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休休捡药草耽搁了脚步，看到了城楼的人影，那抹明黄被各色官服抓住，由于跟不上妹妹，什么也做不了，仿佛樊笼困雀绝望凄鸣。


    人永远叫不住真正的聋子。


    系统推演提醒会干扰爽文剧情，让他不要提醒燕无珏。


    林休休就沉默着跟到了封地，城北的王府初落成，巍峨浩大，燕无珏应当地官员的邀请接风洗尘，临走吩咐侍女，收拾东厢房给林休休住。


    “殿下，东厢房可是……”崔婉提醒，王妃居处不可随意供人。


    “本王的确久居边关，所以像没规矩的狂徒吗？”燕无珏侧头，“小林大夫以为呢？”


    林休休恭敬地拍狗腿：“您就是规矩。”


    燕无珏大笑。


    他终于能和反派分开了，呼吸没有她的新鲜空气，这一路的心酸只有他知道，和反派同乘，林休休怕说错话做错事情整天窝在马车角落里，缩成一小只减少存在感，和系统聊天或者发呆，然而手欠的燕无珏老来戳他后背，用枪头戳的，骇死大学生了。


    侍女提议：“殿下既是赴宴，换个轻便的兵器如何？”


    “对对对，我看别人都是佩剑的，也十分潇洒的这样。”林休休瞅那杆长枪不顺眼很久了，比他人还大个，往那一立就是压迫感，真讨厌。


    燕无珏回手交长枪，枪尖擦他耳畔而过，林休休当真被吓呆了，僵在原地，以为自己一语不慎，要人头落地了。


    他发现燕无珏虽是笑容满面，眼睛却冷，压抑着死一样的漆黑。


    「点你呢，别多事。」


    他好半天被系统叫回神，反派离开了，他背后是被一枪挑断的匾额，碎成三段，隐约见题字【厉亲王府】。


    “我都告诉礼官换封再来了，非不听，道是男帝赏赐天恩晃荡。”崔婉叹着气蹲下身子，帕子包裹了手指，收拾一地残局，“抬头见恶谥，生怕殿下心情好吗？”


    “皇室兄妹不睦很正常。”林休休表示理解，亲王殿下的视角是要气疯了，打天下守江山，男帝无甚所表，甚至定她凶厉，使民众想入非非，世道怎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林休休捡起随断匾落地的银枪，这枪不知灌了什么材料，颇为沉重，天龙人燕无珏用用尚好，他一个没站稳就被压倒了，小猫脑袋昏昏沉沉的。


    林休休提不动反派的兵器，侧身让它滚下去，这一幕被侍女看在眼里，明了原来是燕无珏出门没带医师，他就把兵器当玩具自己跟自己玩，真是可爱。


    “小林医师，殿下忘记带你出门啦，你现在追过去，说不准可以一同入席哦。”


    他没有兴趣陪燕无珏吃饭呢，好不容易逃离了爪牙。不过为了日后跑路，需要勘探一下地形的。


    “好，我出发啦。”他爬起来拍拍灰尘，和侍女道别，离开了王府。


    瀚澜城位置尴尬，水患日渐严重，连绵大山将其与梁国割裂，是座孤城。


    「我手里没有城池地图，你多转些地方，我要插眼方便后续剧情推演。」


    系统的插眼是被动能力，可以监视方寸之地。沈恃跋涉山川的路被林休休踩过点，系统实时汇报发展正常，除了他三天饿九顿行走磨破六双鞋后学会了偷窃。


    林休休爱莫能助，只得等他摸到孤城，劝诫主角从善，莫要丢了贵公子的气度。


    微风细雨，行人如从云，不分面色，对新来的知府微有听闻，本地官员惧怕她，在她到任瀚澜之前，青江飘着的尸体捞了三天三夜捞干净。


    眼下它是一座瞧不出差错的城池。


    “干活啊，快点啊，你们够不够尊敬殿下？这演练场必须比盛京的黄金台更加华丽！”


    民工冒雨修筑演武场，凿刻浮雕，林休休挂着亲王的玉佩路过他们，主事小官讪笑追来：“演武场修成了，殿下何时来检查？”


    “不急。”他推脱道。


    林休休说了不急，不妨碍他们仍然很急，成箱的精铁黄铜不做兵器，做蛇纹图腾，燕无珏的用具最低也是紫玉琉璃配置。


    「客栈……酒肆……白玉楼……嗯？这里也开了？不管了，宿主离远点，小心再被抓进去了。」


    “再……？”林休休觉得用词奇怪，自己不是第一次来吗？


    「没事，你走右边，那边好像是府衙吧，燕无珏办公的地方，我们必须要踩点。」


    林休休揣着路边买的甜面点心，腮帮子吃得鼓鼓的，跟着指引走了过去，两个衙吏膘肥体壮，松散地站在衙门两侧。


    哦，他意识到燕无珏是个有编制铁饭碗的人呐。


    她阴晴不定的形象在大学生眼中渐渐伟岸起来。


    「我定好点位了，去集市吧，我要刷个系统商店NPC出来，燕无珏总是管制你的行动阻碍剧情，你需要一些她察觉不出的药。」


    燕无珏谨慎多疑，身边还有天下第一蛊师相助，用毒之人对医理有了解，不好下手。林休休用手头的普通工具做出不受察觉的蒙汗药，也是天方夜谭。


    集市两侧小摊摆售，生意萧条，他遇到了系统说的临时NPC，其存在时间不长久，穿越者需要尽快决策购买。


    那好像是个死人。


    他眼珠翻得几乎没有，尸斑将脸颊割出仿佛瓷器的痕，他的手掌是反的，两只手背捧着外表平常的木匣子。


    「你修好了主线第一章，系统商店账户结算了200积分，建议花8积分买安眠药。」


    林休休听从系统建议买安眠药，买好了快步离去，容貌诡异的摊主退进幽深的巷子，再也没有出现了。


    他想起以往混迹的百姓人群，气质越来越趋近这个NPC，他在孤城在病人中遇见随地发疯的燕无珏，心情微妙。


    “买吧……哥哥……”


    灰扑扑的小女孩守着摊子，叫住衣着锦丽的医师，林休休第一次被NPC叫住，不由停下脚步来。


    她是个脖子很长的女孩，眼窝凹陷，用干瘪的身体护着摊布，细长的脊梁骨底下藏着只灰扑的猫。


    “你想要我买了它吗？”林休休挤出难看的笑，“你家大人呢？”


    “出航青江再也没有回来了。”


    “抱歉……”


    林休休掏出碎银子，放在她发亮的眼皮底下，当作寻常买菜般，和摊主寒暄：“不用找了，我有些问题需要你回答，瀚澜城有官属学院吗？”


    “有的，在城东。”


    “……哦哦。”他把手揣进袖袋，摸着剩余的银两，“那儿的学费贵吗？”


    “我不了解，您家中的孩子要读书了吗？”


    “哦，不是的，我在想带的钱够不够让你读书。”既非长辈之命，又非宠物顽劣，林休休心酸能让小孩卖掉唯一的玩伴，大抵是她穷途陌路了。


    反正林休休也需要学院的地图，顺路做个好事好啦。


    女孩看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像他看着NPC的眼神，“我为什么要上学？”


    林休休道：“我偶然了解过盛京太学院的生活，基础条件很好，若你能读书，日后想必不会再穷途末路。”


    “我上不了学啊。”女孩耐着给钱的面儿，对他说话还是相当客气。


    “为什么？你已经到了入学年龄，也出得起学费，就算要背书我也能想办法给你弄来，是怕基础不够好被同学歧视吗？那儿也有善良的女孩子，小孩子心性不会太恶劣的。”


    女孩深深地叹了声气，额头青筋直跳，“我读不了书，是因为我是渔民的女儿。”


    “哦……”林休休受教了，抱着安静的猫儿越走越远，跟着系统指引，到其余地方记录地图。


    「有官身的人可以读书，没有官身的人不能读书，这是无足轻重的世界背景，她们对主角毫无助力，不用多管。」


    林休休没有答系统的话，好久没有运动，脚走累了，他蹲在路边掰一块甜饼，喂小猫吃饭。


    「宿主，它身上有血吸虫，活不久了，你该自己多吃点。」


    “有了力气好帮沈恃吗？”林休休平静地问道，“你觉得养了猫我会见异思迁？”


    「你们两个人会有过命的交情，穷到穿一条裤子，养猫是累赘。」系统劝道，「趁你还没有对它产生感情，放了它自己找个地方去死吧。」


    “我是医师吧，能救为什么不救？”


    「你救得了它一时，一辈子也管不起。你只要完成任务就够了，不要干涉多余的因果。」


    “那就救一时嘛。”林休休得到能成功的推演，笑了起来。


    小猫有进食困难，咽不进食物，于是他重新踏上路途，帮助他活动一下肠胃。


    他穿过集市灰扑如沉云的行人，人们不止穿灰色，也有赭色，黑色的衣服，女孩的脖子挂着平安结。


    摊主女孩的脖子挂着平安结。


    林休休走到飞雀台的时候，这念头在他心中惊起骇浪。


    这个世界，是现实还是游戏？


    她是烘托主角的悲惨NPC，还是在祝福中出生的孩子？


    他将猫儿翻过身来，对着它眨巴的蓝眼睛，他也睁大了眼睛，看着流水环绕的高楼，移植的花木姹紫嫣红。


    “咦？还有男宾？”执伞的侍女笑容满面，迎接恍惚的林休休，“你是谁家的夫郎？”


    微风细雨，瀚澜城困于水患两年，林休休一直在雨中行走，仿佛刚刚感受到落雨，湿发覆面，张口喘粗气，眼尾垮低莫名委屈，像抗拒出生的小兽，“我……我……”


    「你不是被邀请的客人，是路过的，立刻离开。」


    “我是……”他没能作出答复，因为系统发出了叫声：「这是燕无珏赴宴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来？」


    “我不知道……”林休休要哭了，随处走走，怎么找到燕无珏了？


    「不对……燕无珏不在飞雀台。」


    “什么？”林休休没有完全踏实，掌控不住反派的行踪让他提心吊胆，上帝视角等于无用，没有了上帝视角，他真的可以回家吗？


    「宿主不哭，冷静，我有地图，这就检查查她在哪里，她在……不在府衙，不在王府，没有进过飞雀台……」


    他没想来找燕无珏的，他是想踩点地图，打赏龙傲天的接应，快点推进剧情，他拿了报酬好回家，不要留在虚伪的世界。


    「她在你背后。」


    檀香袭来，新任知府到访，低头将下巴搁在林休休肩上，他背后伸出裹着华服的手臂，握住毛绒绒的猫头肉。


    「她在集市就跟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