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贼捉贼

作品:《她山之玉

    她上前一步,立有兵卒横枪阻拦,她也不恼,手虚扶上枪头,赶在人动手前开口说道:“一说秦公当日之所以迅速出兵,乃因爆炸源头就藏于他军中,是也不是?”


    她话音将将落地,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出,自侧翼疾掠,短刃精准打落最近两名兵士持枪的手腕。


    惨叫声响起的同时,贺玉手握实了那柄枪。


    队正仓促间被一记沉重的肘击砸中胸腹,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还未有喘息之机,贺玉手中长枪一记横扫,枪尾先是荡开左右兵卒,最终重重击打在他肋骨间!


    “呃啊——”


    鲜血自喉间喷涌而出,队正目露惊骇,身体竟随着贺玉前进的脚步不断颤抖后退。


    周身气息在一瞬间变得阴寒,时至今日,亲自对上,他才知众人嘴里的疯子不是虚传。


    能从内巡司里头杀出来的,不是疯狗就是恶鬼。藏起獠牙、披着一张人皮混迹于世,一旦被其盯上,不褪一层血肉不肯罢休。


    见贺玉继续上前,队正拾回力气,孰料贺玉直接绕过了他。


    地牢内部空间狭窄,贺玉使了巧技,虚划半圈,长枪在手中调换了首尾,她微曲手肘,将枪斜立于臂间。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无波无澜:“一说秦公监守自盗,棣州岁供入都前便尽数归他囊中,入淮水的船只尽数为砂石填充,是也不是?”


    闻风台其余人马随之攻来,动作迅捷狠辣,专攻关节、手腕,旨在卸械制服,而非死战。


    顷刻间,秦兵阵型已乱。


    贺玉行至最里那间铁牢前,看都未看地上呻吟的兵士,长枪顿地,在众人惶惶之际撂下最后一问:“一说梁使相与秦公勾结,送幼子入都,以其性命换‘勤王’之名,是也不是?”


    窄地无法交锋,战斗在几声金铁交鸣和痛呼中开始,又几乎在瞬间结束。或为蛮力镇压,或真惧于她所言,贺玉带来的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对付这区区数十名守卫,虽是精兵,亦呈碾压之势。


    迟迟等不来秦公亲至,队正便知贺玉所言对秦公影响甚大,此刻顽抗,势必会加重秦公的嫌疑,让她有文章可做,故暂时乖顺收了兵器。


    牢内,一个遍体鳞伤、几乎看不出原本样貌的年轻男子靠在墙边,听到动静,微微侧了头颅。


    贺玉看不清此人身形,勉强知道此人尚能喘气,这便够了。


    “梁琢?”她问。


    那年轻人啐出一口血沫,算是作答。


    “带走。”贺玉下令。


    两名闻风台卫卒立刻上前,一人一边架起梁琢。


    “既无人可守,诸君还请自行复命吧。”贺玉转身,向出口行去。地牢中人,或拖或拽,都被请离了此处。


    行至甬道中段,一处塌陷尤为严重的地方,贺玉步伐不停,袖袍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震。


    嗖!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弩箭自她袖中疾射而出。


    跟在她身后的雀,以及另一名心腹纷纷效之。


    墙角滚下簌簌尘土,队正先前被贺玉打断了肋骨,此刻沿墙边缓行,故对这动静起了疑心。然屡次回头,贺玉一行在后并无半分异动,步履从容,仿若行的不是脚下这泥泞的水滩,而是金殿御台。


    属兵见他有异,急忙上前查看情况,附耳轻言:“头儿,我们就这么让她把人带走吗?秦公那边怎么交代?”


    队正目露凶光,可也只敢在嘴上逞英雄,脚上半步不敢停顿,他恨恨道:“且待秦公脱身,陆方中饱私囊多年,不可能对今年的钱帛无动于衷!他必将所得藏于密处,但凡动了这个心思贪了墨,断不可能无迹可寻!”


    他情绪激动,咳出几口淤血,脚步踉跄。属兵上前搀扶,手骨险些被他捏断,“现如今梁琢不肯开口承认与陆方勾结,那便再无开口的必要了。”


    !!


    征用西郊之初,秦简之就做了两手准备。听出他的意思,属兵一时僵住了身体,却被队正强带着前行,没漏半点端倪。


    “秦公待你不薄!”队正眼里几欲冒出火来,咬牙切齿将话音压低:“此举若成便可绝他一心腹大患,况且是这疯狗自己送上门来的!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纵她有钢筋铁骨、万般本事,还能长翅膀从这地牢里飞出去不成?


    眼见属兵还在犹豫,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戟自背后刺来叉住队正手臂,令他瞬间动弹不得。


    “嘀嘀咕咕什么,老实点!”


    凌厉的女声打断二人密话,队正眼前天翻地覆,视线陡然倒转,已是被长戟挑上了肩。那人回头冲贺玉说话,下一瞬队正就顺着惯性被重重掼在墙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指挥,你先前教的那套先礼后兵没甚鸟用,我看这群狼犬只有挂在戟上才肯老实。”说罢,她复又转身,弯戈险些扎破队正喉咙。


    “……死记硬背。”


    贺玉回了一句什么,队正无心去听。如此姿势,他看不清贺玉神情,却也知她此刻该何等得意。


    内巡司、内巡司,嚣张跋扈、横行无忌,屡屡坏他们好事,实在罪无可恕!


    “贺玉!你对同僚动手私用刑罚,就不怕我秉明圣上治你的罪吗?”他怒吼出声,转瞬就被重拳击中腹部,呕出一口带沫的血。


    仍是那持枪的兵士,三拳落下,打得他几欲昏厥。那抹飘红的衣角穿行人群间,血气翻涌,顷刻间模糊了人的视线。


    “某奉命行事,如有不妥,自有律法治罪。”


    她如此回道,语气很是诚挚。


    队正另外半边牙也快咬碎了,愤愤之际,他朝那名属兵投去一个决绝的眼神。


    属兵脸色惨白,但军令如山,左右都无活路。联想到秦简之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两相权衡,当即做出了抉择。


    路过拐角,属兵身影没入甬道旁一间隐秘的储藏室。他颤着手摸向火折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点燃这几桶火药,将这地狱、这群疯狗统统送上西天。


    他专注于此,外间似有察觉,私语连绵,但他已全然顾不上了。


    无人注意上空,一只雀鸟掠过甬道,悄无声息落于雀的手心。雀指尖轻抚过鸟羽,朝贺玉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嚓!”


    火折子亮起的声响,在嘈杂之地竟显得有些刺耳。同一刹那,从地牢上方,也传来细微的响声。


    队正一愣,脑海里闪过一念:怎么有两处动静?


    “轰!!!”


    还不待他想明白,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头顶猛压下来。


    并非来自前方,而是来自整个地牢的四面八方,仿佛地龙翻身,月栖山被拦腰斩断,正朝着他们当头砸下!


    众人脚下的地面倏然一跳,将人颠起半尺,又重重顿落。耳鸣声中,木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随即是巨石接连砸落的闷响。


    “亲娘嘞,山崩啦——”


    不知是谁发出的尖叫,瞬间被更恐怖的崩塌声吞没。


    世界颠覆了。


    裂纹蛛网般蔓延,大块大块的泥土和碎石砸下。壁上火把明灭一瞬,接连熄灭。


    黑暗瞬间灌满了整个甬道。


    这根本不是爆炸的动静。


    队正惊愕不已,他下意识去看贺玉。倒转的世界里,那疯狗一身好皮相,在慌乱的人群里格外突出。


    她分明没有看向自己,面无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奇异般的让队正感受到了她的愉悦。


    疯子!


    “走!”


    贺玉的声音泠冽依旧,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嘶哑。她反手抓住身旁一个被吓呆的兵卒,向前一拽。


    与此同时,哗然的水声响起。


    反渗的地下水以极迅猛的速度席卷而来,混着泥沙,挣脱囚笼。但那根本不是水,而是一堵移动的墙。扑来的瞬间就没过了膝盖,强大的冲力几乎将所有人掀翻在地!


    “指挥!”


    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贺玉回头,眼前朦胧无光,她辨不清人形,便朝声源处打了个手势。


    “跟上!”贺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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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自己却成了断后的那一个。她能感觉到河水正迅速吸走身体的温度,碎石不断击打着她的背脊,令本就不妙的视线更加模糊了。


    身后,甬道正在一段段地塌陷,紧追不舍。


    闻风台众人显然早有准备,两人一组,架起俘虏和其他必要人员,行动迅捷如训练有素的狼群,朝着出口方向疾退。


    真正的天崩地裂面前,再没人有心思使坏,俱是一门心思想着逃命。几个跑得慢的兵卒本以为等待的会是死亡,却被长枪横扫于后,一股蛮力袭来,借着水流将他们冲到了下一段台阶上。


    一室昏暗,唯那银龙翻山覆海,迅疾无声。


    落后者当即如见曙光,于浑浊的泥水里奋力挣扎而上,跟随前行。粗喘声压着心脏,稍不注意就被泥沙灌了满肺。


    沉浮间复被长枪挑了一段路,再抬头时可见天明。


    地牢外,日头已完全西沉。


    地牢口,闻风台精锐押着奄奄一息的众刑犯鱼贯而出。


    贺玉踏出阴暗,微微眯眼适应了光线。她官袍已完全被泥水浸透,发髻散乱,再不复先前利落沉静的模样。


    一片混乱中,她搁下手中武器,提高了声音吩咐道:“传讯出去,地牢因水患及先前塌方,结构彻底崩毁。闻风台正竭力解救余下被困人员,期间严禁任何人出入西郊禁司。”


    雀低头领命:“是。”


    众人死里逃生的间隙,还不待喘息,一骑快马扬尘而至。


    雀见贺玉并无反应,上前一步,借身体遮掩,轻点她膈俞、肝俞几处大穴,在她手心写道:秦。


    贺玉顺势转身,指尖轻轻掸去袖口一点灰烬,目光扫过那方位,语气带着问责:


    “秦秉笔手下的人,办事未免也太不妥帖了。”


    她声音不高,清晰传遍全场:“此地结构酥软,塌陷风险一目了然。本使方才入内,察觉多处支撑不牢,尔等竟毫无防范之心。今日若非我司及时赶来转移人犯,西郊禁司恐怕就成了另一处埋骨之所。”


    秦使一脸菜色,指着贺玉的手指颤抖不已。


    “你你你,假传圣意不提,竟还敢攀咬秦公,究竟是何居心?”


    哦,居心没有,贼心倒是抓到一大堆。


    话音落地,长戟自他身后悄然攀上脖颈,弯戈在前,迫使他高抬起头颅。


    闻风台人马均列排开,做合围之势。


    细看之下,方觉周身群狼环伺,为首者绯袍猎猎,毫无退让之姿。


    秦使知道,和这疯狗是讲不了道理的。


    唇枪舌战一番,暮色氤氲出一双如墨般的眼眸,静水深流,暗潮隐现。


    “贵使不必多言,回去禀告秦公,就说贺玉幸不辱命,已将重要人犯安全撤出。如今月栖山塌方,禁司牢狱尽数作废,余下重犯按例交由御史台看管,不知贵使可有异议?”


    话虽是询问,明显没有给他摇头的机会。


    他握紧缰绳,皮笑肉不笑:“今日之事,在下必一一转述于秦公。只是漕运一案至今毫无头绪,贺指挥提走了人,寻不回失物,耽误军机,怕是真要污了陆相的清白。”


    贺玉并未回话,长久的凝视过后,她抬手,长戟随之移开,“是非种种,自有圣人定论,不劳贵使费心。”


    兵卒放行,秦使没做停留,留下声冷哼,一夹马腹,策马离去。


    贺玉背过手,握了握雀的指节,示意无事。


    长久的寂静过后,耳畔复又响起尖锐的鸣声,她凝神听着雀的汇报:月栖山南部塌陷,禁司也受了波及,此地水汽充沛,早些年被大幅挖填,根基并不稳固。地下河道早就乱成一片了。


    “燕子那边如何?”她问。


    雀答:“处理干净了,届时雨消云霁,尽数归入淮水,谁也寻不到踪迹。”


    贺玉转身,揉着眉心,有些听不大清楚。她垂眸去看雀的口型,重影也晃出了花。


    “余下回司再议。”


    她走出几步,转身问道:“雀儿,杜侍郎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