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拿着天道的宝物，紧赶慢赶终于找到要找的人。


    那是一个夜晚，一个凡间赫赫有名的仙家府邸。


    火光冲天，血色浸染山头。


    池月寻了一晚上，才寻到一名奄奄一息的老仆，老仆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身后隐隐站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池月一副凡间女子打扮，故作警惕走到老仆不远处。


    “你是何人？为何满身是血？”


    老仆刚要说话，便从口中呕出一口鲜血。


    池月知道此人无救，眉眼中不免多了一丝悲悯。


    那抹悲悯落入老仆眼里，成了池月良善的证明。


    望着眼前气质出尘的女子，老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孩子交给池月，眼中神色不再。


    池月看着怀中虚弱晕厥的孩子，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这孩子身世复杂，原先的名字自是不能再用。


    “我即是在凌晨捡到你的，便唤你林晨吧。”池月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轻声说。


    此时天边鱼肚白泛起，清风拂过，池月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鸡鸣，身后是山火连绵，惨叫声不绝于耳。


    待到手持刀枪剑棍的一群人找到老仆遗体，池月带着孩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霭村。


    小鱼曾在信里提过民风朴实的村庄。


    这里四面环山，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不会有人认出池月和林晨的身份。


    且村子土地肥沃，有良田美地，山间一道溪流贯穿整个村庄，只要够勤劳，基本生存不成问题。


    池月对此颇为满意，化名石氏，带着林晨在此住下。


    但带孩子总是费心费力。


    夜晚，林晨总是哭闹不止。


    不喝奶，不排泄，就是哭，就是不睡。池月十分苦恼。


    一连几天这么闹，纵使池月再强的精神力也顶不住。


    耳边哭闹声不止，池月望着林晨，不知怎地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来。


    上辈子的事情距离她现在，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


    那时她尚且年幼，也是刚失去双亲，整日整夜地睡不着。每闭上眼，爸爸妈妈的面容就会浮现在脑海。


    当年的自己是怎么缓过来的呢？


    回忆过去，耳边忽地响起一道温柔嗓音，伴随南方某处方言，哼起不知名小调：


    “天光光，久雨霁。


    鸡鸣日升，彩云飘摇。


    芳华满地……”


    伴随着池月轻吟歌唱，林晨渐渐安静下来。


    池月见林晨逐渐入睡，自己也放松身体，靠躺在床上。


    自从池月修炼大成后，许久没有这般疲惫了。


    池月沉沉睡去，这一觉，池月在梦里看见落了满地的山茶花……


    火红的山茶，芳华满地……


    时间飞逝，青霭村的麦子自有了池月赐福后一年两熟，村民们吃饱穿暖，怡然自乐。


    距离池月与林晨在此落脚，麦子转眼又熟了二十几次，林晨十二岁了。


    林晨如同门前的小树一样，不知不觉便长高了。


    小鱼知道池月带着一位婴孩搬进青霭村，曾来帮拂过一阵子。


    村里还有人记得这位俊俏的小郎生，纷纷与小鱼打招呼，连带着对池月和林晨也友善不少。


    但池月没让小鱼留太久。


    “这是我自己的修行，本该由我独自面对。”况且小鱼本就不喜欢拘在一处地方太久，它有它自己的路要走。


    但有小鱼的帮助，青霭村的村民很快便接受了池月和林晨。


    青霭村的生活多滋多彩，林晨整日同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一起，在山野林间跑跑跳跳。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好不自在。


    池鱼这些年跟着村里人，学会了种田打猎，有法力相助，她干活总是比别人轻快些。池月空闲了也会帮帮村里人的忙，时间一长，大家伙很快接受了眼前这位神秘的外乡人。


    “林晨！你师父叫你回家吃饭啦！！！”


    每到饭点，林晨总要千呼万唤才肯回家。


    池月不善与人打交道，刻意将房子往山上建，林晨回家总要独自绕一条小路。


    “师父！我回来了！”


    池月觉得养母的身份把自己叫老了，便让林晨叫自己师父。


    林晨刚踏进门，两碗面就直灵灵从他眼前略过，稳稳当当落在桌上，一滴汤水也未洒出。


    “师父，您究竟何时才肯教我仙法？”


    池月在林晨面前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法术，一是两人朝夕相处，时时刻刻演着戏太累；二是池月懒，放着自身快要溢出的法力不用，非要自己辛苦劳累算什么？那自己一身法力岂不是白修了？


    “少废话，赶紧过来吃饭。”


    池月无视林晨的话，催促他吃饭。


    这不是林晨第一次提出修炼，但池月总是对此避而不谈。


    “你现在年岁太小，太浮躁，静不下心来。等你什么时候成熟一些再说吧。”


    “师父您总是这般……”


    林晨嘟嘟囔囔。


    “这是小余道长新寄到的信。”


    小余道长是小鱼行走人间的名号，池月隐瞒了自己和小鱼的妖族身份，只以人族修士自居，以同门相称。


    “我看看。”


    两人吃饭时规矩少，池月一边看信，一边听林晨絮絮叨叨。


    “小余道长什么时候再来……”


    “好想再听他的冒险故事……”


    这个世界没有夜生活，天黑就睡，天亮就起。


    吃完饭，林晨负责洗碗。没过多久，村子里的亮光一点点熄灭，青霭村逐渐坠入平静。


    “这破村子可让我一路好找……”


    青霭村唯一出山的小路，几道似人不人的黑影藏在树上……


    一黑影鼻头耸动，仿佛在嗅闻些什么。


    “那人的血脉就藏于此地，跟我走！”


    几道风声掠过，黑影融入夜色，向某处地方一路向前。


    屋内，林晨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男女三岁不同席，林晨很早便有了自己的房间，不再需要池月哄睡。


    月光透过窗沿照在林晨微皱的眉眼，显然他睡得并不安稳，


    一阵阴风吹过，林晨忽的从睡梦中惊醒，入眼是一柄狰狞的大刀。


    来不及多想，林晨往身侧一躲，狼狈摔下地。


    下一刻，一声巨响，原本躺着的木床瞬间碎裂。


    碎木飞溅，划破林晨的脸颊，伤口瞬间溢出鲜血。


    林晨顾不得脸上的，连忙爬起身躲避接下来的攻击。


    凭借自己对屋内摆设的熟悉，林晨借用家具勉强躲开接连攻击，屋内转眼间一片狼藉。


    “哼！”


    追砍林晨的黑衣人好似被激怒了，一道冷哼伴随着无名的力量将林晨镇开。


    林晨整个身体被冲飞，砸在门上，将大门砸碎。林晨同大门一起飞落在院子里，这才看清外面的情况，


    院子里不知何时横七竖八倒着几具黑色的人影，红黑色的血液在人影身下不断蔓延，染红院子里大半土地，


    “什么情况！”


    林晨被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起身看向四周，远处的村庄一片寂静。池月的屋子却点了蜡烛，烛光闪烁间，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坐在窗边，对院中的危险丝毫未察。


    “不好！师父快跑！！！”林晨大喊。


    几息之间，身前的房屋破开，黑衣人头顶双角冲向林晨。


    居然是妖！


    林晨后退几步，赶忙翻身躲过，黑衣人的双角深深潜入一块山石，一时间动弹不得。


    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林晨抬脚便要离开院子，下山求助，可转身便看见池月屋子里的人影一动不动。


    “师父！”


    林晨撞开池月房间的大门，内里竟空无一人。


    林晨大惊，自己方才分明看见了池月的人影！


    “拿命来！！”


    身后再次传来喊声，那妖的嗓音似有魔力，林晨听见喊声的一瞬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那妖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再朝林晨杀来！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杀我！”林晨有些绝望地大喊。


    “无冤无仇？哈哈哈哈哈！！！”


    那妖好似被林晨逗笑了，举着刀狂笑不止。


    “要怪就怪你的好父亲吧！想知道我们之间的仇怨？我现在就送你下去好好问问他！”


    那妖说完，林晨顿时感受到凌厉的刀风袭来。


    林晨绝望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不料身体忽然一轻，原本的束缚消失了，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冷汗落下，林晨脖颈僵硬地回过头，黑衣人面色狰狞定在原地，胸口一道冷冽的寒光一闪而过。


    池月收回右手，那妖怪倒下的瞬间，林晨看见面容溅血，神态平静的池月手持一双大小弯刀站在月光下。


    不同于平日里普通女子的打扮，池月身穿石绿色法衣，一袭青丝被玉冠束起，紫色披帛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灿若星河。


    额上灰绿色花钿与脸颊上飞溅的血痕交相辉映，妖艳诡谲。


    除此之外，林晨还闻到了似有若无的酒气。


    “师父……”林晨喃喃出声。


    池月甩手挥落剑上流淌的鲜血，抬眼望向林晨。


    “没事了。”


    林晨与池月目光对视，恍若撞入一潭幽水，心下一惊，下意识躲避。


    这一躲，视线里再次出现妖怪的尸体。


    “师父，这些妖怪……”


    “它们是来寻仇的。”池月回答。


    “此事与你的身世有关，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至少今夜，池月还不打算与林晨解释太多。


    “我待会儿会将它们的尸体处理掉，你切记，今晚的事情不能说出去。”


    “可是师父，今晚的动静这么大……”


    “放心，村里人听不见。”


    池月早在院子周围设了阵法，将住处与村庄间设立了屏障，声音并不互通。


    这样的阵法还有许多，这些妖怪早在来到村庄时便被池月察觉，院子里的数具尸体便是池月所为。


    有的妖怪意识到不对用法器逃跑，池月为了不让它得逞，闪身追出去数里，差点没赶上救林晨。


    “此事已了，今夜不会再有危险了。”


    林晨听到池月此言，紧绷的心弦瞬间放松。


    身体一放松，疲惫瞬间涌上心头，无力感充斥四肢百骸。林晨身体摇晃几欲摔倒，池月抬手扶住林晨一侧胳膊，使其勉强站立。


    “累了就睡吧，一切有师父在。”


    失去意识前，林晨最后听到的是池月安抚的话语。


    这天晚上，林晨破天荒地做起了噩梦，梦里是无尽的山火和凄厉的哭嚎。


    恍惚中，林晨看见了一位绝美的妇人，她流着泪将自己退远，转身被冲天的火光吞没。


    “娘……”


    林晨被黑暗包裹着，在混乱和喧闹中逐渐沉沦。


    在失去意识之前，林晨被一阵温暖环抱住，耳边传来轻柔的歌调：


    “天光光，久雨霁。


    鸡鸣日升，彩云飘摇。


    芳华满地……”


    次日。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昨夜的惊心动魄仿佛还未散去，林晨穿着寝衣跑入院子，便看到恢复普通农妇打扮的池月。


    院子早已恢复往日的整洁，看不出半点血迹。


    林晨的心还在扑通扑通跳，


    池月面色如常，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坐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书。


    “师父。”


    林晨试探着喊了一声。


    池月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开口：


    “林晨，从今日开始，我教你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