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的眼睛

作品:《红与白

    朱预随意瞥他一眼,她不想附和他的话。


    章玚见此便收了得意,尚未成年的高中生对事情的看法大多有失偏颇,不管是激进还是保守。


    农历腊月三十,章玚履行承诺悄悄从家出发与朱预汇合。


    章家家族枝繁叶茂,子孙一辈多的挤满往日空荡的别墅。


    他的出逃没有引起家中人关注,除了他新上位的姐夫。


    段嘉致正倚着二楼阳台处的栏杆发愁,他与章琪结婚多日,但是老婆不爱回家怎么办?


    在家独守空房的段嘉致还总是被父母催生。


    “唉~”他凭栏叹息。


    身后就是章琪的闺房,可章琪目前连个人影都没有,尴尬的女婿只好躲屋里不见人。


    但这不包括硬要闯进他视线的小舅子。


    章玚是翻下阳台跌进花丛中龇牙咧嘴时发现段嘉致的。


    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总共不过三米的距离,看人看物清晰明了。


    段嘉致好奇朝他打招呼,然后嘴没发声就被章玚扔的石头砸到了肩膀。


    他噤声皱眉,方才明白章玚此行何意。


    顾不得疼痛的章玚起身一瘸一拐的偷偷往他计划好的小路走去。


    傍晚时分,烟花一惊一乍吵闹着。费了好些力气的章玚可算与朱预碰头成功。


    早早等待在此的朱预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多言,“你被打了?”


    章玚一听,眼睛瞪的像铜铃,“没有。”


    “那你……”


    章玚梗着脖子打死不告诉朱预他是如何躲开母亲的耳目,费劲心机从房中突围,又如何在最简单的一步出了差池,不小心扭到脚踝受伤的。


    这些她休想知道,不若她定然会嘲笑他的。


    隆冬除夕街头,两人走的极慢,大多是为了照顾章玚不争气的脚。


    磨磨蹭蹭半个小时才走出两里地,朱预无奈,“要不,你先坐这儿歇会?”


    原本弯腰驼背的章玚一听马上挺直脊梁,“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他坚硬拒绝朱预的建议。如此一来,朱预只能跟在他身侧亦步亦趋。


    冷风把章玚的脸颊吹的通红,他倔强的不肯停下休息。


    朱预向来尊重别人的想法,他不停脚,她也不问,区区几步路倒也不累人。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去吗?”章玚耐不住性子问。


    “不想。”朱预面无表情回。


    “当然是因为……”


    “什么!……你不想?”


    “你,你真不想?”


    “你真不想?”章玚语气着急的窜到朱预面前。


    突然被人挡了道,朱预浅浅蹙眉,“快点走吧,再墨迹下去,你妈该出来找你了。”


    “哼~”章玚嘟着嘴浅浅一哼,“她才不会。”


    “走吧走吧。”话题无法继续下去,章玚决定闭嘴。


    从最初还有所交谈到深夜安静同行,朱预没觉得任何不适。


    晚上十点左右,在一处辨不出东西的地方两人停下脚步。


    空荡荡的小院坐落于寂寥山林,与其说此处是尚未完全开发的景区,不如说此处是猎人建的歇息地。


    矮栅栏被她轻易挪开。


    院内房屋的窗户透出稀疏的亮光,斑斑点点洒在地上,洇湿朱预心脏。


    “她就在里面,很多年了。”章玚站在栅栏外对朱预说。


    “她还好吗?”朱预背对着他问。不知是在问他还是问她,声音过小,谁也没有听到。


    章玚默不作声的看着朱预敲响那扇门,原木做的门敲击后泛起的声音极为沉闷。


    莫非是要下雨才引得她想起阴雨绵绵的夜。


    “妈妈为什么要哭?是哪里不舒服吗?”上小学的朱预已然懂得了些道理,可是她依旧不理解谈丽眼中无边的纠结。


    那时她还不知道它叫不舍。


    她只觉得害怕,超出预感和心理预想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绞尽脑汁最终却干巴巴的说,“妈妈我上个学期考了我们班第一名,明天老师会给我发奖状。”


    谈丽点头摸摸她脑袋。


    “妈……”门被人从里拉开,待她看清身前人面容后,剩余的音节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轰隆——


    酝酿的雨跟着雷声蜂拥,着急忙慌浇了她满头。


    “是你!”她扬起沾水的脸颊,整个人湿漉漉的发出质问。


    “是我。”彭泽低头欣赏她的惊慌,淡淡的语气中透着愉悦。


    朱预反应过来扭头要跑。


    没曾想冬天雨竟如此磅礴,熙熙攘攘拦住了她的去路。


    彭泽微微垂首从门内出来,小小的院子围满他的人。


    屋檐下,时而飘来的雨沾染他的衣袖,他向朱预伸手,“过来。”


    朱预站在小院门口,栅栏外,章玚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你故意的?”


    笃定的话语中夹杂着疑问,她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


    兜兜转转耗费心力竟不曾想是个圈套。


    “你到底想干什么?”朱预任由雨水侵染衣衫。


    彭泽眉开眼笑,他喜欢这种戏码。


    “我想怎样?”彭泽将她上下打量,一副她明知故问模样。


    朱预看着他不啃声,两人对立僵持,雨幕把彭泽眼眸中的幽深遮挡,她不愿妥协。


    “啧啧,真是可怜呢。”彭泽走进雨中为她撑伞。


    朱预眼含不耐的看他。


    与当年她拿他手表但被抓包后一个表情,凶狠狠的。


    彭泽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抚摸那双眼睛,十年过去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


    朱预忍住愤怒,推开他的手掌。


    被轻易推开的彭泽暗了暗眼眸,“小朱预,我说过你要听话。”


    “哼。”朱预退出他的伞下,她站在瓢泼的雨中厉声,“听话?我凭什么要听话?”


    她的质问声穿透障碍物落到一直尾随者——段嘉致的耳中。


    “我很想知道,我到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你不愿放过我?”朱预恼怒他的自以为是。


    她到底与他有何仇怨值得他追着她不放,竟到了要专门找人骗她的地步。


    “你到底在耿耿于怀什么啊?”朱预是真的不理解。


    她从家乡走到这仅仅是为了见一见幼年早早离她而去的母亲。


    怎么就这么难。


    “我知道。”彭泽看着她声嘶力竭。


    段嘉致躲在大树后面悄悄的打开手机录音,真的一件大瓜呢。


    如若他没看错,那个撑伞的男人就是彭家的彭泽,他老婆的舅舅家的儿子。


    “可你当年很不乖。”彭泽缓缓补充。


    忆起当年,他总是忘不掉她的眼睛,狡诈的,柔弱的并数出现在一人身上,矛盾但让他想窥探。


    只可惜时间不等人,他离了那回了京。


    一别十年,总是想念。想念就要得到。


    “叮叮——”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从某个角落传出,院内人纷纷一愣,朱预烦躁的心翻涌着几分暴躁。


    她以为是章玚。


    结果不是。


    段嘉致从黑暗中走出,他勉强挂着笑意的看向彭泽,“表哥好久不见。”


    彭泽也认出了这位“表弟。”


    段嘉致的手机铃声还在响,且铃声响的五花八门,这是他为章琪设的专属铃声。


    他按动手机静音。


    慌乱的想接,但是又不敢,纠结的他后悔刚才没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彭泽对他点头,“是琪琪在催你回家吗?”


    一下子,朱预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琪琪?章琪?


    她不动声色看看彭泽又看看段嘉致,两人关系在她脑中串联成绳。


    章家儿媳安映雪与彭家儿媳安寄春是亲姐妹。


    两家既有关系,为何彭泽对谈丽当时的处境如此冷漠?


    敏感的神经跳动,朱预不可置信的重新缕起那些疑点。


    “是,是。”段嘉致紧张的连说好几个是。


    “那妹夫怎么不接电话?”彭泽又问。


    段嘉致冒汗的脑袋清醒过来,他这是要放过他的意思。


    “马上接,马上接。”段嘉致滑动屏幕接听电话。


    与此同时,他脚也没闲着,几步路跑出去好远。


    以至于朱预只听到了句,“老婆我马上回去。”


    “你干什么去?”


    段嘉致刚一进门就听到她老婆不耐烦的声音。


    章琪被一群人催生催的脾气难以维持。


    “老婆,刚才玚玚找我有事,我去他房间了一趟。”段嘉致坐到章琪身边解释。


    众亲戚见段嘉致到场,闲聊的范围更加广泛了。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着说到了给孩子取名,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生了女孩要随章琪姓。


    章家人一听这个话题就来劲。


    各自对视一眼,不言而喻的过往被当做笑料拉扯出来。


    “是啊是啊,琪琪姑姑就是随她奶奶姓呢。”有个看不懂眼色的亲戚没有忍住那股劲,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章琪的父亲一听顿时黑脸。


    在场人纷纷讶然。他们惊讶她的直白。


    轻松的氛围霎时凝滞,“罪魁祸首”尴尬的不知所措。


    安映雪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琪琪年纪还小,不必过早考虑孩子。”


    平日催生最厉害的倒是不着急了。章琪敷衍笑笑,“妈妈说的是。”


    段嘉致附和老婆的观点,“对,妈说的是。”


    一场除夕宴过了艰难又尴尬。


    饭后,章家旁枝纷纷找由头离去。段嘉致扯扯章琪的衣角,表达他的想法。


    章琪也不想多留,自然顺畅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