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答

作品:《误卿是仲谋

    半个时辰前,周瑜趁夜拜见孙权。


    “议正事之前,臣有一要事,需先与主公商议。”


    “公瑾兄请讲。”


    “据闻,子布与四大家族近日暗中聚议,恐与先前拒曹之事有关。”


    孙权道:“子布等人是怕曹军来犯,寡不敌众,终至倾覆。我又何尝不怕。”


    周瑜默然片刻,方开口:“臣有一计,可十拿九稳,唯独……苦了一人。”


    孙权握着竹简的手指微微收紧,抬起眼:“何人?”


    “步一乔。”


    空气凝滞了片刻,孙权放下竹简,声音听不出情绪:“说下去。”


    “曹操遣使为子求娶小乔,意在羞辱,亦在试探。若直接回绝,战端立启;若将小乔送去,则江东颜面尽失,士气必溃。”周瑜顿了顿,“步姑娘容貌姣好,不输小乔,若代嫁北上……”


    “你要她替小乔入许都?”孙权打断他。


    “是。此乃缓兵之计。曹操意在折辱,得‘小乔’便暂可得志,以为江东怯懦,战事或可延缓半载。这半年,足够我们整顿水军,联结刘表,巩固江淮。”


    “然后呢?让她在许都如何自处?曹操发现真相又当如何?”


    “步姑娘聪慧机敏,自有周旋之法。待时机成熟,臣会设法接应她南归。”


    周瑜直视孙权。


    “此计凶险,臣知。但眼下,这是唯一能同时稳住曹操与江东士族的选择。”


    对内,步一乔非江东士族,可破僵局;对外,她身份特殊,可作奇子。周瑜说得对,这是唯一的路。


    唯独苦了她。


    或许,也苦了他。可江东是孙权的江东,这“苦”字,终究落不到他头上。


    孙权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如墨,白雪皑皑。


    “她不会同意。”


    “步姑娘深明大义。为主公,为江东,她会同意的。”周瑜低声道,“眼下,只需主公一句话。臣,愿替主公,劝服步姑娘。”


    静默许久,窗外,雪光映着孙权沉默的侧脸。


    “公瑾兄可还记得兄长临终之言?”


    周瑜躬身:“记得。伯符嘱臣辅佐主公,守江东基业。”


    孙权低声又道:“他还说,莫让我……成了孤家寡人。”


    周瑜垂首不语。


    孙权走回案前,沉眸看着书案上堆叠的竹简。


    “一乔至此,助我良多,如今要我亲口让她赴险。公瑾兄,你教我如何说得出口?”


    “正因说不出口,才需臣去说。主公之难处,臣明白。但乱世之中,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话必须有人说,有些事必须有人做。”


    “若她不愿呢?”


    “那便是臣劝说不力,与主公无关。”


    “若她恨我呢?”


    周瑜沉默片刻,缓缓道:“那便让她恨吧。恨总比亡好。”


    孙权闭了闭眼。


    他知道周瑜是对的。自继位以来,他无数次在“该做的事”与“想做的事”之间挣扎。每一次,都是周瑜将他拉回这个需要算计、需要牺牲、需要将人心放在秤上称量的现实。


    “此事……暂且不议,先说正事。公瑾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正为此事。主公,不可再犹豫了!无论谢氏、步氏、徐氏,皆在观望主公联姻以定人心。此番拖延,外界只道主公为一人所困,岂不更授人以柄?”


    孙权的手按在案上,竹简边缘硌入掌心:“你的意思是……”


    “代嫁北上,可解外患;允婚庐江,可安内忧。步姑娘北上之日,便是主公定下婚事之时。内外同时落子,方可破此僵局。”


    窗外风骤起,卷雪扑窗。


    孙权良久不语。他仿佛又看见兄长临终前紧握自己的手,看见母亲吴夫人忧心的眼神,看见堂上文武百官各怀心思的面孔。


    “我明白了……”


    周瑜面上露出心悦,“主公的意思是?”


    “我听她的。”


    *


    步一乔难以置信地偏过头,看向冷静如常的周瑜。


    “我?代替……小乔?”


    “步姑娘姿容出众,与夫人相比,只在伯仲之间。”


    “都督倒是爱妻如命啊。嘴上说求我帮忙,实则将我骗回此处,是早有预谋啊。”


    “瑜并非先知,也不记得与姑娘求过什么情。”周瑜沉了口气,“纵使早知今日,此计亦是上选。”


    小乔若去,恐难生还;步一乔去,却尚有转圜之机。


    确是一举两得,也确是被这位算无遗策的都督,安排得明明白白。


    “孙权呢?他知晓吗?”


    “主公正愁如何回绝曹操。”


    步一乔仰首,轻轻吁出一口气道:“没法回绝吧。那是天子名义发来的诏书,如何能拒?眼下江东内外交困,若再触怒张昭与文臣众议,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不可能冒险。”


    “步姑娘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本就是答应你护小乔周全,才回到此处,如何言而无信?”步一乔看向门内,“只是孙权那边……有点难办啊。”


    周瑜看着步一乔,趁她不备,悄悄勾起抹得逞的笑。


    “姑娘不必忧心。主公明辨大局,待我与他说明利害,他自会明白。”


    “是吗。是吧,他向来听你的。”


    步一乔垂下眼,良久没有言语。檐角碎雪被风扫落,簌簌地响。


    “何时动身?”


    “腊月廿三,曹使返程,可随行北上。”


    她点了点头,“好。”


    周瑜看着她,笑意早已敛去,道:“步姑娘可有话需瑜转达主公?”


    步一乔终于抬起头,稍露近乎自嘲的表情。


    “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无关,与他无关。”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还有……愿他早日成婚,坐稳江东。”


    与听见他在室内所说之言无关,她不想为难他。


    而她,也正有此打算。才敢放肆在昨夜与他彻夜欢愉,唤他夫君。


    一切,早有预谋。


    周瑜颔首:“必当转达。”


    步一乔不再看他,转身朝自己暂居的厢房走去。雪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上。


    书房内,孙权仍立在窗边。


    周瑜推门而入时,他并未回头。


    “她应了。”


    “……嗯,我都听见了。”


    一声极低的苦笑逸出喉咙。孙权终于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嘴角却绷得死紧。


    “公瑾,我是不是……很像当年为玉玺向袁术屈膝的兄长?”


    周瑜沉默片刻,缓缓道:“主公与伯符不同。伯符当年是为借兵雪恨,一时权宜。而主公今日,是为江东存续,万民安危。”


    “权宜……”孙权重复这两个字,连连苦笑,“都是不得已,又有什么分别。”


    他走回案前,重新展开那份来自许都的“请乔”帛卷。


    “从此刻起,步一乔为桥公小女,名唤‘小乔’,奉天子诏令,腊月廿三,北上许都。”


    墨迹在绢上泅开,孙权搁下笔。


    “传令张昭,此事……以万全之法,就此落定。”


    周瑜深深一揖:“臣,领命。”


    *


    步一乔走到厢房外,没有立刻推门。


    她在阶前坐下,望着庭院里越积越深的雪,一动不动。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尽是待会儿孙权若回来,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他。


    “今夜你通宵工作吧,别回来了……”


    习惯了同处一室,到了这种时候,反倒不知该如何相见。


    雪越下越紧,落在她的肩头、发梢,渐渐覆了一层薄白。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没回头,那人也没靠近,只在不远处停住。


    “外面冷。”


    步一乔依旧望着远处书房窗纸透出的、那片昏黄的光。


    “主公忙完了?”


    “忙完了。”


    “嗯。”


    孙权在她身侧坐下,两人都没再说话,只一同望着庭院。


    雪落无声,良久,孙权抬手,拂去她发间积落的雪花。


    步一乔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进去吧。”


    她终于侧过脸看他。夜色里,他的眉眼模糊在雪幕之后,唯有目光沉静得让人心头发涩。


    “好。”


    她起身,朝他伸出手。孙权握住,掌心温热,指尖却冰凉。


    两只手就这样牵着,一步一步走回厢房。谁也没有提许都之事,没有提那些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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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的抉择。


    门槛跨过,房门合上。室内热气扑面而来,融化了身上的积雪。


    步一乔松开手,走到炭盆边蹲下,拨了拨将熄的余烬。孙权立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在微光里显得单薄。


    “添些炭吧。”他说。


    “不用了。不冷。”


    孙权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两人肩并着肩,望着盆中最后一点暗红的火星。


    “腊月廿三,”步一乔忽然开口,“是祭灶的日子。”


    “嗯。”


    “北方的灶糖……不知是什么滋味。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北方呢。”


    孙权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声。他只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指尖拢进掌心。


    这一次,步一乔没有抽回。


    “孙权。”她唤他,不是“主公”,也不是“仲谋”。


    “嗯。”


    “我收回以前对你说的很多话。”


    “……什么话?”


    “挺多的,一时想不起全部,只记得一句。”步一乔深吸一口气,眼神失焦,“但说来……那句话,真是我说的么?从头到尾,不都是你一人在说吗。”


    “什么话?”


    “只娶我。不娶别人,只与我一人……我提的是假如,你答的是定然。然后……”


    许下承诺的是你,背弃承诺的是你。


    可推你背誓的……却是我。


    她没有说下去。


    火星“噼啪”一声,彻底灭了。


    “还有多少时日?”步一乔问。


    “……三日。”孙权答。


    “三日啊……好快。”步一乔忽地轻笑,“看来是来不及回吴郡,向吴夫人致歉了。”


    反正,也用不着了。


    炭盆彻底暗下去,寒意从四面漫上来,孙权握紧她的手。


    “等一切落定,我会接你回来。”


    步一乔没有应声,只是起身轻轻说:“睡觉吧,你也累一天了。”


    她走向内室,孙权仍坐在原地,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眸光逐渐暗淡。


    “一乔……”


    “嗯?”


    没曾想人又折返,站在他跟前。孙权扬起惆怅的脸,望着步一乔。


    她弯下腰,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一个人睡,被窝凉,最后几日,也得劳烦主公替我暖暖。”


    孙权心口抽得疼,手臂却已将她拥紧。他没有说话,只将脸埋在她颈侧,隐忍着濒临崩溃。


    步一乔闭上眼,任由自己沉入这最后的暖意里。


    他抱起她走向内室,锦衾冰凉,相贴的肌肤是唯一的热源。没有言语,也没有更深的缠绵,只有紧紧交握的手,和落在发间、眉心、唇畔那些细碎而潮湿的吻。


    像在确认,也像在告别。


    更漏一声一声,缓慢地切割着所剩无几的时光。步一乔在昏暗里睁着眼,听着身侧逐渐均匀的呼吸。她抽出手,指尖虚悬,隔着一寸的距离,描摹他眉骨的轮廓。


    最终,那手指还是收了回来。


    天将亮时,孙权在朦胧中下意识收紧手臂,却只揽到一片空冷的衾枕。


    枕畔余温尚在,人已不见。


    他睁开眼,望着帐顶许久未动,直到晨光彻底浸透窗纸,映亮满室孤清。


    “就这么逃走吧,一乔……是我背誓……是我无能。”


    孙权翻身下榻,踩上榻边的鞋,倏地顿住。


    两双鞋,步一乔的鞋还在。


    他慌忙起身去寻,赤足冲向外室。晨光熹微里,步一乔只着单衣,抱着膝,静静坐在冰冷的炭盆边。


    听见声响,她转过头来,脸色苍白。


    “吵醒你了?”


    孙权几步上前,将她冰凉的身子连同未尽的话一同裹进怀里。


    “我以为……”他的声音在哽咽。


    “以为我走了?我也想过的。可转念一想,我答应和你一起守护伯符留下的基业,又怎可临阵脱逃呢。”


    步一乔任他抱着,眉眼微弯。


    “答应你的事,我从未食言。这次,也不例外。”


    她回抱住孙权颤抖的身子,扬起暖笑。


    “我的脚还光着,主公若不急着工作,要不要与我,再赖会儿床?最后的时日……我想尽可能和你在一起,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