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一点的时候，楚茗最讨厌过年。他没有什么钱，也没有大人张罗，只能小小的一只站在门槛处看着村里其他人进城采买。而在过年时，他吃百家饭，大部分村民会给他一些吃食，他就是吃着那些长大的。


    等到在长大一些，张爷爷出现了，他会买很多糖果放在身上，看到他就给他几颗。


    “老头子我啊今年只能一个人过年了，有些孤独啊。不是俗话常说吗，老人最怕一个人。小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年啊？”


    这话听起来很假，楚茗垂眸想了一秒就同意，那年是真正意义上他过的第一个年。


    今年张爷爷要回家过年。楚茗想他就知道，张爷爷是看他可怜故意那样说的，但他还是很感谢。


    “要买一些酒回去吗？”楚茗看着卖酒的铺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陆天星：“我长大会努力赚钱还你的。”


    这点钱而已。陆天星不以为然的看向那些被坛子装着的酒：“你想喝酒？小孩子不能喝酒。”老头教了楚茗什么啊？


    陆天星拍着楚茗的肩膀，重复一遍：“小孩子不能喝酒。”


    楚茗笑着摇摇头：“给张爷爷带的，他喜欢喝酒。虽然他今年不和我们一起过年，但是等到明年他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给他喝了。我看书上说酒埋得越久越香，买一坛埋到明年这个时候，那应该非常好喝。”


    陆天星摸了摸眉宇间，他现在知道救世主的朋友们为什么总是维护他了，简直是无条件支持他，一开始他还以为救世主给他们下蛊了，于是当着他们的面嘲讽他们，结果就是又被打了一顿。


    手臂缠着绷带，一个月才好。


    陆天星对酒不太懂，他不喝酒，父亲母亲也不爱喝酒，他们更爱喝茶。但是茉西的父母为她埋下了一坛女儿红，等她出嫁的时候取出。但他觉得这可能等不到了，那个女人再三说过她绝对不会嫁人。


    酒铺前面围着一些人，过年期间大家伙都爱喝点喝点。


    楚茗最后选了白酒和米酒各一小坛，和店老板说过会来取之后他们就去买其他的年货。


    “我看看，猪肉，馒头，年糕，木耳，松子，花生。和我家那边确实不太一样。”陆天星把纸条放在香囊里，感概道：“我母亲会做香菇笋干肉丸汤，还有糖糕一些的小点心。”


    楚茗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也给你做。”


    陆天星敲了一下楚茗的脑袋。


    这里卖的春联都更大一些，还有各种各样的窗花。


    在三十三天的时候，因为大家都来自天南海北，所以每年临近过年时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吃食，他也分不清楚哪些来自于哪里，不过每年都吃得挺开心的。


    “难怪楚茗后面抽长得那么高。”陆天星看着正在捡香菇的楚茗，小脸板着，认真的和老板砍价，他捡了半袋子香菇还有半袋子木耳，开开心心的提着篮子朝他走过来。


    陆天星把手背到身后，楚茗数这篮子里的东西：“哥哥，纸条给我看一下。”他低着头，没得到回应，然后抬头，一只小老虎布偶出现在他的眼前。


    陆天星咳了一下：“刚刚在那边看见的，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不过这不是新年礼物，只是相送给你而已。”


    楚茗拿着布偶，他不喜欢这些东西，毕竟一点都不实用。但是有人送他，并且这个人是他很在乎的人的话——


    楚茗看着小老虎憨厚可掬的脸，很厚实，拿在手里硬邦邦的。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他原本过着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子。买菜，做饭，赚钱，睡觉。他什么都不怕，不怕打雷，不怕黑夜，不怕一个人睡觉，不怕一个人。他什么都不怕，因此不需要爱，不需要亲情，不需要友情，他被迫成长，在什么都不懂得的时候就懂得了不索求。


    但是，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做饭，但总是会把他做的饭菜吃完，还会夸他，每次都夸他做饭很好吃，会给他买衣服，给他换药，擦头发。他知道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秘密——哥哥很聪明，长得好看，这样的人不缺人喜欢。


    陆之誉会给他买各种东西，会问他想要什么，会给他惊喜，会站在他身边保护他。


    楚茗就像一颗小草，坚韧的生长着，无论刮风下雨都慢慢的长着，即使草叶有些发黄，即使叶子很薄，但在某一天，一颗小树站到他旁边，替他遮风挡雨，给他养分，让他成长。


    即使这棵小树的出现只有短短数十天。


    楚茗把布偶放在篮子里，两人一人一手提着采购好的年货。


    这篮子还是苗苗给他们准备的，说备用的，就是怕谁忘了，刚好他们忘记了，楚茗还懊恼了一会儿。


    天气微微凉，陆天星把左手的篮子换到右手：“饿了吗？”


    “还好。”


    陆天星笑起：“走吧，哥请你吃饭去。”


    就这么提着两大篮子东西问路人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在哪里。陆天星穿着单调，但是那身不差钱的气质还真的唬住了不少人，长得就像是某家的少爷。


    楚茗不在意在哪里吃，陆天星在哪他就去哪，但是走到这个号称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楼是他还是微张开了嘴，惊讶的看着光是门口就富丽堂皇的装修，门匾都是金灿灿的，上面从右到左写着——味几何。


    “味几何？”陆天星挑眉：“希望不是空架子。”


    楚茗问道：“空架子？”


    “就是有些酒楼根本不是认真做饭的，更多是权贵依附的场所，我见得多了。”陆天星说：“还没有你做的饭一半好吃。”


    楚茗眨了眨眼，动了动眉，抿了抿唇，最后藏不住笑意的跟在陆天星身边。


    店小二出来迎客，脸上表情笑嘻嘻的，精明的替两人拿东西：“客人这边请。”两人被带着坐向角落的位置，陆天星无所谓，坐哪都一样。


    楼内有炉火，暖暖的。


    “特色菜有哪些？”


    “像是我们这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笛谁家听落梅，水晶冻，酥鲫玉带羹以及香酥鸭都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菜。”


    楚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除了水晶冻和香酥鸭其他的他都听不出来是什么菜。他小心的挪了挪位置，直起身子半贴在陆天星耳边道：“哥哥这些真的能吃吗？”


    陆天星拉住他的手，然后抬头看向朝他们笑着的店小二：“都来一份吧。”


    店小二哎了一声把东西小心的放好才离开。


    陆天星解释说：“他们这种店就爱取这种名字，二十桥明月夜就是火腿豆腐，玉笛谁家听落梅就是烤炙的肉，酥鲫玉带羹就是鲫鱼汤，里面有长条的笋。”


    “没事，你以后都会知道的。”


    谁敢信三十三天还有这种课程，说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太落后，毕竟普通人的世界也在慢慢变化，如果知道的太少，难免会被当成傻子。


    楚茗小声默念着，记着这些拗口的菜名，然后看向陆天星，眼里带着隐隐的钦佩，狭长鸦黑的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对于谁都冷淡的眼色在这个时候迎来他的炙热。陆天星无所事事的转动桌上的杯子，感受着周围人的视线和小声低语。


    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要看向他，陆天星有些不耐的转头恰好撞击一双繁星的眼里，眼尾飞起来，看他的一瞬间连愣神都没有就抿着薄唇笑起来，小小酒窝浮现，十分十分可爱。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十七岁的楚向之，眉眼更稚嫩，但是依旧是他。


    分不清了吗？


    分得清。


    陆天星捏了捏楚茗的脸，杏眼圆圆的：“现在的你怎么总是对我笑？”


    楚茗嘟嘟囔囔的：“因为开心。”


    因为你的存在。


    因为你来到我身边。


    他从未妄想过有一段属于他的爱，那些浅淡的，可悲的善意让他嚼到了一丝甜，他不怨恨任何人，他拥有痛苦，他一无所有。


    楚茗现在感受到了幸福。月黑人静的夜里他会醒来，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看着睡得正熟的陆天星，想着原来有家人是这种感觉。


    “笨蛋楚茗。以后会更开心的。”


    菜很快端了上来，热腾腾的饭菜，鲫鱼汤闻起来很鲜美，烤过的肉闻起来很香。


    然后一壶茶端了上来。


    茶味清香，是好茶。但是他没有点茶。


    “这茶是送你们的。”店小二及时补充道。


    然后店小二欲言又止的看着他，陆天星放下刚拿在手上的筷子，有些许不耐烦：“还有什么事吗？要先付钱才能吃？”


    “不是不是，我们一向是吃完才收费，就是，”店小二凑近挡住嘴：“我们掌柜的要见你。”


    “见我？我认识他吗？”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就是说您吃好喝好，等吃完的时候见一面就行，至于这位小公子，我们会替您看好的。”


    小公子？楚茗白了店小二一眼，然后扯住陆天星的衣角摇头：“不要去。”


    陆天星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回的谁的：“你可以走了，我们要吃饭了。”


    面对桌上的菜都没了胃口，楚茗扒着饭，抬眼看向陆天星。陆天星哭笑不得：“放心不走，就算要去也把你带上。”


    楚茗这才安心吃饭，肉考得有点老，汤还行，里面的笋脆脆的，火腿豆腐很一般，香酥鸭也一般，没有他做得好吃。


    楚茗在脑袋里构思出一个菜谱，打算除夕夜的时候做一顿大餐。


    吃完了，看见他们似乎要走，店小二连忙上去，笑着看着他们，顺便把他们买的年货一并提起来：“小的先给你们拿好，这边跟我来就行。”


    陆天星：“……”


    “这孩子要和我一起去。”


    “也行也行，只要您有到就行。”


    在周围人食客或好奇或调侃或八卦的目光中，店小二带着他们上了楼，楼上是雅间，在他把他们带到一间刻着竹子的门前。


    “您推门进去即可，这些东西小的先帮您保管，随后找小的来拿就行。”


    陆天星和楚茗面面相觑，最后陆天星抬手，还没推门就开了，一名女子站在他们面前，眉眼精致，皱着眉头，没好气的开口：“沈清友，你总算舍得回来了吗？”


    楚茗日记


    哥哥在车上睡着了，他这样睡肯定不舒服，我应该再长高一点的。


    我忘记带篮子里了，下次一定要记清楚，哥哥不懂这些，我怎么能忘记。


    年货要买好多，但是好开心。


    哥哥送我了一只小老虎布偶，我觉得有点像他，眼睛都是圆圆的。


    哥哥问我为什么老是对他笑，但我只有看到他才这样。


    最好的酒楼真的很一般，饭菜也很一般，人也莫名其妙。


    不想让哥哥去。


    我要努力变得强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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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不要去空架子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