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推进到第二周，难题如期而至。


    周三下午，笑果俱乐部里气氛凝重。夏飒瘫在舞台边缘，周围散落着一堆写满又划掉的稿纸。苏瑾坐在前排座位上，平板电脑亮着复杂的数据图表。


    “我卡住了。”夏飒宣布，声音沮丧，“这些技术术语和概念根本不好笑。情感识别、神经网络、算法偏差...我要怎么让普通观众觉得这些东西有趣？”


    苏瑾抬头：“根据我们的研究，幽默往往源于出人意料的反差和 relatable 的情境。您可以尝试将技术概念与日常生活场景结合。”


    “说得容易。”夏飒揉乱自己的短发，“你试试把‘卷积神经网络’编成段子看看？”


    苏瑾真的思考起来：“卷积神经网络可以比喻为...多层过滤系统，类似于选择咖啡的过程：首先排除非咖啡因饮料，然后根据浓度偏好...”


    “停！”夏飒举手投降，“看，这就是问题。你的解释准确但不好笑。”


    苏瑾微微皱眉：“准确性与娱乐性并非互斥。”


    “在我的世界里，它们是。”夏飒站起身踱步，“我之前的段子都是来自生活观察，来自人性的荒诞。而你们的技术...太完美，太冰冷，太...”她寻找合适的词，“不人性。”


    就在这时，夏飒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稍等，我得接这个。”


    她走到角落，通话时间很短，但苏瑾注意到她回来时表情有些焦虑。


    “一切还好吗？”苏瑾罕见地主动询问。


    “没什么，只是...”夏飒叹气，“俱乐部的一位老员工母亲住院了，需要预支工资。但我们现金流一直紧张...”她摇摇头，“不说这个了，继续讨论段子吧。”


    苏瑾沉默片刻，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或许我们应该暂停十五分钟。大脑在遇到创造性障碍时，短暂分散注意力可能提高后续效率。”


    夏飒惊讶地看她：“你居然建议休息？这不像你啊。”


    “这是基于认知科学的研究建议。”苏瑾平静回答，但眼神稍有回避。


    夏飒耸耸肩：“好吧，科学家说了算。”


    她走到吧台后给自己冲咖啡，苏瑾则继续在平板上工作。十五分钟后，夏飒回到舞台前，发现苏瑾正在接电话，语气是那种她熟悉的专业冷静。


    “是的，我需要那套情感识别移动套件...不，不是实验室那套，是现场演示用的便携版本...今天就要。”苏瑾停顿，听对方说话，“告诉物流部这是我的优先请求，谢谢。”


    她挂断电话，看向夏飒：“我有个提议。与其试图凭空创造与技术相关的幽默，不如收集真实数据。我们可以在俱乐部安装便携情感识别系统，收集观众对您常规表演的反应，分析哪些类型的笑话最有效。”


    夏飒挑眉：“你要在我的俱乐部装监控？”


    “不是监控，是匿名数据收集。所有面部数据都会实时匿名化处理。这样我们可以获得真实的笑点反应模式，而不是依赖假设。”


    夏飒思考着，突然灵光一现：“等等...你刚才说便携系统今天就能到？”


    苏瑾点头：“应该两小时内能送到。”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夏飒脑中形成，她咧嘴笑了：“好吧，科学家，我们来做个实验。但不止是为了收集数据——”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夏飒看了一眼，明显烦躁起来：“又是银行...稍等。”


    她走到远处接电话，苏瑾能听到零星的对话片段：“...理解，但能否延期...?...正在有重要合作...现金流下个月应该...”


    苏瑾若有所思地看着焦躁的夏飒，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


    夏飒回来时明显更加沮丧：“抱歉，苏博士，今天可能得提前结束。我得处理一些...财务问题。”


    出乎意料，苏瑾说：“或许我可以帮忙。”


    夏飒愣住：“什么？”


    “智言科技有提前支付部分合作款的流程。”苏瑾语气平常，“我可以申请将首付款提前支付，缓解您的现金流压力。”


    夏飒瞪大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瑾表情不变：“项目顺利进行符合双方利益。您的财务压力会影响创作效率，从投资回报率角度看，提前支付是合理选择。”


    夏飒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有时候你装得像个冰冷机器，但其实...”


    她没说完，但苏瑾似乎微微挺直了背。


    半小时后，苏瑾安排的便携设备送到了。夏飒好奇地看着技术人员安装小巧的摄像头和处理器。


    “所以这玩意能实时分析观众情绪？”她问。


    “是的。”苏调试系统，“它会识别七种基本情绪和二十多种复合情绪，全部匿名化处理。看——”


    她指向屏幕，上面显示着俱乐部内寥寥几人的面部图像，旁边有情绪标签和百分比。酒保小陈显示为“平静78%，无聊22%”，一位正在擦桌子的员工是“专注65%，疲劳35%”。


    “哇，这有点 creepy（诡异）但又很酷。”夏飒凑近看，“能试试我吗？”


    摄像头转向夏飒，屏幕分析显示：“好奇45%，焦虑30%，娱乐25%”。


    “准确得令人不安。”夏飒评论道，“所以这能帮我找出什么笑话最有效？”


    苏瑾点头：“我们会收集数据，分析出哪些话题、节奏和表达方式最能引发积极反应。”


    夏飒眼睛亮起来：“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今晚正好有开放麦之夜，来的都是老观众。我们不仅可以测试笑话，还可以测试你的技术！”


    苏瑾略显犹豫：“这不在原计划中。”


    “来吧，科学家！”夏飒挑衅地笑，“不敢现场测试自己的技术？”


    苏瑾思考片刻：“需要先获得所有观众明确同意。”


    “当然！”夏飒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发消息，“我会让主持人在开场前说明，不愿意的可以离开，酒水免单。”


    接下来的几小时，夏飒忙着准备晚上的演出，而苏瑾则调试系统。期间夏飒注意到苏瑾接了几个电话，语气是那种她很少听到的坚决甚至带点威严。


    傍晚时分，观众陆续入场。主持人按计划解释了今晚的实验性质，令人惊讶的是，没有人离开，反而都表现出浓厚兴趣。


    演出开始，夏飒登台。她先是做了常规表演，暗中观察苏瑾和她的团队在后台监控数据。


    中场休息时，她来到后台：“所以？我的笑话得分如何？”


    苏瑾展示数据：“自嘲类段子效果最好，共鸣度87%；政治讽刺类只有42%；科技相关段子中等，65%。”


    “看，我告诉过你科技段子不好笑。”夏飒得意地说。


    “但数据显示，当科技段子与日常生活结合时，效果提升明显。”苏瑾调出一个图表，“特别是您讲到自己与手机关系的那段，共鸣度达到79%。”


    夏飒凑近看数据：“嗯...有意思。所以观众喜欢听科技如何影响生活的故事，而不是单纯的技术解释。”


    “正是。”苏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您很擅长将抽象概念具象化。”


    夏飒惊讶于这罕见的直接夸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演出继续，夏飒调整了内容，更多聚焦于科技如何影响普通人的生活。效果明显，观众笑声更加频繁热烈。


    结束后，夏飒兴奋地回到后台：“这太有用了！我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什么真正有效！”


    苏瑾正在整理数据：“初步分析显示，您的表演中有三个‘模式’特别有效。我可以详细——”


    她的话被敲门声打断。酒保小陈探头进来：“飒姐，外面有人找，说是银行来的。”


    夏飒的表情瞬间沉下来：“该死，我完全忘了...告诉他们我马上来。”


    她正要出去，苏瑾却站起来：“或许我可以陪同？作为合作方代表，或许能提供一些...信用背书。”


    夏飒惊讶地看她：“你？为什么要卷入我的财务麻烦？”


    苏瑾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智言科技与笑果俱乐部的合作已经公开，您的财务稳定符合我们的利益。”


    夏飒打量着她，最终点头：“好吧，来吧。但这些人可不像你的科技圈朋友那么好对付。”


    俱乐部办公室里，两位银行代表正等着。年长的那位开门见山：“夏小姐，关于您的贷款延期请求，我们研究后认为风险过高...”


    夏飒开始解释俱乐部的前景和即将到来的合作，但对方明显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苏瑾平静地开口：“抱歉打断，我是智言科技技术总监苏瑾。这是我们公司与笑果俱乐部的合作评估报告。”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份正式文件，上面有智言科技的logo：“根据预测，本次合作将提高笑果俱乐部收入30-40%，且我们已经提前支付了首期款，缓解了短期现金流问题。”


    银行代表惊讶地看着文件：“智言科技？就是那家人工智能公司？”


    苏瑾点头，继续以冷静专业的语气分析俱乐部的商业前景，引用数据和市场研究，语气权威不容置疑。夏飒在一旁看着，几乎忍不住笑出来——苏瑾此刻就像个护犊子的母狮，只不过是用数据和逻辑作为武器。


    最终，银行代表态度明显软化：“有智言科技这样的合作伙伴，情况就不同了。我们会重新评估贷款延期申请。”


    送走银行代表后，夏飒转向苏瑾，表情复杂：“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文件？”


    苏瑾稍稍避开目光：“在您接电话时。我让助理准备了基础材料，以防万一。”


    夏飒摇头，声音罕见地柔软：“谢谢你，苏瑾。真的。”


    苏瑾似乎对这种直接感谢不太适应：“这是合理的商业决策。您的俱乐部有独特价值。”


    “不只是因为这个，对吧？”夏飒微笑，“你其实是个软心肠，藏在所有数据和逻辑下面。”


    苏瑾没有否认，只是转移话题：“我们应该回到数据分析。我注意到您的表演中有个有趣模式...”


    夜深了，俱乐部只剩她们两人。数据分析和段子改进讨论不知何时变成了分享啤酒和闲聊。夏飒发现苏瑾在放松时其实有着 dry sense of humor（干巴巴的幽默感），而苏瑾则发现夏飒犀利外表下隐藏着惊人的洞察力。


    “你知道吗，”夏飒说，略有醉意，“我一开始觉得你是个冷血的技术狂，只想把人类情感变成数据点。”


    苏瑾小口喝着啤酒：“而我认为您是个散漫的艺术家，低估了技术的价值。”


    两人对视，突然同时笑了。这是夏飒第一次听到苏瑾真正笑出声——清脆而温暖，完全不同她平时冷静的形象。


    “好吧，”夏飒举起酒瓶，“为我们的偏见干杯。”


    苏瑾与之碰杯：“为出人意料的有效合作干杯。”


    离开俱乐部时，夜已深沉。苏瑾叫的车先到了，她上车前转身：“下周同一时间？我可以带来更详细的数据分析。”


    夏飒点头，然后突然说：“嘿，苏瑾，周五晚上你通常怎么安排？除了学习爵士乐理论。”


    苏瑾略显惊讶：“通常在家研究和工作。为什么问？”


    “有个本地爵士酒吧周五有不错的现场演出，感兴趣吗？作为今晚帮忙的感谢。”


    苏瑾沉默片刻，似乎在评估这个邀请：“我会查看日程后回复您。”


    车开走了，夏飒站在夜风中，忍不住微笑。她回到俱乐部，发现苏瑾忘了带走平板电脑。正当她准备联系对方时，平板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通知：


    【情感识别数据分析完成 - 关键发现：表演者与观众情感共鸣模式高度一致，建议进一步研究...】


    夏飒放下平板，思考着今晚的种种。也许技术和艺术并非那么水火不容，也许她和苏瑾也并非那么不同。


    远处，出租车里的苏瑾看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银行确认短信——贷款延期已批准。她微微一笑，然后给助理发了条消息：


    “请帮我查一下本周五晚上爵士酒吧‘Blue Note’的演出信息和预订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