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的距离(3)[番外]

作品:《在哨向世界开宠物美容店

    段行知的感官神游症在新年第一天过后的凌晨发作了。


    陪着来段宅拜访的宾客社交一夜,路蘅人一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被管家摇醒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摸黑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蘅第一次到段行知的房间。很大、很空,像样的东西都被砸毁,地板上全是被摔出的刮痕。


    段先生和家庭医生站在床边,神色很冷。路蘅飞快地瞥一眼,床上的段行知紧闭双眼,手脚被束缚带捆住,喘气声粗重。


    “路蘅。”段先生严厉地道,“过来。”


    路蘅谨慎地走近,单膝跪在床边,握住段行知垂下的手。


    他几乎有些庆幸段先生这么快就将自己丢给段行知,减去了多少纠结和麻烦,抬头去看段先生,后者却面似冰霜,弯下腰不轻不重拍两记他的脸,语带警告:“只做疏导,不许动别的心思。”


    “我知道了,先生放心。”路蘅应得很快。


    他把另一只膝盖也放下,人往床上伏去,调整呼吸。后背对着段先生和医生,遮着段行知剧烈起伏的胸口。


    他们也要在这里看着吗?


    从此以后,要一直这样吗?


    路蘅握着段行知的手在抖,有些悲哀地意识到这已经算是场划算买卖。他做段行知短期的解药,换来人生的新路和长久的自由。


    段行知骤然回握,很紧。路蘅几乎尖叫出声,不可抑制地朝下滑。


    哨兵汹涌的情绪洪流令他通体战栗痉挛,许久才重喘着气,抬起头看急急俯身来检查段行知状态的医生的脸。


    路蘅就这样接受了自己在段家的真正功用。


    段先生从未明说,毕竟他最初资助路蘅,目的并不在此,但路蘅自己心里有数。集团业务再复杂,段先生再知人善任,这栋大楼最终有一天也是属于他那被最好的家庭教师精心培养起来的独子的——虽然这位独子,就现在看来,还远远称不上是成熟。


    但那一天会有多远?在那一天真正来临之前,路蘅要如何独善其身?


    全是未知数。


    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好好享用段先生的礼物,享用这来之不易的学业、工作与生活,享用不必出卖身体给资助人的、体面的人生。


    然而,段行知的反应,却远称不上是愉快,他甚至相当不高兴。


    路蘅第二天去看他,躺在床上的段行知已经苏醒,眉头皱起,嘴唇抿得死紧,一见路蘅进去,劈头盖脸就说:“你是我爸的狗吗?他说什么你都听,我说就不管用?是不是只要他不说,你就会这样看着我死在这里?”


    路蘅对段行知的幼稚早有认知,他笑笑说“你才是狗”,段行知立刻蹭地坐起来,张嘴就要骂。


    “不是吗?”路蘅露出很无辜的表情,“昨天给你做疏导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啊。”


    段行知的精神体是只阿拉斯加,青春少年段行知很为此感到懊丧,如果对方没有基本常识,他大概会谎称它是条狼。


    “哦,还看到了一点别的。”看着段行知凝固的面孔,路蘅心情好起来,慢吞吞地说,“看到什么了呢……”


    段行知气得脸色发红,又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气急败坏地大叫:“出去!你给我出去!”


    路蘅实际上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哪怕看到也已经忘得一干二净,随口说两句,段行知竟然真的会上当,登时心情更好,慢悠悠地往门口走,临了还回过头说一句:“我不会告诉你爸的。”


    “滚!”段行知这么回应他。


    就这点来说,伺候小段和伺候老段相比,还是不那么反人类一点。


    开学之前路蘅又替段行知做过几次疏导,每次都试探性地先得到段先生的许可,然后才窸窸窣窣地去找段行知。


    后者自从被他诈过那一次后就变得老实许多,阴沉着脸坐在床边等他。路蘅总是先用最让段行知恨得牙痒的那种圆滑语气,说一些最让他讨厌的话。


    “小心点你的精神屏障哦”,“要是不对我好的话就会把看到的内容都告诉你爸”,“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然而嘴上的便宜只能占一时,因为段行知很快就发现了压制路蘅的方法。刚开始他还顶嘴,后来发现没用,就干脆冷脸盯着路蘅看,耐心等待做完疏导的那一刻。


    不知道是为什么,替段行知做完疏导的路蘅总是会觉得特别舒服,像喝了一点酒,卸下所有重担,飘飘忽忽地浮在空中。


    说出的话也不受控制,抬起头看段行知的时候,后者阴郁的脸才会终于放松一点,手半握着他的脖子,看着路蘅微微发红潮湿的眼睛。


    段行知迷恋这短暂、柔软的瞬间。


    “叫我什么?”段行知说。


    “段公子,段行知。”刚开始路蘅总是这样说,嗓音拉得长长的,像狐狸。


    “错了!”段行知强压着火,“你再想想!”


    路蘅歪一下头,思考一会,眯一会眼睛,才会奖励似的,用脸贴着他的手,声音黏黏腻腻地说:“少爷。”


    “还有呢?”


    “行知。”


    “就这样?”


    “……哥哥。”


    “还有。”


    “……”


    段行知试了很多次,只有这最后一个词,路蘅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每每到这里,刚刚恢复的脸色总会又阴沉下去,小孩子脾气地让他滚。


    大约是在说完第三次滚之后的那一天,路蘅就真的滚回学校上课了。


    段行知不清楚普通本科的学制,以为是路蘅要跟他造反,气得冲进他房间砸他东西,恨恨地骂白眼狼,直到被管家提醒才悻悻收手。


    事后又偷偷地把东西照原样置办了回去。


    然而路蘅并不知情,那本来就是段宅里的东西,他不关心也不需要。唯一知情的是不久后的某一天,通讯器上来了陌生的通讯,小心翼翼地接起,只有三个字“滚下来”。


    穿着睡衣就滚下去了,段家的车停在宿舍楼下,路蘅打开车门探身,张嘴就是“除了滚你还会说什么”,但话音没落就被段行知一把拽进车里,膝盖重重跪在车座上。


    连眼镜都差点跟着翻下去。


    少爷脾气差得出奇,等不到路蘅每周回一次段家就亲自来学校逮人。别出心裁地发现在车里让路蘅做疏导也很有趣,尤其是路蘅瑟瑟发抖、慌张地关紧窗户的样子,即使知道他是装的,也觉得可爱可怜。


    明明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段家看中的人。


    段行知发现自己也像喝醉了酒一样飘飘然,以致路蘅当时威胁着要把他的少男旖旎春梦告诉他爹的事情,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向导这身份太狡猾了,段行知心想,很不公平。


    自己都还没有深入到路蘅的内心里呢。


    结果路蘅迷濛的眼睛刚找回一点焦距,开头第一句就是:“你来找我,你爸知道吗?”


    音量刚好,能让前排的司机听到。


    “我是哨兵我爸是哨兵?”段行知额角青筋直跳,要对路蘅温柔的决心瞬间消失,“我以后还要天天来,月月来,你老老实实给我等着吧!”


    路蘅不说话,他看段行知总像在看幼稚小孩,刚开始还会思忖他是不是因为太缺爱才会这样容易发怒,然后就因为段行知发怒实在太多太频繁,很快习惯了他就是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开始发火。


    提一声他老子怎么了?工作留痕。


    段行知见他没有一点要讨好的意思,脸绷得更紧。路蘅知情识趣,掩着睡衣就开溜。


    生气归生气,该来找路蘅,那还是照常要来。


    只是愤愤地冷冷地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恼怒,感受到自己如何能够轻易地对他生杀予夺,他的学业他的工作他的秘密他的一切都维系在他那双正在为自己疏导的手上,他应该紧张应该小心翼翼。


    甚至都不在结束之后逼着他心不应口地叫自己哥哥了。


    而路蘅已经能够自如地应付段行知过分焦躁的情绪过载,以他学习任何事情的灵巧天分,迅速地成为了向导熟练工。他结束了手上的动作,似乎留意到段行知连日的阴郁。


    段行知发现他在看自己,心头一喜,却不动声色地继续绷着脸。


    “怎么啦?”路蘅歪一下头,有点松了的镜腿晃一下,露出他微带疲倦的眼睛,“被你爸训啦?”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么小孩子气的理由!


    段行知一口郁气闷上头顶,狠狠瞪路蘅一眼,看他笑得促狭,更知此狐狸不安好心,全然把他当儿童耍弄。


    “如果有一天我和我爸起冲突,”他冷冷道,“你帮谁?”


    段行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路蘅摆到了一个怎样的位置,以致都可以在这方面做出有分量的抉择。他紧盯着路蘅,眼错不眨。


    路蘅眨眨眼:“什么,现在就要问这个问题了吗?我还以为能再拖一会呢。”


    “你就说是我还是他!”段行知一下子变得很不耐烦。


    路蘅笑起来,再次攀上他的手,一路从肘到腕到十指相扣,人往前又倾侧一点。衬衫的扣子开了两颗,散发出淡淡的香水气味,段行知熟悉那种气味,和向导素混杂在一起,前调腻,尾调冷,丝丝缕缕地沁人。


    他懊恼于自己竟然又被它转移了注意力。


    “那当然是,”路蘅灿然一笑,“看你表现啊。”


    -


    段行知时常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路蘅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


    升上大三之后,路蘅的学业和工作都更加繁重,昼夜颠倒地平衡,甚至还能抽出时间来社交。长此以往就总是把自己搞得很累,段行知开车去公司接他回学校,总看见个幽灵般的人站在地下室的电梯口,一拉开车门就直直地跌进来。


    至于段行知为什么纡尊降贵地去接他就别管了。


    在红绿灯的间隙,段行知侧过头睨着路蘅迅速陷入睡眠的脸,从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路蘅直而柔和的鼻梁和泛青的下眼睑。


    虽然要留在自己身边确实是很难,但路蘅是不是也太努力了一点啊?段行知暗自腹诽。


    毕竟要是路蘅很累的话他也会稍微觉得有一点可怜啦,而且如果路蘅能温声细语地说点好话的话,他就也能少发一点脾气,对他和路蘅都很好。


    但路蘅只是笑眯眯地替他疏导,然后飞快地在他的车里睡着,有时候甚至连疏导都不做,就这样直接睡过去。


    路蘅到底在想什么啊。


    段行知觉得自己已经为路蘅铺出一条绝佳的捷径,路蘅明明只要走一步就会滑滑梯一样地跌进站在尽头的段行知的怀里。但路蘅就连这一步都不走,反而选择在他旁边睡觉。


    到底困成什么样了才会这么蠢。


    段行知踩了刹车,低头去拍路蘅的脸。路蘅睡得很浅,一碰就醒,手撑着座椅直起腰:“到了?”


    “到了。”段行知盯着他看了一会,“你把我当司机?”


    “没有那回事。”路蘅面色不改,伸手扶正睡得歪斜的眼镜。段行知对他的这个小动作怎么看怎么讨厌,很用力地“啧”了一声,粗声粗气道:“下车!”


    路蘅像之前一样毫无留恋地要走,烦躁又往段行知的头顶涌。他突然又很想砸东西。


    “啊,对了——”路蘅回过头,刚好对上段行知气得咬牙切齿的面容,愣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挑挑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有话快说!”段行知强忍着不吼他。


    路蘅于是探进车窗,双手自然地交叠在一起,托在车窗边缘,头往一侧歪一下,让人分不清只是累了,还是故意在撒娇:“对不起嘛,我最近很累,所以才没有给你做疏导。”


    段行知冷哼一声:“你还知道说对不起?你用着我家的钱和人脉风生水起,伺候好我是你的义务!”


    路蘅并没有被这么尖锐的话刺伤,自顾自地说下去:“下周末我有空,要去拜访段先生。你会在家吗?到时候来找我。”


    好吧。段行知不是不能偶尔为路蘅画的饼破例,再这样碰都碰不了地接他一星期。


    而且之前都是自己让路蘅随叫随到,路蘅他还一次都没有主动过。


    提前约定时间会面,算是约会吧?算。


    “爱来不来。”段行知说,“我要走了,快滚。”


    突然丢下四千字然后跑掉[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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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你的距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