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梦琴桌上摊着班级花名册，头压得极低，仔仔细细，不时皱起眉。


    旁边男老师伸长了脖子，略带酸意说道：“梦琴姐，苦恼啥呢，班里有这么两个成绩好的学生，今年业绩绝对好。”


    孙梦琴抬起头来，“成绩再好也不能懈怠，我看他俩这成绩，还有提高的余地。”


    男老师瞪着眼，“还提高？他俩不都年级第一第二了嘛，每次考试他俩都把一二名包圆了。他俩倒好，自己轮着来，这次他当第一，下次他当第一，还给过谁插进来的机会？”


    孙梦琴不以为然，“话怎么能这么说，学校里的名次是一回事儿，他们高考可不是只跟学校里这些人比，除了咱学校，别的学校就没人了？”


    对面的年轻女教师笑了笑，“梦琴姐，你也别太焦虑，他俩在省内都数一数二的。”


    孙梦琴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她揉了下眉心，“他们都还有短板。”


    女教师手伸过去，“我看看。”


    孙梦琴递过去，那老师抻着纸一看立马笑了，“你说说，这不正好吗！把他俩挪一块儿去，互相学习，一起进步。”


    花名册是按成绩排的，柳远影和郑江扬的名字一上一下，英语都是满分，政治、历史、地理也都是满分或接近满分，俩人不相上下。


    在频频接近满分的成绩里，有些数字就变得分外显眼，柳远影的数学上标了个125分，郑江扬的语文标了110分。


    正相反，柳远影的语文是满分，郑江扬的数学是满分。


    女教师叹了口气，她明白孙梦琴的执着，不只是想让他们补足底气，这么完美的成绩里突然跳出来个这样的分数，实在叫人遗憾，就像是美玉缺了一块，不禁扼腕叹息。


    孙梦琴不是没想过把他们挑一块儿去，只是郑江扬性子太闹腾，怕影响柳远影，她说：“远影这孩子，跟谁都熟不起来。”


    女教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就更正好了，郑江扬同学一天天可热闹了，我们班那群隔着几个楼层都跟人玩儿上了，柳远影同学性子比较沉默，那不是更互补了，说不定还真能聊到一起，你不如先试试，不行再调？”


    这话也说到了孙梦琴心坎儿上，柳远影平日里就只闷头去学，连个朋友也不交，没半点孩子的青春洋溢，虽然非亲非故，她看着心里也着急。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大课间，柳远影继续苦学，有了小甜简直如有神助，绑着死结的思绪还没等他绞尽脑汁地解开，小甜就抓着把剪刀给他剪断。


    柳远影：“……”


    你先别说话，让我多思考思考。


    ［好的主人！］


    小甜展示了一番神通，十分得意洋洋。


    孙梦琴走进来，拍了拍柳远影的同桌余超杰，“你去跟郑江扬换个座。”


    “啊？”余超杰先是疑惑，然后迅速动身。


    后排的郑江扬自然也听到了，立马开始收拾东西。刘易荣叫苦不迭，“扬哥，你走了我抄谁作业啊！”


    郑江扬忙碌中匆匆抬头，“你跟我做同桌就为抄我作业？”


    刘易荣赶紧改口，“那哪儿能，我是舍不得你。”


    郑江扬搓搓手臂，嫌弃道：“你恶不恶心。”


    看他这兴冲冲的模样，刘易荣说：“你就那么想走？”


    郑江扬学他，“那哪儿能，我是迫不得已。”


    热爱打球给他练就了一身充满爆发力的肌肉，有力但并不肿胀，线条流畅甚是赏心悦目，沉重的书堆被他稳稳当当抬着，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郑江扬已经走远，刘易荣望着他的背影说了句，“我看你挺迫不及待的。”


    余超杰长得瘦瘦小小的，桌兜里的书都掏了出来，书往桌面上一堆放，像是压迫他似的。


    郑江扬抬着自己的书，身边立刻有同学叫道：“你先放我这儿。”


    他也不客气，把书一放，挽了挽袖子，对余超杰说：“我帮你搬。”


    余超杰还想着自己耽搁他了，心里着急，听他这么说又害羞起来，“谢谢你。”


    “别客气。”


    郑江扬三两下就帮他把书搬走了，自己霸道地占据了这一方天地，把书、书包、文具潦草一塞。


    孙梦琴看他们搬好，推了推下滑的镜框，“你们俩的成绩我看了看，数学和语文你俩刚好各有各的短板，又是对方的长处，把你们调一块儿都好好学。”


    郑江扬笑着说：“好的老师。”


    “好。”柳远影思维从题海中拉出来。


    得到回复的孙梦琴走了，独留两人面面相觑。


    郑江扬含笑看着柳远影，最后还是柳远影率先移开目光，努力把自己塞回题海，但笔尖怎么也下不去手。


    郑江扬凑过来，浑身阳光的味道让柳远影极不自在，距离近得他甚至能感受到郑江扬温热的鼻息。


    郑江扬先是在柳远影泛红的耳尖停留了会儿，然后把目光移到他手下的卷子上，“要不要我教教你？”


    他略带磁性的嗓音和温热的气息扫过柳远影的耳朵，柳远影浑身一抖。


    小甜，说话。


    ［收到主人！这道题应该这样解……］


    他不说话，郑江扬也不在意，正想自顾自给他讲解，突然见他下笔如有神，行云流水般书写答案。


    郑江扬挠了挠头发。


    原来他会啊。


    郑江扬还是不减热情，“你要是有不会的就问我。”


    他的积极让柳远影发昏的头脑冷静下来，终于想起了自己还要做任务，他给手下正在做的题收了个尾，翻到之前不甚解其意的函数题，慢吞吞挪到郑江扬面前。


    柳远影不常主动开口和陌生人说话，这时发现一个开场白是这样的难，他嘴唇嗡动：“……讲。”


    好在郑江扬不介意他的奇怪，乐颠颠凑着脑袋过来，认真地给他讲解。郑江扬讲得极细，一步一步，把他自己的做题思路流程都描述下来，柳远影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阻塞的思路一下就顺畅了。


    郑江扬凑得太近，两人发丝交织，柳远影感到痒意，把头扭开，“谢谢。”


    郑江扬进退有度，笑着缩回去。


    柳远影合上五三。


    怎么没动静？


    ［抱歉呢主人，没有成功哦。］


    ……我们刚刚没爱吗？


    ［您是指对数学题的热爱吗？］


    柳远影一阵沉默。


    我们刚刚肩膀都碰在一起了。


    ［如果您是指您的白色卫衣和他的浅蓝色夹克碰在一起的话，那这两件衣服是挺有爱的。］


    柳远影彻底不说话了。


    ［主人不要气馁，我们还能坚持两天呢。］


    ……行。


    早解决早解放，柳远影不喜欢拖着，把事情挤到最后做，明明能提前完成，那就现在开始，不然总得想着这事。


    他行动得极快，故意把笔放在自己的左胳膊肘旁边，假装不经意间撞掉，他特意放了根钢笔，沉重的笔杆啪嗒一声，清脆响亮，郑江扬绝对能听到。


    果不其然，他低头看向了那支钢笔。柳远影刻意停了几秒，留给郑江扬时间，按他的推理，郑江扬是个乐于助人的人，绝对会帮他捡，这时候他只要装作不经意间也弯腰去捡，就能顺理成章和他的手碰到一起。


    他等了几秒，又几秒……


    柳远影：“？”


    郑江扬怎么不去捡？


    时间静悄悄过了会儿，郑江扬开口，“你的笔摔坏了。”


    柳远影低头，这才看见钢笔的笔帽摔开，笔尖炸出了墨花，墨水淌了一地。


    钢笔就这个缺点，容易冒墨水，还不经摔。也有可能是质量不好的缘故。


    不过在他观察钢笔这几秒，郑江扬还是发挥了他乐于助人的本质，垫着几张纸把钢笔捡起来，柳远影忙不迭弯腰，奈何郑江扬动作太快，他只堪堪碰到郑江扬的手背。


    郑江扬不仅拿了起来，还细心地说：“你先别拿，我给你擦擦，免得沾你一手。”


    不知道为什么，柳远影有些心虚。


    郑江扬把笔帽盖上，把笔杆擦得干干净净，放到柳远影的桌子上，“你找时间扔掉吧，肯定不能用了。”


    柳远影僵硬地说：“谢谢。”


    这个方法短时间内不能用第二次，柳远影不得不准备planB——同学，让我过一下。


    通俗易懂，前后两个桌子都是有一定距离的，容纳一个人还有余，但是容纳两个人就很挤了，因此当坐在里面那个人想要过去时，总是需要说一声‘同学，让我过一下’。


    最重要的是，两人的身体必定是紧紧挨在一起的，这时候柳远影就可以趁机摸他一下，郑江扬也不会认为他是故意摸的。


    说时迟那时快，柳远影如火箭般站起来。


    按照他的预想，他本应该先说台词的，但身体反应太迅速，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一时间他没反应过来。在郑江扬疑惑的眼神下，他抿起薄唇，“过一下。”


    郑江扬哦了一声，拉着凳子往前倾，柳远影挤过去，抬起手臂，他想起小甜说的有爱，在过去的瞬间，用手捏了一下郑江扬的后颈。


    郑江扬：“……”


    他刚刚是捏了我的脖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