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季的末尾，崔英道去见了妈妈，他想了很久重逢的时候要说什么话，要带什么礼物，要穿什么衣服，最后却什么都没做，没有准备开场白，穿着日常会穿的衣服，也没有准备礼物，就那样在某个阳光和煦的上午推开了那家咖啡馆的门。


    没有预想的开场白，他只是单纯站在那里，看着记忆里有点模糊又非常真切的人出现在眼前，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叫他的名字，眼泪就落了下来。


    眼泪落在妈妈青灰色的外套上，洇出一块暗色的图形，那块图形拼合上了心的缺口，从此那个地方不再灌入凛冽的寒风。


    天气逐渐转暖，崔英道又开始把头发吹回原本的发型，被冷落许久的发胶终于又等来了属于它的春天，刘Rachel很好奇是怎样的手法和发胶量能让发型在摩托车头盔里被压那么久还不走形，崔英道对此回应全都是天赋。


    换来大小姐淡淡白眼一个。


    兄妹的缘分被斩断后两人少了很多私下见面的机会，更何况现在刘Rachel又要准备留学事务又开始逐步熟悉RS的相关事务，浪费她时间的事物一律斩断，此刻还是托某个商业晚宴的福二人才有时间聊两句。


    “决定出国了吗？”崔英道接过侍应生递来的气泡水。


    “还没最后决定，但我觉得应该比在这里有意思。”刘Rachel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


    “怎么？没和我做成兄妹现在现在感觉很失落吗？”


    “失落啊，原本以为有个妹妹特别好玩呢，唉~最近让我感觉特别有趣的人和事儿都消失了，我特别伤心来着！”崔英道摆出一幅夸张的失落表情。


    刘Rachel抿了一口手里的橙汁。


    “没看出来，倒是看出金叹走后你缠着车恩尚的时间比以前更多了。”


    “我有吗？”崔英道问。


    “适可而止一点吧，缠着别人很容易让人感觉厌烦的，头发都梳上去，能酷一点吗？”刘Rachel说。


    崔英道无语，闭上嘴转移视线。


    “虽然对于你的单恋我不持支持态度，但是还是尽力吧，哭的时候记得躲起来哭，让人看见怪丢脸的。”刘Rachel站起身整理一下裙摆，向着人群里妈妈的方向走去。


    临近闭店没有订单的时候车恩尚会靠在咖啡店的吧台上背会儿单词，还没到开冷气的时节，吹着初夏的晚风刚刚集中精神，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作响，一连震了好几下，她放下手里的单词本拿出手机来确认。


    崔英道：下班了吗？


    崔英道：见一面吧


    崔英道：我在你家楼下的便利店等你


    崔英道：不用着急，收拾好了再过来吧，我会等你


    车恩尚看着消息嘀咕了一句这人又犯什么毛病，但还是收起手机准备去打烊。


    崔英道坐在便利店外的塑料椅子上出神，面前的泡面时间太久早已没了口感，只吃了一口就没有吃第二口的想法，他打开桌上的碳酸汽水喝了一口，然后对着桌子对面那一罐还未开封的汽水正襟危坐，仿佛那罐汽水就是他要等的人。


    他抬手确认了发型，又擦了擦嘴角确定没有残留的泡面汤，本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外套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短袖。


    “你干嘛呢？”车恩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他立刻收回了手。


    车恩尚在他对面的空座位上坐下，看他有点严肃的不自然的表情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崔英道答：“没有，就是在这个美好的夏夜想请你喝喝汽水。”


    车恩尚无语嘀咕了一句有病，作势要起身，崔英道赶忙伸手拦住她的动作将汽水替她打开。


    “来都来了，你这样就走让人多伤心啊？”崔英道示意她坐下。


    “所以你有话就说啊，莫名其妙传信息给别人，让人怪担心的。”车恩尚又只得重新坐下。


    “你担心我吗？”崔英道眼睛一亮。


    “......我以为你被挟持了，发的求救信息，德州电锯杀人狂之类的。”车恩尚解释道。


    “哦~所以就这样跑来救我了是吧？”崔英道抱着手臂看她。


    “为什么又在这里吃泡面？”车恩尚只得转移话题。


    “因为在这里等你啊。”崔英道说。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叫我过来不是就为了这个吧？”车恩尚喝了一口面前的汽水。


    崔英道酝酿了一下，随后开口。


    “你现在还是讨厌我吧？”崔英道问。


    “不讨厌。”车恩尚答。


    “嗯？”


    本想着会听到相悖的答案，连听到答案后要说什么话来缓解尴尬都想好了，结果这三个字倒让崔英道措手不及，她看着车恩尚的双眼，想起很久以前在校服店门口那次见面，她让自己不要挡路时的表情，同样的坚定、坦率。


    “嗯？我非要讨厌你才行吗？那好吧，我讨厌你好了。”车恩尚放下汽水罐，耸耸肩，很友善地弥补了眼前这个人好像莫名的失落。


    “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好，那换个问法，在你眼里的我是不是特别让人，特别是你厌烦？”崔英道敲了敲桌子试图重新整理这个问题。


    “不是。”车恩尚又是很快地回答。


    “真的吗？”崔英道问。


    “感觉我说假的你会更高兴。”车恩尚说。


    车恩尚疲惫地躺在床上，从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窗外的月亮和星星，她盯着那一方小小的夜空出神，心里还在想着刚刚不久前结束的对话，是啊，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于崔英道不再拥有这么强的抵触情绪。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她靠逃避试图挣脱漩涡，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卷了进去，感情、亲情，学业、自尊最后统统成为了那场夏梦里被伤害的东西，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委屈，明明已经很累了但还是要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恰逢此刻崔英道又像一颗定时炸弹出现在生活里，像是拴在她本就紧绷的弦上，千钧一发，让她近乎崩溃。


    她真的烦透了将她绊倒再抓住她的把戏。


    但是当她带着伤痛奋力挣脱漩涡时，最先见到的人也是崔英道，回过头时才发现这颗让她绷紧神经的炸弹会在她被挑事时替她说话，会在她被人背后议论的时候替她报仇并让她不要听也不要受伤，当他奔向自己，颤抖地拥抱自己，只是像是一张柔软厚实的毛毯包裹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感谢你平安无事。


    褪去了外壳，只剩下柔软的内里，以真实的样子相待，车恩尚也终于看到了他的伤痛，也理解了那个站在十字路口说着：我连我自己的伤痛都不知道怎么办，我又能拿你的伤痛怎么办。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了这种话，车恩尚明白了他说的是真心话，也发觉了他们好像是一类人。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清新的气味随着风吹进来，车恩尚有点困倦地缩进薄毯里闭上双眼，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