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跑的新娘

作品:《国王的一千零一夜[西幻]

    “抓住她!不能让她进那座山!”


    夜幕大雪中,五六个手持利斧和火把的农夫,每人身上各披着灰熊皮制成的全套冬衣,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没过小腿肚的大雪中,追逐婚礼前夜逃跑的新娘。


    辛西娅浑身上下只穿单薄的刺绣绸裙,宽大的白色裙摆拖在雪地上,只剩腰部点缀用的雾蓝蔷薇和她一头比夜幕漆黑的头发,显示出她仍存在于这片雪原。


    她跑地飞快,雪原的风夹着细碎冰晶划过脸颊,粘在睫毛上,凝成一道白线,雪被踩得咯吱作响。


    身后的喊叫声越来越近。


    农夫们狂妄自大到没有带上猎犬,在他们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刚成年的女孩,以她的体力怎么可能跑得过这些常年做体力活的人。


    这也是来自城主的吩咐,他不希望明日新婚之夜,自己的新娘身上有猎犬畜生的牙印。


    恶心的城主,多看他一眼夜里都会做噩梦,想到这里,辛西娅奔跑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她抹了把粘在脸上的雪,看向前方那座隐藏在暴雪中轮廓模糊的山,那里是雪原的尽头,王国的终点。


    山顶没过云层被幽静笼罩,渡鸦常年盘旋其间,据说只有唯一一条布满荆棘的蜿蜒小道能够攀登至山顶。而山顶坐落着任何活人都不得入内的山巅城堡。


    除非,闯入者能得到国王认可。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从没有人知道认可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虽然这规则和城主一样不讲道理,但她没有别的选择,自从被囚处的仆役二楼卧房窗口跳下,又慌不择路逃错方向后,等待她的命运便只剩下这一个。


    “呼……呼……”皮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她穿梭在雪里,两只脚袜子都被浸湿,冷意沿着小腿向上攀爬,她几乎感受不到双脚的存在,只剩本能操纵双腿机械地迈步。


    “你回来,别再往前跑了,我们不追你了!”一个声音洪亮的农户在后面喊道。


    “前面是禁地,进去就没命了!快停下,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帮你跟城主谈!”另一位扯着尖锐的嗓子附和地喊。


    辛西娅没有停下脚步,连一个回头都没给他们。


    和城主谈?当她是疯了还是傻了?闹到现在这种地步,要是落到城主手上,她绝对连一周都活不到。


    不理会身后那些人的鬼话,她朝着目的地继续奔跑,只剩下一块麦场的距离,就能触到山脚下的岩石了。


    然而身后那些人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她,一把斧子“咻”的略过她头顶甩到面前,随后另一把斧子紧接着甩到与之平行的不远处。


    如果不是她眼睛好,看到了斧子间绑着脏兮兮的麻绳,差点就要被他们绊倒了。


    越过陷阱的辛西娅扭头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嘲笑,“你们做梦去,啊——!”


    叫喊声惊起雪山中的渡鸦,爱看热闹的鸟从山腰飞下来,绕到她身边,学着她“啊,啊”的叫,随后飞到她脚下打着旋离去,在风暴中隐去踪迹。


    该死,怎么没人说过雪原和雪山之间有道这么宽的裂缝!


    手中拽着维系生命的野草根,在她的拉扯下隐隐有挣脱出土壤的趋势,辛西娅双脚悬空却不敢用力扑腾,悬崖边的冻土又硬又滑,她根本没有着力点,全身的希望都寄托在手中这束枯黄劲韧的野草上。


    脚下风雪弥漫,深渊看不到底,这下真的要死了!


    她一脚踩空的样子让追逐的农夫们心生警觉,隔了好一会儿,才有几个脑袋探出来,查看她是否还活着。


    “别挣扎了,给我只手,我拉你上来。”刚才那个声音洪亮的农夫向她伸出手。


    “等一下,万一她上来之后又跑了怎么办。”嗓音尖锐的农夫拿拳头敲了他一下,从身后掏出根麻绳垂下来,“拿绳子把自己系上,绑在手腕上就行,绑好了我们拉你上来。”


    “她快掉下去了,先把人弄上来再说!”


    “要是她上来跑了,我宁可不废这个力气。”


    “你!怎么说这种话!”


    上面的人争执不休,辛西娅感觉身体在缓缓下坠,可怜的野草撑不住了……


    也好,反正她没有亲人无牵无挂,唯一的猫已经托付给最好的朋友,逃跑前还顺路好心的推倒砸毁了几座无处不在的城主雕像,不管修复还是重塑他都得花一大笔钱。


    这短暂的一生虽然有遗憾,但好在不多,于是她朝上面那些还在争吵的人喊道。


    “你们几个,别吵了!”


    她的喊声吸引了农夫们的注意,朝她看来。


    “替我和城主打个招呼,就说——”


    野草的根系抓不住土层,正以极细小但快速的趋势脱离,在即将破退而出之前,辛西娅干脆放开手,掉落的瞬间冲人群高喊道。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美梦成真,因为自由万岁!”


    “自由万岁——”


    “万岁——”


    山崖下回荡着她的宣言,辛西娅的身影掉入被迷雾笼罩的深渊,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如同被吞噬殆尽,连一丝回响都没传来。


    “这山崖应该很高吧,她真死了。”嗓音尖锐的农夫颤抖地说着,勾着头往下使劲儿看。


    同行的农夫“欸”的一声跺脚埋怨他,“我说拉她上来你偏不让,现在好了,人死了,我看你拿什么跟城主交代,等死吧你!”


    “你说的好听怎么没见她听你的?她就是自己硬要找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城主真要怪罪下来,哼,我看谁能逃得掉。”说话的农夫一摆手把指责他的人推远,自己也一个不留意,脚滑了一下,差点跌出雪原。


    “都别争了。”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看起来更稳重的人,将吵架的两人拉开,举起手中斧子让周围嘀咕嘟囔的人都闭嘴。


    “下面是悬崖,对岸是王国禁地,就算她没摔死,也有可能吵醒国王被烧成一把灰。不管怎么样这女孩都活不成了。但这只是个意外,听我的,先回去禀报城主,咱们自己人总不能在雪原上吵起架来冻死。”


    “对,没错。”


    “就是,先回去再说,冷死了。”


    抱怨的农夫们打定注意往回走,离开前其中一个不死心的扔了个火把下去,眼看着火光渐小渐远,最终也只能哀叹一声跟上队伍离开了。


    雪原上又恢复了平静。


    而雪原之下,挂在悬崖荆棘上的辛西娅就不那么平静了。


    “屑克!”她扭动着身体狠狠骂了一句粗话,绸裙被荆棘刺划拉开的口子越挣扎越大,最后终于不堪重负,“嗤啦”一声裂开,连带着把她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落到雪地上。


    她撑着胳膊爬起来,一边拍拍身上的雪,一边抬头看了眼自己刚掉下来的方向。


    掉下来时,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脱离与雪原的最后一缕联系,耳边风声猎猎,农夫们的脸变得越来越小,至她落入迷雾后便彻底消失不见。


    下坠的那几秒如此漫长,她一度能够清晰的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没有失落,不甘。她很平静,犹如即将迎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安稳的休息。


    而此刻,她好好的站在这儿,头顶上方是拖拽过她的藤蔓,以及挂着她白色破碎裙摆的荆棘丛。


    寒月当头,她在风里缩了缩肩膀,藤蔓……植物怎么可能有意识的接住她?还是说她的计策奏效了?


    但不可能的偏偏事发生了,并且对她有利,只要有利,她就接受。辛西娅拔掉扎进手心里的刺,抱着胳膊四处打量一番。


    这里是崖底,一旁的山体与雪原仿佛被镰刀劈开形成长长裂隙,向前向后以及向上皆一眼望不到头,除非她能立刻变成鸟飞出去,否则回到雪原就只会是妄想。


    那,爬上这座山可不可以呢。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地。


    她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目前唯一的希望,这座被城镇人称为王座山的岩石巨兽,虽然被浓厚积雪覆盖,但好像并不是完全没可能爬上去。


    藤蔓接住她的位置,恰好是一段冰雪消融小径的入口,只不过此刻被错乱的荆棘缠绕,想进去确实要费一番功夫。


    没有犹豫,辛西娅捞起破碎的裙摆就上,徒手把被冻脆的荆棘掰断扔在一边,手上动作不停,脚下还不忘踩折几段。


    她像是个没有痛觉的人,荆棘刺破她的皮肤,血顺着尖刺低落在雪地和裙摆上,她对此毫无感觉,此刻只有生存和前进,所有阻挡她的,都是她的敌人。


    果然人活动开了,就算是冰天雪地,也会稍稍温暖一些。没过多久,她开荒般的动作就破开了一个口子。


    待她喘口气准备继续下去的时候,头顶如雾般飘来一声朦胧轻笑,就像有人趴在她耳边笑出声那样,辛西娅立马警觉的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有什么在黑暗中发出轻响。


    “叮——”


    “叮——咚——”


    “叮——”


    响声自上而下穿梭而来,颤动的积雪随之扑簌簌落下砸在眼前,辛西娅做好防御的准备,紧盯着来物方向,随时准备出击。


    “咚——”


    那枚散发着金黄色冷光的金币从荆棘丛中掉落至眼前时,她已经条件反射的挥出拳头,待她看清那只是枚毫无威胁的金币时,已经来不及收手。


    “噗”,她的拳头扑了个空落在面前的雪地陡坡上,而金币则顺着新的轨迹,暧昧的在她手腕上砸了一下后弹开,稳稳当当嵌入雪中。


    她盯着这场景默了一瞬。这实在是诡异的不得了,有意识的藤蔓,莫名其妙掉下来的金币,还正好砸在她面前。


    除非有人故意想让她捡到。


    即使这么想着,她还是按捺不住拾起了那枚诱人的金币。光看成色就知道不可能是假的,而这样一枚小小的金币,就足以养活一个贫穷的三口之家一整个冬天。


    “好冰……”拿起它的瞬间,凉意透过指尖向全身扩散,正当她感受到不属于正常世界的危险想要收手时,横亘在眼前的荆棘丛如帷幕般向两边散去,一条弯曲陡峭的小径出现在面前。


    这就是通往山顶的小道?


    辛西娅将金币收拢进掌心,团起残破的裙摆沿小道往上走。


    一年四季中,太阳只在冬季才能短暂的照耀王座山不过十数天,山脚下更是晒不到一丝阳光,那根藤蔓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边爬边思考着,小道盘山而上,有月光照着的路段,她可以走快点,反之,则得小心不要一脚踩空跌落,同样的奇迹她不认为还能出现第二次。


    越往上走,风声越大,早些时候盘旋在她脚下的渡鸦又围拢过来,飞在她头上打转,更甚至有胆大的,直接停在了她不远处的前路上,抖着脑袋斜眼看她。


    “啊——啊——”


    渡鸦扑棱翅膀扯着嗓子叫起来。叫声传到辛西娅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些渡鸦有种在看好戏的挑事感。


    “去去去,走开。”她捡起路边的石头,厌恶地朝离她最近的渡鸦砸去。石头擦过渡鸦停留的树枝,“铛”的砸在石阶上。


    嗯?石阶?


    她绕过最后一段没有月光的路,王座山的另一面,天光泛青,她刚扔出去的石头正骨碌碌的在平坦石阶上滚动。


    沿石阶望去,辛西娅愣住了。


    屑克……这是什么……


    不远处百米石阶长道的尽头,一座庞然恢弘的城堡好似巨人般拔地而起,直指向天,黑剑般的外壁上雕附着大大小小数不尽的时针,在冰冷晨曦中折射出更锋利的寒光,正于山顶云雾中无声无息的凝视她。


    它是钉入王座山的利刃,不被允许窥探的秘境。


    它睥睨所占领的山巅和王国所有的土地。


    它的主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金币,是你拿走的?”


    黑色披风下,有着银白色柔软短发的少年逆着晨风朝她走来,行动缓慢且优雅,带着艺术家的傲慢和慵懒。


    嵌满细碎宝石的白色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透过面具的,是与这幅冰冷的身躯截然不同的炙热的目光,他正在不加掩饰的打量她。


    那眼神过于直白,分明就是恶龙见到金子,豺狼夺得伴侣时的样子,几乎等同于无声的叫嚣。


    我对你感兴趣。


    你应该属于我。


    属于我,属于我,属于我,永远,属于我……


    少年贪婪的注视没有引起辛西娅内心的波动,她伸出左手,金币安静的躺在她手心里被递出去,另一只则背在身后,紧紧握着藏在蔷薇腰带中的软刀。


    “是,你要么?来拿吧。”


    [鸽子]:来了来了来了!国王三部曲之二抬上来了!(是的,在上本法老王和这本疯批王之后,我还有一本铁血手腕的女王等着写,捅了国王窝了)


    [鸽子]本鸽子在此保证:努力营造完全不同的人设和故事给到各位天使投资人,努力做到按时更新,努力不打脸作话,请股东们放心。


    [玫瑰]今日下午应该还有一章掉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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