第1章 弃子

作品:《我,南疆狼主,在京圈选秀

    南疆大殿,丝竹靡靡,暖香浮荡。


    舞姬的足尖踏过白玉铺就的地面,摇曳生姿,如风中蒲柳。


    高高在上的王座里,世子涉余慵懒盘坐,怀中美人拈起一颗葡萄,娇笑着喂入他口中。


    一派醉生梦死之象。


    “阿孜劫狼主到!”


    一声通传刺破喧嚣。


    涉余抬眼,一道身影逆光踏入殿门。


    弥乐一身红裙染着未干的血迹、长靴沾满尘土。


    黑发披散,鬓边小辫上的红色飘带随风轻扬。


    最为显眼的,是她腰间那把,刻有狼头图腾的黑色短剑,鞘上刻着两枚青纹古字——慈悲。


    涉余看去短剑的目光,十足的灼烈,觉得这二字刻得甚是刺眼,讥笑道:“这把短剑剑锋下,刺穿了不知多少首领的心脏,也配叫‘慈悲’?”


    “刺穿你的,也是早晚的事。”


    弥乐眼望着涉余那阴柔的面孔,厉声道:“父王呢?让他出来见我!”


    涉余揉着额角,状似苦恼:“别急嘛,有何事同我说也一样,何必叨扰父王。”


    弥乐唇线紧抿,转身欲走。


    “这就走了?”涉余在身后唤住她。


    她回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身旁那群莺莺燕燕,冷笑道:“难不成,我留在这,让你身旁的美人们,也给我喂几口果子?”


    涉余堆起假笑:“好一张利嘴。但你别忘了,孜劫地处北荒,苦寒贫瘠,这些年的吃食,靠的可是南疆接济。”


    “接济?”弥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揉了揉耳垂,“南疆七成军报,皆出自我阿孜劫线人之手。我埋骨异乡的探子,比你们殿前舞姬还多。换点吃食,不为过吧?”


    涉余用折扇轻敲手心,笑容不变,话锋却陡然转冷:“听说,你有四百余孜劫子民,正在我南疆境内押运粮草。”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弥乐渐冷的脸色,“他们至今未回呢。”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畜生……”弥乐的话语很轻。


    锃——


    “慈悲”骤然出鞘!


    她提剑一步步走上王位,剑尖朝涉余咽喉一指,


    “你借着谁的胆子?”


    涉余仍慵懒地倚在王座上,唇角勾笑。


    “我的好妹妹,对兄长,哪来这么大的戾气?”


    “妹妹?”


    弥乐眼底寒光一闪。


    嗤——


    一道幽蓝弧光如电闪过。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慈悲”冰冷的刀锋,已横过涉余的脖颈。


    一丝鲜血瞬间渗出。


    “世子!”


    殿内侍卫一阵惊呼,兵刃出鞘对准弥乐,却无一人敢上前。


    涉余抬手,止住了躁动的侍卫。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只因刀口极浅,是警告,更是侮辱。


    “说什么蠢话呢?”弥乐不紧不慢地将短剑收回鞘中,“南疆王在外厮混的野种,你与你低贱的母亲,鸠占鹊巢,还敢拿“妹妹”二字来恶心我。”


    “好,很好。”涉余指尖轻轻抹过颈间的血痕,低头看着那抹猩红,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盯着弥乐,一字一句,清晰地对身旁下属开口:


    “那群难民,先杀十个,给本王助助兴。”


    弥乐,心中怒意惹得眼眶通红。


    “涉余!你敢——”


    侍卫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动。


    涉余的笑容瞬间冷却,眼神里透出一股死寂的寒意:“怎么,本王的话,已经不作数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比任何怒吼都更骇人。侍卫们浑身一凛,立刻应声而动!


    “站住!”


    弥乐手背青筋暴起,剑锋寒光凛冽,厉声喝住殿内所有侍卫:“我看谁敢踏出此门!”


    涉余这才又重新挂上那副假笑,慵懒道:“我早已给狱中下令,若我亮相兵符,人即刻放走,若天亮之前,我还没拿到兵符,届时,人头落地。”


    他倾身靠近,语声轻柔如耳语:“那可是四百条人命啊。”


    “兵符?”弥乐扬眉,咬牙不甘,“父王昨日刚允诺于我,边峡战毕,便许我自由!许我阿孜劫自治!”


    “是,你是自由的,但“阿孜劫“军不是。我们只要兵符。”


    涉余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当然,不包括你。”


    弥乐瞳孔微缩。


    “不包括你”四个字在她脑中回荡。


    像一把冰锥刺穿了她七年来所有的功勋与信仰。


    她绷不住,猛地转向殿后,嘶声力竭:“铁拔他人呢?!你让他滚出来见我!”


    “父王不会见你的。”涉余的声音带着轻蔑,“不然,怎会让我一人来。”


    弃子。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冰冷的绝望伴随着无尽的悲凉蔓延开来。


    那些被扣押的,是她孜劫的子民,是手无寸铁、只为糊口才千里迢迢来此的贫苦百姓。


    想到这,她手中匕首愈握愈紧:“他们是我孜劫的子民,南疆有何权越界管辖?!”


    “藩属之民,如同家主之畜,有何管不得?”


    家主之畜......好刺耳的称呼。


    弥乐手中的“慈悲”剑嗡鸣不止,仿佛在替她发出不甘的嘶吼。


    她眼前闪过边峡战场上,死于万箭下副将的脸;


    副将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推开,满脸鲜血对她喊:“狼主……为了南疆,为了自由!”


    为了南疆?换来的却是他们口中的家主之畜。


    眼前又闪过那四百余百姓捧着干粮,送她出征时皱裂的双手。


    一张张期盼的脸:“狼主,打了胜仗,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好日子?换来的却是悬在颈侧的屠刀。


    眼前的奢靡景象模糊、旋转,猝不及防的刺痛,将她的思绪拽回了今早的天山上。


    那时,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握住那许诺的“自由”。


    回忆——边峡死战


    天山的风,凛冽如刀。


    弥乐勒马立于阵前,红裙在苍茫雪地与玄甲军中猎猎如火。


    敌军大将喝问:“来者何人!”


    “尔等不配知晓我姓名,速速退回边境,不若,血洗边峡。”她声音清冷,目光坚定。


    敌阵中间开出路来,迎面朝她走来一人,她抬眼看清,是朔回王。


    弥乐语带讥讽:“哟,朔回王?我听闻您王后前些日子刚临盆,怎有兴致亲自领兵上阵?”


    敌军将领怒斥:“放肆!你们南疆暗杀我王后,连刚出生的世子也不曾放过!未等我们同你们算账,还敢找上门!”


    “铁拔杀你妻女?”弥乐嗤笑一声,觉得荒谬至极,“笑话!朔回王帐与我南疆相隔甚远,你当是什么卑劣罪名都能往我南疆头上扣的吗!”


    “扣?”朔回王眼中血丝密布,声音沙哑,带着刻骨恨意,“带上来!”


    一名被缚的婢女被推上前,抬起一张与南疆王宠妃,极为相似的脸。


    凄声喊道:“公主!请公主发令,围剿朔回!婢女死不足惜!望公主回禀王帐,不辱使命!”


    声音在两军阵前回荡,清晰无比。


    弥乐瞳孔骤缩:“你是……瓦纳的妹妹?”


    瓦纳,南疆王铁拔的小妾,而她的妹妹是一等一的杀手女使,据她所知,此女失踪四年……


    电光石火间,她全都明白了。


    哪里是什么朔回挑衅!


    分明是她的父王,南疆至高无上的王。


    早已遣心腹女官潜入朔回,行此刺杀嫁祸、挑起战端的卑劣之举!


    用他国王室的血,为他铺就一统的道路!


    真是……歹毒至极!有违人道!


    那婢女喊完,竟猛地挣脱束缚,决绝地撞向身旁朔回士兵的刀锋!


    血光迸现,尸身倒地。


    弥乐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寒意顺着脊椎一点点爬满全身。


    她以为自己是平定战乱、换取自由的狼主。


    却发现,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南疆王权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连挥向何处,为何而战,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朔回王!”


    弥乐强压翻涌的心绪,声音带着急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您痛失至亲,我心感悲戚!但正因如此,更需冷静!您此战准备仓促,哀兵虽勇,却易失理智,盲目开战,只会让朔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深吸一口气,将“慈悲”剑按回鞘中,示敌以弱:“我敬您是一方豪杰,不忍见您一族尽殁于此。


    我今日愿退一步,饶过此阵,请您也速速回头!万事皆应有转圜余地,其中许有天大误会!请容我随您回南疆王帐,我必当面禀明父王,彻查真相,给您、给朔回一个交代!”


    “交代?带着你的‘误会’下地狱去吧!你们南疆的血,就是最好的说法!”


    朔回王的理智已被仇恨彻底吞噬,他猛地挥剑,“给我杀——!”


    最后的和平希望彻底破碎。


    狂潮般的朔回骑兵汹涌扑来。


    “结阵!迂回!避其锋芒!”弥乐咬牙下令,声音里带着不甘与克制。


    战争无可避免。


    心中负疚与排斥让弥乐指挥军队迂回周旋,试图减少伤亡。


    副将塔鲁不解:“狼主!为何不直接冲阵?”


    弥乐望着战场,声音艰涩:“此战……或许本就不该起。”


    她无法言说那背后的肮脏。


    然而,残酷的战争,不容仁慈,仇恨驱动的军队,力量是毁灭性的。


    不多时。


    副将索鲁为护友军,身陷重围。


    当弥乐赶到时,他已身中数箭。


    看到弥乐,他涣散的眼神凝聚起最后的光,死死抓住她的臂甲,喉间哽咽着血沫:


    “狼主……为了南疆,为了自由……”


    话音未落,气绝身亡。


    “索鲁——!”


    索鲁的遗言,婢女的脸,朔回王的悲愤,父王的卑劣……交织成她无法逃避的黑暗真相。


    她和忠诚的将士,只是棋子!


    功勋建立在无辜者的尸骨和阴谋之上!


    懊悔、愤怒、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如火山喷发!她仰天长啸,眼中迷茫燃尽,只剩冰冷杀意。


    “阿孜劫的勇士们!杀——!”


    这一次,不再为了南疆,只为枉死的兄弟,为被践踏的忠诚!她不再迂回,不再保留!整个人与战马化作一道红色的飓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撕碎敌军阵线。


    杀得朔回军连连败退——


    此战以险胜告终。


    弥乐脑海里,南疆王铁拔的承诺,言犹在耳:边峡战后,你便可自由……


    原以为唾手可得的自由,在婢女倒地的那一刻,就已蒙上了无法擦拭的污血与谎言。


    天山的风雪让她彻底心灰意冷。


    回忆的浪潮退去,带回的是大殿更深的冰冷与绝望。


    ——南疆大殿内


    弥乐:“你们欺我……骗我……就不怕我谋反吗?!”


    “你下得去手吗?”


    涉余的声音忽然放轻了,仿佛真的在为她感到惋惜。


    “这可是南疆啊,你誓死守护的地方。你若谋反,刀锋所指是你熟悉的同袍,铁蹄踏过是你庇佑的子民……”


    字字句句,如毒针扎进弥乐最深的软肋。


    弥乐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挺直的脊梁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默了良久,才挤出一句话:“天亮之前,我让容迟将兵符亲自送到你帐内。”


    眼底是无边的疲惫与嘲讽:“满意了,世子?”


    涉余微微勾起嘴角,轻鼓着掌:“非常满意。”


    一时间,殿内寂静,她的目光扫过金玉其外、贪婪蛀空的大殿。


    她心中对南疆的信仰,早在副将倒下时,早在得知铁拔的阴暗时,早在得知自己仅仅是一把被利用的屠刀时,就已伴随着功勋,一同死去了。


    弥乐指尖抚过腰间“慈悲”冰冷的剑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南疆,从此不再是她的信仰。


    ——她将为自己,为孜劫,杀出一条生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