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寂是在一片朦胧的白光中醒来的。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顶，一层一层的轻纱幔帐，在透过床帘的微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她只觉得浑身乏力，头脑昏沉，仿佛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梦中光怪陆离，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小姐醒了！”正在床边的甘棠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惊喜地低呼，连忙对旁边一个小丫鬟吩咐，“快，快去禀报夫人，小姐醒了。”


    温寂偏过头，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小姐。”甘棠上前，小心地扶着她靠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上软枕，“大公子刚走不久。您昏睡了一夜又半日，定是饿了吧？奴婢让小厨房备点吃食，您要不要用一些？”


    温寂点了点头，看到床榻边还摆着一把凳子。


    甘棠将凳子收了起来，一边道，“小姐昨日可真是吓坏我了，幸好郎中来看过，说是一时情绪波动，加之身子本就虚弱，并无大碍。夫人，大小姐和大公子都来看过您，大公子昨夜守到深更才离开，今早天刚亮又来了，坐了许久才回去。”


    温寂垂眸，没说什么。她起身，在甘棠的服侍下简单梳洗，披了件外衫，坐在桌边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碗米粥。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温洛去而复返。他眼下带着不太明显的青黑，显然也没怎么睡好。温寂让甘棠给温洛也盛了一碗。


    两人竟然相对无言。


    “醒了就好。”温洛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干，“女学那边，我已替你告了假，你安心静养几日。”


    “好。”温寂应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


    温洛在桌边坐下，却并未动筷。他看着她的脸，稍坐了片刻，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又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了。


    ……


    到了晚间，温棋语带着两名侍女过来了。她的确对温寂很是关心，带来了不少东西，其中大多是些珍贵的补品药材，还有一只用品相极好的老灵芝。


    温寂看了一眼那灵芝，一看便知是难得的上品。她轻轻摇头，“长姐，这东西太珍贵了，你拿回去吧，我不过是小病，用不上。”


    温棋语却执意让她收下，“这是前些时日小叔赠予我的。你早日康复，才不至于让我和母亲兄长忧心。”她的话语温柔，带着真切的关切。


    温寂看着那灵芝，好似想到了些什么，她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感觉，让甘棠将东西收好。


    温棋语看着她收下，脸上显得很是欣慰，随即，她微微敛了笑容，欲言又止道，“阿寂，我替芷白和你道个歉。”


    她轻轻握住温寂放在被上的手，诚恳道，“芷白她是因为我才那般冲动行事的。你也知道她一向冲动，这件事是她做错了。”


    她的话语里并没有提到受到被温寂导致流言中伤的事，也没有说到郗绍，只表达了歉疚。


    温寂眼波微动，她其实很想问问她对郗绍到底是怎么看的，但想想又觉得没意思，也就没有开口。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长姐，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晏姐姐不过是赤诚之心。昨日之事，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与她并无太大干系，我并未放在心上。”


    温棋语闻言，似乎很感动，“你能这般想就太好了，谢谢你，阿寂。”


    ……


    温棋语离开温寂的院子后，并未直接回自己住处，而是转道去了温洛的书房。


    “兄长。”她在门外轻唤。


    温洛正在书案前写东西，见她来了，有些意外地放下笔，“棋语？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温棋语步入书房，在他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下，“我想让兄长不要再追究芷白的事了。”她语气温和，“她回去后，已被晏伯父伯母严厉责罚，禁足房中，还跪了祠堂，已然知错了。”


    温洛作为温家未来的继承人，在年长的人眼中自然不愿与他交恶，所以晏芷白回去就迅速被罚了。他铁了心要追究，即便是温棋语也没什么办法。


    温洛对温棋语向来温和，此刻脸色虽仍然和缓，语气却坚定，“棋语，这件事你不要管，我知道她是你好友。但她昨日那般对待你妹妹，使她当众晕倒，实在不该。”


    温棋语柔声劝道，“我方才去探望过妹妹，她亲口对我说，她已不介意了。”


    温洛眸光一顿，抬眼看向她，“她说什么了？”


    见兄长态度有所松动，温棋语又道，“阿寂并没有放在心上。兄长，阿寂日后总还要与芷白经常相见的，若因这事将关系弄得太僵，往后相处起来，阿寂心中怕是也会难堪。不如就此揭过，对大家都好。”


    温洛手指微握成拳，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可以不再追究。但也请晏大小姐谨言慎行，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让人误解的话。”


    温棋语展颜一笑，如释重负，“那是自然。”


    ……


    第二天上午，晏芷白便被她母亲带着登门赔罪。


    相府花厅内，晏夫人满面歉疚地对舒氏说道，“都怪我家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就跑去冲撞了二姑娘。我一得知此事就罚她跪了祠堂，今日特地带她来给二姑娘赔罪。”她说着，示意身后仆从将带来的各种珍贵礼品呈上。


    舒氏与晏夫人素来交好，平日也挺喜欢晏芷白这般率真的性子。虽对晏芷白做的那事不悦，此刻还是温言道，“本就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要怪也只能怪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芷白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纯良，你也不必太过苛责她了。”


    晏夫人闻言，神色稍缓，又关切问道，“不知二姑娘现在身子如何了？”


    “已经醒了。”舒氏轻轻叹息，“大夫说静养几日便好。”


    “那就好。”晏夫人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女儿道，“芷白，你去看看二姑娘，好好给她赔个不是。”


    舒氏唤来丫鬟，领着晏芷白往温寂的院落去。


    晏芷白心里并不是很情愿。但也没说什么，跟着丫鬟去了。


    温寂正半倚在躺椅上看书。听得通报，她放下手中书卷，道，“请晏姐姐进来吧。”


    晏芷白走进室内，目光在温寂身上停留一瞬，干巴巴地说道，“那日是我不对，对不住了。”语气里听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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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真心实意的悔过。


    她其实觉得自己没有错，温寂本就行事不端，不过是恰好晕倒，倒显得她咄咄逼人了。


    温寂坐直身子，抬眸看她，“晏姐姐今日过来，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晏芷白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温寂的声音轻轻的，“我并不觉得晏姐姐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这话听在晏芷白耳中，却像是讽刺了。她忍不住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和你道歉，但你自己扪心自问，棋语待你不够好吗？你为何要那样对她？还有郗世子喜欢棋语你难道看不出来，你最好别再做出让大家都难堪的事了。”


    温寂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貌似好奇的开口，“晏姐姐，一个男子心仪一个女子，那另一个女子，就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那是自然。”晏芷白脱口而出，“怎能去喜欢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温寂忽然小声的说了一句，“晏姐姐也要记住这句话。”


    “你说什么？”晏芷白没听清。


    温寂却柔和的说，“晏姐姐说是来给我赔罪的，可我看着，倒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既然没有这个心思，晏姐姐还是请回吧。”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已经答应长姐不再追究此事。晏姐姐也不用在这里找不痛快了。”


    说罢，她转向侍立在一旁的甘棠，“甘棠，替我送送晏姐姐。”


    “你。”晏芷白被她一番话堵得胸口发闷，想要反驳，却又想到什么。她眼神冷了冷，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


    令人意外的是，晏芷白前脚刚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后脚就又有人来探望温寂。


    倒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温寂睁开眼，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请她进来吧。”


    沈玉娇穿着一身鹅黄衣裙，脸上带着关切走了进来。


    温寂让人上了茶点，她也不客气，直接在桌边坐下，捏起一块小几上摆着的芙蓉糕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她说，“温二小姐，我听说你晕倒了，吓死我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温寂起身拿了个干净的瓷杯，为自己也斟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坐到她的旁边。


    她看了她片刻，半响没说话，把沈玉娇看的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温寂问她，“你没听说晏芷白说了些什么吗？”


    沈玉娇咽下口中的糕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我听说了呀。”她看向温寂，眼神清澈，“可是我觉得你人挺好的。之前还帮了我那么多，自从我来上京，你是少有帮我的人了，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她可能是看错了。”


    温寂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忽然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口出惊人道，


    “她没看错。”


    沈玉娇拿着糕点的手顿在了半空，眼中闪过疑惑，慢慢又有点难以置信，她眨了眨眼。


    温寂迎着她困惑的目光，又淡淡的说了一遍，“晏芷白没有看错。那天在马场，我本来是想抓住你的，但我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