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此间少年
作品:《乖顺》 四周阒静无声,思绪还浸在困意和恍惚里,温漾盯着屏幕沉思良久。
这样露骨的照片配上莫名其妙的信息,不像谢仰淮,反倒像段伽野孔雀开屏的风格。
这段时间他们总凑一起捣鼓什么,这个点还在一起都见怪不怪了。
难不成是段伽野拿谢仰淮的手机发的?
这么想着,温漾试探性地问:【是本人吗?】
谢仰淮:【?】
“……”看这样子应该是。
温漾迟钝地敲字:【你怎么突然发这种照片?】
谢仰淮:【和女朋友分享生活。】
温漾:【哦。】
谢仰淮不满意她的回答:【哦是什么意思?】
温漾:【就是说我看到了。】
谢仰淮:【你没什么别的想说的?】
温漾:【还能说什么?】
沉寂几秒,回应这条消息的是一通微信电话。
温漾吓得一激灵,手机险些脱手。她手忙脚乱地掏耳机,戴上后才敢接起电话,用气音说:“干嘛呀?”
“不干嘛呀,”谢仰淮模仿她的语气,“分开这么久,你不想我吗?”
温漾困惑:“我们才分开两天不到吧?”
谢仰淮纠正她:“是四十二小时十七分钟。”
温漾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小声嘟囔:“国内现在不是凌晨吗,你怎么还没睡?”
“因为某人一直不回我消息。”谢仰淮声音低低的,尾音带些幽怨,“给你发照片,还质疑我是不是本人。”
“……”
温漾想到什么,没忍住笑:“其实我觉得裤子拉得这么低,很像流浪汉。”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五秒的寂静。
谢仰淮没想到,他精心摆拍的照片会被盖上这样的评价。
他冷不丁气笑,再开口时话音颇具咬牙切齿的意味:“宝宝,你再说一遍呢。”
温漾一下就怂了:“我真的要睡觉了。而且你最近应该也很忙吧,星罗那边都这么晚了,你不困吗?”
谢仰淮轻嗤一声,语调慢悠悠地拖长:“困,好困。你哄我一下,我就去睡了。”
“……你好幼稚。”
“我最近真的好忙好忙的,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吗?”
连说话的方式都故意用的温漾平时的口吻,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那你都在忙什么?”她问。
温漾很少会主动过问关于谢仰淮的事,即便只是闲聊似的随口一问,电话那头的人呼吸却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仅仅是半秒的停顿。
随即,谢仰淮嗓音恢复了那种带着倦意的懒散,语气黏糊糊的:“实验室和新公司有一堆事,要调整框架,拉投资,还要准备后面的模型升级。老爷子那边也没让我闲着,又丢了个港口的项目给我。”
“你男朋友好可怜,女朋友不在身边,只能独守空房。”
“……”
听到前半段,温漾还是挺同情他的,但后半段她没忍住吐槽,“我看你也没多困,话还这么多。”
谢仰淮也不恼,反而问:“宝宝,你看到我那张照片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吗?”
温漾:“能有什么感觉?”
谢仰淮:“想摸的感觉。”
这声落,听筒彻底陷入了安静。
谢仰淮看了眼屏幕,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了。
紧接着,聊天页面内多了一行字:【想你想你,赶紧睡吧。】
即使知道她是敷衍自己的,谢仰淮仍旧很开心。
他向温漾报备的都是实话,最近的确有很多事务。他经营的公司已经接到了合作,正式在运营了。
至于无关紧要的事,她都没必要知道。
—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项目组在UCL的交流安排得很满,温漾全身心投入其中。
辛学明对这个侄女的能力颇为倚重,许多协调工作都交由辛沅处理。
当然辛沅也展现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她似乎天生就擅长社交,无论是与校方高层沟通,还是组织团队活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得到其他领导人毫不吝啬的赞赏。
温漾看在眼里,心中既有敬佩,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羡慕。
那种从容与自信。
是她无论怎样模仿、努力踮脚,都难以拥有那种由优渥家境浇灌出的底气。
吃午饭的时候,团队的几个成员凑在一起,像是在聊什么八卦。
岑知许见到温漾来,立即朝她招手,“小温,你来。”
温漾微愣,走过去,“怎么了?”
“你和辛沅关系这么好,有没有知道什么豪门内情?”
温漾眉头微拧,有些不解:“什么豪门内情?”
其他人见她不知道,又说了一遍:“就是辛沅和云启老董的孙子要订婚的事啊。”
这声落下,温漾眸光凝滞。
思绪像是一瞬间被拽进泥沼里,动弹不得。
但还勉强存有一丝侥幸,或许不是他。
但偏偏,下一秒,对方补充的话戳破了幻想的泡沫。
字音清晰,宛如冰雹劈头盖脸砸过来。
“好像是叫谢仰淮来着。听说两家早就有意联姻,这次谢老爷子亲自牵头,估计很快就要官宣了。”
所有的知觉在这句话之后被倏然抽离。
耳边的声响仿佛套在塑料膜里,变得再也听辨不清。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要和谢仰淮要联姻的人就是辛沅。
怪不得他们连性格都那样相似。
去年定下婚约,今年准备订婚。
所以在最初,辛沅或许就在以“未婚妻”的视角评判温漾这个,谢仰淮名义上的女朋友。
她接近温漾却没有示威,反而以一种好奇友善的态度交谈。
大概率是觉得温漾根本没有和她竞争的资本。
辛沅是与他门当户对的豪门千金,是得到家族认可的联姻对象。
温漾自诩是个理智的人。
可是心脏传来的那阵细密刺痛,却不受理智掌控。
初春料峭,冷风拍打窗口,屋内的暖气似乎彻底失了作用,寒意一寸寸爬升,缠绕着温漾的四肢百骸。
温漾眼皮压低,语气压得轻缓:“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
其他人闻言也没怀疑,话题很快转到别的趣事上。
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雾气爬满温漾的眼眶,略微洇湿了睫毛。
她想发消息质问谢仰淮。
为什么没有坦白他和辛沅的关系,为什么没有说清楚他们打算订婚的事。
可是。
她该问什么呢?
联姻的事,不是早就问过了吗?
他大概也很忙,没空一直安抚她吧。
—
这种无感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工作结束,情绪像是刻意被压缩得很淡。
温漾没什么食欲,借着要改论文的借口独自回酒店。
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一切都那么陌生。
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建筑。
不知道目的在哪里,意识一片混沌,温漾就那样一直往前走。
直到面前撞上一个人,熟悉的香水味侵入嗅觉,她才堪堪回过神。
辛沅皱眉,“温漾?”
温漾眼睫颤了颤,慢慢看清眼前的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对不起。”
辛沅打量她苍白的脸色,问:“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没事。”温漾艰难地咽了咽喉咙,身侧的手指收紧又松开。
她知道她不该问,但那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肺腑,让她几乎窒息。
她不死心的。
还想向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再确认一遍。
“我听说……”
温漾眼皮轻颤,声音断续,很难说清楚,“你要和谢仰淮……”
就在此刻,辛沅的声音从上方直直砸落,彻底让温漾剩下无声地喘息。
“所以是因为知道我和谢仰淮要订婚的消息,你才这样失魂落魄的?”
一如既往地坦率,没人任何隐瞒。
走廊的灯光倏然间变得刺目,连眼睛都酸涩非常。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地填满,沉甸甸地往下坠。
撕扯出钝痛感。
温漾只能凭借本能,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四周再次陷入了寂静中。
凝滞不明的情绪在暗暗发酵。
辛沅静静地看她两秒,打开了旁边的贵宾休息室,“既然都知道了,进来聊聊天?”
灯打开,光亮塞满室内。
半空飘浮着和这座酒店一样昂贵的熏香气息。
辛沅自顾自走到吧台边,往玻璃杯里倒了一点酒,问她:“喝酒吗?”
温漾垂着头,摇了摇。
辛沅也不勉强,随意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我以为你对这件事至少会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我们这个圈子利益至上,联姻也是常态。”
温漾手指一点点蜷缩,压进掌心,连同晦涩的情绪一齐。
心理准备吗?
她当然有。
这三年来,她始终不断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认清现实,认清身份。
潮湿阴暗的关系,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一旦被温暖烘烤太久,暖气模糊了理智,让人渐渐忘记了实况的冰冷。
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如同海市蜃楼,不堪一击。
辛沅轻微摇晃酒杯,眸底倒影几许光斑,“我和谢仰淮的婚约是家族安排,但很显然,我们都不喜欢对方。”
“我讨厌他的自大、傲慢、目中无人,可是我也很羡慕他,因为他生来就是云启唯一的继承人。可我不一样,我有个弟弟,所以即便我再如何优秀,辛家未来的接班人仍会是他。”
她看向温漾,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很小就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必须自己去争,去抢。爱情对我来说是奢侈品,但事业不是。我需要谢家这块跳板,需要这层关系让我拿到更多资源。”
相视的结点在虚空碰撞在一起。
巨大的落地窗氤氲着浓厚的水雾,无数亮点晃动着,将两人框定在同一片光影里。
温漾胸腔略微起伏着,话音艰涩:“所以你想和他联姻吗?”
“是。”辛沅回答,“我承认最开始接近你是出于好奇,我看不惯谢仰淮那样目中无人的人比我先拥有幸福。”
“但现在,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不希望你被卷进来。商人重利,谢爷爷和我爸对联姻的态度也很强硬。及时抽身,对你和他都好。”
一字一句都仿佛有千钧之重,无情挤压着肺部。
涩然的情绪裹缠着窒息感挟持了感官。
温漾站在地毯中央,脚下的影子坍缩成一个点。
许久。
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温漾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但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在用工作塞满大脑。
项目结束,回到星罗已经是四月初了。
温漾眼皮被疲倦牵扯着,步伐慢吞吞跟着团队走在最末尾。
蓦地。
前方的辛学明诧异出声:“小淮,你怎么在机场?”
捕捉到关键字眼,温漾睫毛缓慢颤抖两下,视线越过几个人头轻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谢仰淮语气平淡:“我来接人。”
闻言,身旁岑知许小声吃瓜:“哇噻,少爷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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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接人诶,看样子两家是真的好事将近了。”
温漾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一股难言的涩意蔓延。
她收回视线,“知许姐,我想去上个厕所。我等下有点事,你们不用等我,我自己回学校就行。”
岑知许不疑有他:“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学校了在群里报个平安。”
温漾没再停留,快步拖着行李箱往最近的卫生间去。
磨蹭了将近二十分钟,她才从隔间出去。
刚从女卫生间的大门露头,迎面和一双漆黑的瞳眸对上。
谢仰淮立在公共洗手池中央,就那样一瞬不移地盯着她。
刚才只是说两句话的功夫,一抬头温漾就跑没影了。
空气滞住一秒。
温漾干巴巴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仰淮眉宇间压着幽怨的情绪,“我看你掉没掉厕所里。”
温漾:“……”
几米的区域空旷安静,半面墙的镜子倒映出两道对立而视的身影。
谢仰淮侧眸,女孩到水池边低头洗手,脑后的头发拢成一束,稍显凌乱。
看起来就像是靠着椅背睡了很久,周身都浮着一种疲累感。
谢仰淮习惯性地伸手接行李箱,却被温漾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眉头隆起,“躲什么?”
温漾眉眼低垂,“我自己拿就行了。”
空气僵持几秒,直到有人进来才重新开始流动。
谢仰淮重新拉过温漾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连人带箱带离了机场。
路上,温漾都很沉默。
困倦撕扯着神经,她上车后就在闭目小憩。
事实上,她这段时间都没睡好,只要一放松下来,脑子里就是和辛沅的对话。
意识很昏沉,在半梦半醒间沉浮。
一个接着一个混乱的梦境后,她看清了梦中的场景。
不知道谢仰淮为什么出现在酒店房间。
只是不同日常的穿着,他一身黑色西装,胸前还别着祝贺新婚的胸花。
温漾眸光呆滞地看着。
脑内混沌一片,谢仰淮沉冷的声音挤进听觉:“我只是和她领证,但不会改变我们的关系。”
温漾声腔紧涩:“我不会当第三者的。”
谢仰淮脸色沉了下来,粗鲁地把她丢到床上,不顾她的意愿就开始脱她的衣服。
温漾瞳孔颤抖,带着哭腔叫:“谢仰淮,你结婚了!”
谢仰淮唇边扬起万分薄凉的笑,“我就算结婚了,也只会和你一个人做。”
屈辱感和惊慌裹缠着神经,温漾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然后被男人全部吞进嘴里。
梦境冲破喉咙的哭喊,在现实中化作一声模糊的呜咽。
温漾猛然惊醒。
她掀开眼,就看见谢仰淮正俯身凑得很近。
思绪浸在恐惧里没清醒,温漾脱口而出:“你别碰我。”
谢仰淮顿了下,语气平淡:“到家了。”
闻言,温漾讷讷转动眼珠,才看清周围的环境,谢仰淮看起来也只是要抱她下车而已。
意识到这点,温漾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我不和你回去,我要回学校。”
谢仰淮拧眉,“十几天不在家,一回来就要回学校,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养了条狗在我这。”
“还是你想甩手让我一个人养?”
两句话落下,温漾瞬间失语。
遇到烦闷的事,她总是下意识选择逃避。包括知道谢仰淮即将联姻,她也只想躲回自己的安全区,暂时不去面对。
但雪顶是她要收养的,现在却全都丢给谢仰淮一个人。
这么看来,她完全就是一个想当甩手掌柜的厚颜无耻之徒。
思及此,温漾自暴自弃地垂下头,“抱歉。”
从机场见面后就在闹小脾气,总算温顺了一点。
谢仰淮没再多言,拖着她的行李箱打开了家门。
雪顶正在客厅玩耍,听见开门声立即站了起来。
看是主人回来,它摇着尾巴凑上去,先蹭了蹭谢仰淮的腿,然后将自己的脑袋凑到了温漾手下撒娇。
不知是屋内暖气太足加速了情绪发酵,还是小狗的眼睛里的喜悦太过纯粹,温漾兀地觉得鼻子发酸。
温漾牵扯嘴角的弧度,揉着雪顶的头,“谢谢你把它养得这么好。”
谢仰淮倒了杯温水过来,塞到她手里,“你是该谢谢我,这么多天都不闻不问的。”
温漾嘴唇抿直,“太忙了,而且时差也不方便。”
“忙,时差。”
谢仰淮声线平直,不辨喜怒地重复了一遍,“就八个小时,能大到让你一个星期不回我一条消息?”
“之前至少还会回几个字,现在忙到连一个字都懒得敷衍。”
多日的委屈不断堆积,在一声声的质问下,压抑许久的情绪像是找到了缺口,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温漾话里带刺:“我不像你一样是大少爷,我们普通人每天都很忙的,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陪你聊天。”
谢仰淮眉宇压覆着阴鸷,声线沉冷:“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
温漾:“难道我说错了吗?”
视线的结点在空中不错开地交汇,一触即发的对峙在寂静中蔓延。
雪顶不安地围着他们脚边转了转,呜咽了两声。
沉默就此撕开一小道裂口。
谢仰淮深呼了口气,他不想在小别见面之后和她争吵。
他率先挑开话题:“你先去洗澡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温漾却不想就这样结束。
已经推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她怕自己再也没有勇气。
她直视他的眼睛,“谢仰淮,我要和你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