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楚被那一声声的哭怨之声震住，同时也被那一声质问弄得心虚了一瞬，一时忘了说话。


    她从不知道她这个向来乖巧娴静，不争不抢的小女儿，竟是这般能说。


    看着厅下伏在侄女怀里哭的不能自已的小女儿，莫楚回过神，心虚消失，脸上神色平静，垂眸遮住眼里的一丝复杂之色，但同时升起的是几欲满溢的嫉恨。


    若不是那个满腹心机的女人……


    庄菀柔同样被今日接连哭诉着说出这许多话的庄沐菀震住，她看看厅下还在哭的人，又扭头去看自家娘亲，见娘亲竟是没有开口斥责，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庄菀柔张嘴想说点什么，就被巡完店回来的庄铭打断，“这是怎么了？”


    庄铭身后跟着庄少衍，他今日下学早，便在半途与自家爹遇上，就一同回来了。


    见到厅里奇怪的氛围，庄少衍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视线落在自家小妹身上。


    庄铭的话问完，没有得到回答，皱眉，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他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侧室夏妍，“妍娘你来说。”


    夏妍一双瑞凤眼含着几分讥讽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莫楚，这才语含怜惜的道：“这不还是姐姐，沐姐儿今日身子大好就出去了一趟，回来便被柔姐儿夹枪带棒，沐姐儿没忍住就回嘴了几句，然就被姐姐说不懂尊卑不知礼数，还要拉去祠堂惩罚呢，夫君你也是知道的，沐姐儿这才刚捡回一条命，怎能去祠堂，这又被自己亲娘这般说，一时心里委屈难忍，便就哭了起来。”


    夏妍说完，叹了口气，“要叫我说，姐姐今日做得委实太过分了些，不怪向来性子乖顺的沐姐儿哭诉呢，这知道的是亲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沐姐儿是捡回来的。这些话幸得是我们自家人听着了，这要是被外人听去，沐姐儿日后可哪里还有好人家敢求娶。”


    见厅里无人反驳，事实应该就是妍娘说的这般了，庄铭便蹙眉看向自己夫人，“柔柔先说的菀菀，两姐妹拌几句嘴，你当母亲的该是各打一板，为何只说菀菀？”还要罚去祠堂，这不是要身子刚好的小女儿的命？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夫人因着当年生小女儿早产去了大半条命，向来不喜小女儿，平日里没少偏心。


    这么些年下来，他也没少说道，但他是真的忙，一年好些时候都在外面，偶尔还要去外地查看店铺，委实无法管到后宅里的这些事。


    要是家里人得了吩咐特意瞒着他，他也不会知道，而小女儿也是个乖巧性子，哪怕在自己亲娘那里受了委屈，也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一句。


    这次也是，他不过是去外地查看铺子回来，就听说自家小女儿被大女儿推进了花园池子里，若非被人发现救得及时，怕是命都没了。


    他在得知这件事时，简直是震怒，都是亲姐妹，素日里有点小矛盾说闹几句便就罢，怎就奔着要命去了。


    他要严惩大女儿，就被夫人死活拦着，说是她已经将人罚去祠堂了，这菀菀也没事，如何就要打了，柔柔今年眼看着就要嫁去陆府了云云，委实说得他脑子嗡嗡的。


    他将人在祠堂受罚的时间延长，转头他刚出门，那边就有人去陆府报信，让陆子祈过来将人从祠堂放了出来。


    当夜他就与他这位夫人吵了一架，这几日他都是宿在妍娘那里。


    柔柔这性子都要被他这个夫人养坏了，敢对亲妹妹下如此狠手，若是现在不好好说说叫人长教训，日后嫁去人陆府，万一再做错事，他们一介普通商人，届时想要帮都帮不上。


    庄铭委实不懂自己这个夫人心里是如何想的，都说丢了大半条命才好不容易生下的女儿，该要更疼爱才是，她却反着来。


    他念着她心里一时扭住，便就稍稍放任，只在私下里多疼一点小女儿。


    结果……


    庄菀柔不满自家爹帮庄沐菀，“父亲，你作何说母亲，母亲她只是疼我而已，且妹妹再如何有怨气，冲我来便是，她竟然还回顶母亲，母亲说她几句如何了？说是要罚去祠堂，这不也还没去吗？她这哭给谁看呢。”


    “你给我闭嘴。”庄铭怒喝，“一切起因便都因你，你竟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她是你妹妹，你就是这般当姐姐的？”


    莫楚抬眼，“你骂柔柔做什么？我这当娘的说道她几句怎么不行了，这又是质问又是哭的，怎么，我还不能说她了？”


    庄铭深吸一口气，“你这是说道几句？菀菀今年也有十七了，该要说人家了，你这般说她，叫人听了去，你是想让菀菀一辈子嫁不出吗？”


    莫楚便就冷笑一声，“嫁不出便就嫁不出去，怎么，庄家还养不起她吗？”


    “你，有你这么当娘的？是，我们庄家养得起她，但这也不是你如此说她的理由。”庄铭委实与她说不清楚，这么多年，这人就好似魔障了。


    庄少衍心里叹了口气，来到还在哭的庄沐菀身边，温声道：“菀菀，哥哥给你带了你爱看的话本子回来，别哭了，仔细着眼睛。”


    庄沐菀从庄菀音怀里探出脑袋来，眼睛哭得有些红肿，脸颊上都是湿漉漉的，“哥。”


    “嗯。”庄少衍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来，“来，擦擦眼泪，我让人给你拿点冰块来敷一下，不然该要难受了。”


    “谢谢哥。”庄沐菀接过帕子擦干眼泪，轻声道：“哥，你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母亲该要说你了。”


    要说庄家，除却偏疼原身的祖父祖母，其余人对原身其实都不错，大约也是因着原身性子好的原因。


    再说原身这便宜兄长跟爹，其实平日里也是很疼原身的。


    但因着当爹的一年到头在外忙的时候多，后宅之事嫌少能过问到，原身又是个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便宜爹即使想要为她做些什么，有时候也是有心无力。


    她无论是从书里还是原身的记忆里，知道这位便宜爹这么多年，为了原身跟莫楚其实吵过不少次。


    还有原身的兄长，因为作者的私心，雍朝因此并没有商户子不能参加科举的规定。


    原身兄长虽没有太过人的才华，但确实是个读书的料，院试得了秀才功名，今年的乡试还要下场，极有希望一朝中举。


    因此平日都是在太学读书，加之莫楚一见他关心原身便就会念叨，转头还会找由头惩罚原身，这位便宜兄长知道后，便也就私底下关心她，给她买些她爱看的话本，嫌少这般当着莫楚的面光明正大关心她。


    他自己是不怕被念叨，他是担心因着自己，再让自己这个不被娘亲喜欢的小妹受到惩罚。


    庄少衍闻言只得掩下心疼，轻声道：“那你记得拿冰块好好敷一下眼睛。”


    “嗯。”庄沐菀点点头。


    庄少衍回身便看到自家娘亲眼里的不赞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不明白娘亲为何唯独对小妹这般偏心。


    但这是自己亲娘，他当儿子的，又不能说。


    莫楚冷眼看着为了庄沐菀，当着这般多人就质问教训自己的丈夫，还有儿子关心庄沐菀的行为，处处都在她心里那根嫉恨的弦上触碰。


    心里的嫉恨之火几欲要灼烧尽她忍了这么些年的理智，莫楚冷笑一声，“我说她怎么了？你是要继续为了她与我吵架？”


    庄沐菀捏着帕子，心里十分想看热闹，可这显然不符合原身的性子，便只得遗憾了一下，轻声开口劝阻，但又没忍住为原身抱不平的心思，小白莲了一下，“父亲，母亲，你们不要为了女儿吵架，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没忍住抱怨母亲与姐姐，一切都是女儿的错，女儿眼下哭完已经好些了。母亲，女儿跟你道歉，你不要跟父亲置气，父亲她只是太过关心女儿了。”


    厅里的人闻言没忍住心里感概，这菀菀是不是也太好性儿了一些，还将错揽在自己身上呢。


    庄菀音握住她的手，心里也觉得自己这个沐姐姐性子太过好，竟然还给那两人说情，真是太傻了。


    庄铭刚要开口，莫楚就冷冷出声，“自然都是你的错，柔柔是你的姐姐，我是你娘，说你几句如何了？哭得这样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庄家虐待了你。”


    庄铭深吸一口气，气得心肝疼。


    听听，这是当娘的说的话吗？


    她是没虐待菀菀，但她也没对人多好。


    夏妍就轻笑一声，“姐姐这话说的，沐姐儿性子再好，那也是肉做的心肠，受了这些年的委屈，回嘴几句怎么了。你这也没比虐待好多少。”


    这偏心眼的，啧啧。


    莫楚冷眼看她，“我管束自己的女儿，有你这个当妾的说话的份？”


    夏妍柳眉上挑，半点没因她这话就心里不舒服，这么些年，这样的话她早就听腻了。哪怕她是以侧室身份被夫君纳回来的，但到底也是妾，自来就被这个夫人不喜，看不上。


    但当妾又如何？她若非被夫君看中当妾，如今还不知被那人强娶了去如何受磋磨呢。


    即使她当妾，她也知晓自家的儿女自家疼，没有她这般偏心得连自己夫君都看不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