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口袋里的手机怼进了她的嘴巴：“喂，大妈你的嘴真的很臭你知道吗？”


    穿着围裙的妇人没想到会遭受如此对待，她整个人都被定格在那一瞬间，嘴巴还呈现着张大的样子，黝黑的眼睛里透出了她的不可置信。


    除她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生怕一个出声就被围裙妇人顺手解决了。


    “咔、咔、咔。”


    上下颚慢慢接近，手机被挤压得四分五裂。


    宿易心疼地看了眼掉落在地的碎片，长长叹了口气，他正想说点什么，正一抬头，面前的妇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扭头看向众人，眼神询问。


    大家从恍惚中回神，有人结结巴巴说了句：“大、大佬那大妈瞪了你一眼就走了。”


    她刚说完，忽然就瞪圆了眼，表情是不加掩饰的恐慌：“那、那那那。”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宿易对上了先前那个妇人的目光，只是这一次对方率先移开视线，放下手中的陶瓷大盘，又迅速离去。


    大盆里堆叠着五块肉糕，正好和他们的人数相符，表面铺着大片大片的蔬菜，就是这颜色看起来就不新鲜，枯黄枯黄的。


    宿易江筷子插入其中一块肉糕，质感是软趴趴，但又格外黏腻，有些恶心，用力往下扎，泛着暗红的黑色液体迸溅出来，他猛地缩手，液体溅到桌上。


    “呕——”


    “yue——”


    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在旁边响起，宿易的手一颤，表情更是直接僵住。


    他头都不敢扭动，生怕看到他们吐出来的东西，然而这包厢本就不够大，也不知道气味是不是在这房间加持下会扩大。


    宿易的感觉就像整个人浸泡在呕吐物中，他憋着气，催眠着自己放空。


    在这期间，陆陆续续上了不少菜，有浅褐色的药汤、枣泥糕、粉蒸肉、清蒸石斑鱼、三鲜豆腐、红烧大肠等等。


    种类倒是不少，可卖相看起来就不对劲，但宿易没有探究的**，他完全不敢动。


    “菜齐，宴起——”厅堂大圆桌的主位站起一个人，那人拖着长长的声调道。


    古程然小声道：“那是村长。”


    宿易侧目看了他眼。


    “我在这里的身份是二胖，是村长的儿子。”他瞬间领会了宿易的意思，迅速将身份道了出来。


    为了表示诚意，宿易也把身份说了出来：“刚刚那个女人是我妈，也是祭司。”


    “咳咳咳咳——”


    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声瞬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只见刚刚说话喊着大佬的短发女生红着眼看着两人。


    在他们的懵圈下，短发女生擦去眼泪，解释道：“那个我叫王小雨，刚刚是被你们的身份吓到了，被口水呛着了。”


    两人：“……”


    她鬼鬼索索将脑袋朝着两人中间探去，用手招了招，示意他们稍微低下头听她讲话。


    “我是媒婆家的儿子，我叫铁牛。”


    “噗——”宿易情不自禁出声，在她威胁的眼神下，道了歉：“抱歉，这名字配你有点怪。”


    “大佬你的皮蛋也好不到哪去。”


    宿易全当没听见。


    前方的村长还在念念有词，他年纪看起来不算特别老，头发却已全白，一身暗灰色长袍坠地，半仰着脑袋，双目紧紧定在半空中的某个点。


    宿易顺着看去，那处地方什么都没有。


    “青龙白虎镇东西，朱雀玄武护南北，五谷丰登靠老祖。”


    村长双手合十，神情虔诚。


    “请祖第一式，童男供冥茶——”


    话音落，屋内一片静默。


    纵然不知道这茶怎么个供法，可光是看桌上这些菜的模样，就能猜到这鬼仪式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常供菜。


    宿易眼角的肌肉生理性地抽动，但不是因为这一点，因为周围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乱七八糟的气味全混在一块，宛如毒气。


    他即使已经用手捂住鼻子了，那恐惧的气味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穿透，最后直达鼻腔。


    他受不了：“我来。”


    捂着鼻子的众人，用着既崇拜又震惊的眼神望着他，有的人欲言又止。


    村长笑了起来，朝他招着手：”好孩子，好孩子，来我这边。”


    所有人的视线都默契地集中在一块，作为聚光灯中的核心人物宿易，他漫不经心地走着，甚至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着。


    来到厅堂的宿易打量了一下四周，大圆桌坐着的人大多都上了年纪，有的脸上的倦意是完全掩饰不掉的，是那种人到晚年自然逝去的精气神。


    察觉到旁边来自村长的注视，宿易很是乖巧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净手！”


    两个有点面熟的男生端着脸盆缓缓走出。


    “建柏！玉成！”


    响亮的两声呼唤在后方响起，宿易扭头看见李承待在一个狭窄的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里，它的门是由外面掀开的，这种设计就很是古怪。


    配上旁边一整排的小方格，看起来更是让人心生不悦，人被关在里面好比笼子里等待审判的牲畜。


    他们每个人的仪态都异常端正，表情上充斥着僵硬的笑容，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这些人经历的事情明显要比宿易那边复杂。


    “放肆！祠堂里何时轮到你们这些赔钱货大声喧哗！”


    与这句话同时响起的还有李承的哀嚎。


    “啊——”


    只见小方格的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个人站在那儿，他约莫三十左右，手里拿着一个尖锐的枝条，不太长的枝干上密密麻麻全是尖刺。


    这人连那扇“门”都没有掀开，而是透过方格四周留下的方孔，就这么直接伸进去扎，狭小的空间令被打人逃无可逃。


    李承就这么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扭动身躯，时不时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哀嚎。


    宿易按住了村长的手，笑着开口：“村长，他太吵了，等会供茶吵到老祖宗了可不行。”


    村长沉思了几秒，欲要抬手使唤人将其带走，好在宿易一眼就看懂了他的意思，再次握住了村长的手。


    “让他看着吧，以后就没机会了。”


    村长眼珠子转悠了两下，最后还是笑了笑：“还是你善良，这小丫头片子说不准就是最后一次看了，罢了罢了。”


    他摆手间，已经快走到李承那里的两个壮汉按照原路返回。


    “开始吧。”


    端着清水的男生稳健地走到宿易面前，满当当的一盆水，硬是一点儿都没溢出。


    他将手浸至水面时，眼睛已然在疯狂打量着面前这人。


    男生眼珠子基本不会转动，不论他怎么行动，眼睛不会跟着动，而是始终盯着虚空，面容上像是蒙着一层看不见的灰纱。


    你越想要去看清他的面容，越是模糊，好像有人用着橡皮擦在抹去你构建的人脸画面。


    “嘶——”


    手指头传来的疼痛令宿易从思绪中抽离，将目光落在水盆里，本来清澈的水底沉着几条血色的胖虫在蠕动。


    “这是去秽虫，身体是透明的，只有灌了血才会显形。”


    宿易瞧着自己还在溢血的指尖，很是随意地往村长长袍上抹了下，后者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操作，神情很是震惊，视线停在显眼的红晕处。


    “抱歉村长叔叔，我晕血。”宿易的眼神真诚，面上带着淡淡歉意和羞涩，妥妥一个做了错事的乖孩子形象，“要是不立马擦了，等下晕过去，就耽误仪式进程了。”


    村长张了张嘴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环节继续。


    这一次净手很正常也非常体贴，提供的是清水还附带香皂，最后更是贴心地递上了毛巾。


    “煮水——”


    村长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炉子，它不知是何时就已经被架在这里了，火焰仍正旺着，上面放着刻着一个复杂图纹的壶，纹路和自家香炉很像。


    他看着村长从第一个脸盆里抓出了所有的虫子，大概有个三四条，眼也不眨地打开壶盖就扔了进去。


    宿易的表情有点古怪，可转念一想，供茶供茶，按理来说应该是把茶弄好请祖宗喝就行了，他自己是喝不了一点的。


    “咕噜噜——”


    水已经冒着响表示好了，在村长一步一教的指导下，宿易成功泡好了茶。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的红色荡出好看的纹路，水面还在打着旋，清香顺着舞动的水面散发出来。


    卖相和味道属实不错，但真要他喝下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好在村长也没想让他喝，只是让宿易跪坐在软垫上，接着跟村长念着拗口的祭词。


    不知过了多久，宿易结束念词，正要将茶杯放下时候，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四肢变得僵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纵，意识却异常清醒。


    宿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机械地端起那杯茶，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反射出自己的面庞，只是那双眼睛格外阴暗。


    这不是他。


    宿易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眼里满是惊恐，看着递到嘴边的茶杯分外抗拒，嘴唇却毫不抵触地张开，茶水顺着喉咙缓缓流下。


    那股诡异的香气瞬间充斥他所有感官，令他觉得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茶水喝尽，杯子被放下，宿易的身体突然失去支撑，重重跌倒在地，他能感受到冰冷的地面贴在脸颊上，却无法动弹，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模糊，最终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