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不小也不大。


    小到打开共享地图，他们就会重叠为一个点；大到自从星期一的惊鸿一瞥后，夏念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到过他。


    高二有二十个班，后十五个班级全都是理科班；文理班不在一栋楼上课，因为选科天生的差异，被分成了相邻的两栋楼。


    课间的十分钟短而急促，从夏念心里到见到他的距离，大概是她一下课狂跑过去，累得气喘吁吁才勉强见到一面的可能。


    也或许，一面也见不到。


    …


    夏念头侧伏在手臂趴着，掰开手指算了算，从一根手指数到整整齐齐的四根手指，泄气的想，她快四天没见到魏觉了。


    喜欢是这样的吗？


    只要没见到他，心里就空落落的缺了一块，连带着整个人变得有些没精打采。


    所有的异样，指向的是一种想见他的渴望。


    十多年的理智又在骂不成器的她：夏念，你真是中邪了。


    让她别别扭扭的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对别人一见钟情。


    下课铃响，放学，讲台上的老师还老神在在。


    夏念早就把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隔着迢迢距离，还时不时和季杳杳来个眉眼官司。


    就差开喇叭提醒稳坐讲台的老师∶您可以下班了


    以为老师不会注意到她们，不料政治老师眼皮一掀，打断她们的挤眉弄眼，冷笑开口：“夏念、季杳杳，你们很着急下课吗，这么快就把书收回去了，很坐立难安啊？”


    老师你知道还问，都拖堂多久了。


    夏念心里腹诽了句，面上却是没显露出半点抱怨，从桌洞重新把政治书拿上来，坐姿板板正正的乖学生样，“老师你继续。”


    政治老师哼了声，等底下的人抓耳挠腮，才终于放四班下课。


    目送他出教室，大家连抱怨的功夫都没有，立刻飞奔出教室。


    “我看他就是故意搞我们，”季杳杳饿得饥肠辘辘，已经抓狂到极点。


    “别管他啦，大人不记小人过。”夏念弯了弯眼睛，挽住她的手：“等会去食堂吃什么啊？”


    这个点，去食堂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了，不是要排长队就是菜色不好。


    季杳杳瞬间转移注意力，提议道：“去外面吃要不要。”


    “好。”


    “说什么呢你俩？”一道声音插进两人中间，话音没落地，夏念的屁股就被人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


    如果不是认出关歆然的声音，夏念差点就要打变态了。


    她回头，看到关歆然魔爪刚从季杳杳屁股上挪起来，看她那模样，似乎还对此意犹未尽，想再来一次。


    夏念拍了下她的手臂，及时制止她蠢蠢欲动的魔爪：“关歆然，你什么时候改改你不声不响偷袭别人的毛病？”


    季杳杳抱臂：“就是。”


    关歆然笑嘻嘻道：“手痒，手痒。”


    关歆然和她们走在一起，夏念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外面吃？”


    关歆然欣然同意：“行啊，那要吃什么？”


    夏念选了个最简单的：“吃汉堡吧”


    ……


    三月初，冬天的气息已经完全消融。


    跳过了春的前奏，今年的夏天来的急不可耐。


    餐盘残留着风卷残云的狼藉，夏念握着甜筒，舌尖小小地舔了舔冰凉的雪糕，她看了眼外面的太阳，“我们等快上课再走吧。”


    这种天气，一离开空调，就要被晒成红薯干了。


    关歆然：“下午第一节是不是体育课啊？”


    季杳杳想了想，“还真是。”


    夏念微努着嘴，她不是很喜欢体育课，每次都得吊着口气跑完八百米，而且体育老师总是站在终点闲闲的看着他们，很欠揍，容易让她尝试取而代之的想法。


    一眨眼就到了上学时间。


    推开门，热浪铺天盖地的袭来。一想到等会还要顶着烈日在操场上活动，夏念就有些焉头耷脑的，提不起劲。


    同班的陈理河老远就看到了她们三个好姐妹，咧起唇角，等走近了些开口：“哟，三个好朋友中午出去吃饭了？”


    他拉着季杳杳的书包，不让她走，季杳杳一个神龙摆尾甩开他的禁锢，冲他翻白眼：“手这么欠啊你。”


    瞅他一眼， “怎么一个人出来潇洒，没跟你滴血们一起啊？”


    陈理河大咧咧道：“对啊，哪像你和夏念，好的穿同一条裤子一样，连上个厕所都得粘在一起，矫情。”


    关歆然翻了个白眼，一致对外道：“你们这群男生好到哪里去？不也天天勾肩搭背。”


    “这叫男生的友情。”陈理河扬了扬下巴，故意晃了晃背在前面的书包，里面传来‘沙沙’声音，神秘兮兮说：“等会你们可别求我。”


    “装神弄鬼。”


    说话声在蝉鸣里略显模糊，夏念的精神气慢慢晒干，变成了一片皱巴巴的树叶。


    头顶被烤得发烫，她慢吞吞挪着步子，分了些神地听她们说话。


    旁边三人还在拌嘴，夏念温吞的撩开眼皮。


    隐隐约约的看见，远处的校门口闸门大开，值日生分列两侧，学校领导站在中，视线时不时在进校的学生身上逡巡。


    她眯了眯眼，努力聚焦着目光辨别，看不太清是谁站在那，微讶：“今天就开始值日啊？”


    走在前面的季杳杳还在和陈理河扯嘴皮子功夫。


    离她最近的关歆然随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校门口站着的人，嘀咕道：“还真是，不过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突击检查呢。”


    关歆然的校章就挂在胸前，夏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没看到。


    她把手伸进口袋，神色一滞，脑袋里刹那间多了些混乱。


    空的。


    她不信邪的把校裤上的两个口袋全掏出来，空空如也的白色布料让她大脑发懵。


    夏念不相信自己没带，她明明记得早上眼保健操后，自己就摘下胸章放进口袋里了。


    因为着急，她好看的眉不自觉皱着，语速变得有些快：“歆然，你把书包给我看一下。”


    “好。”


    虽然知道可能性为零，但夏念还是心存侥幸。


    直到来来回回的把关歆然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她最后一丝妄想也被彻底击碎。


    脖子出了些汗，分不清是太热，还是焦急。


    见她们迟迟没跟上来，季杳杳走过来，听完原委后，她担心地道：“该不会落在店里了吧。”


    夏念抿唇，“可能是。”


    “没事没事，应该没这么狗屎运能撞到黑脸，其他主任登记个名字就放你进去了。”她安慰道。


    黑脸是上学期末从别的学校调过来的新主任，仅仅一个月多，就因为重规矩的做派响彻坨中。


    上学期路过，她们还看见他站在教育处外训斥一个戴耳钉的女生，那严厉的模样让她们从此对他敬而远之。


    也是，哪有人这么倒霉，想是这么想，夏念右眼皮却猛地跳了下。


    ……


    事实证明，越说什么越会来什么。


    离校门口越近。


    认出在门口查岗，不苟言笑的黑脸，夏念沉默了。


    为什么她没有胸牌的这一天刚好就是黑脸来检查啊。


    夏念有种想装中暑晕倒的冲动，她还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忘带胸章，被他拉去教育处批得个灰头土脸。


    脑袋里开始想着对策。


    不然先翘一节课，去麦当当拿胸章，等下课后再回来学校上课。


    那时候门口没有人，也不用跑八百米了。


    夏念认真的思考着这个方法的可能性。


    迈步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落在最后面，方便随时掉头走人。


    忽然，学校里的铃声迅疾的响起，夏念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走人。


    也是那时候。


    被主任遮住的男生闯进她眼帘。


    和其他人相同，魏觉胸前斜挂着一条代表值日生的红布，身姿如青松挺秀，一池阳光洒落在他俊逸的眉眼，在他冷白的肌肤晕染出几分暖色。


    他拦下骑自行车的男生，拿着登记本和他说着些什么。


    心脏开始不受控的变得躁动，搅乱了平静的湖泊，波圈荡漾，绽开在水面。


    几乎不用什么权衡利弊，夏念迅速倒向了背道而驰的另一边，脚步从心所欲的迈快，隐隐有些迫切。


    黑脸眼力绝佳，一下就盯住了夏念。这也是因为现在校门口没什么人了，女生光明正大的走过来，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他招了招手，沉声道：“过来。”


    夏念磨蹭着脚步走到他面前。


    朋友们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爱莫能助的离开了。


    黑脸站在七八个值日生前面，脸乌乌的，像个不好惹的老大哥一样问她：“你怎么没戴胸章？”


    与此同时，魏觉收起笔，看向形单影只的女孩。


    视线寸寸上移，对上了一双清纯的眼睛——那道令人无所遁形的视线的主人正弯着眼和他对视，没有声音的和他打招呼一样。


    有了前车之鉴，魏觉这一次没有那么无措。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只一眼就收回，魏觉只当没留意到，微垂下眸，看着登记本。


    有些疏淡，又置身事外的姿态。


    他移开视线，夏念的注意力也回到重点。


    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谎，迎着主任犀利的目光，支吾道：“主任，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她故弄玄虚：“这就说来话长了。


    黑脸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那就长话短说。”


    夏念一脸认真：“你想从我出门忘穿鞋的时候听起，还是从我在路上见义勇为的时候听起？”


    黑脸额角猛跳，耐心到达临界点。


    再拖下去，大家都不用上课了。


    魏觉打断这场闹剧，“老师，她的胸章丢了，今天早上才交钱补办。”


    黑脸琢磨着这话透露出的意思，语出惊人地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她是你女朋友啊？”


    夏念猝不及防被口水呛到。


    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几声，剧烈的反应像是做贼心虚，间接把这句话坐实。


    等她勉强镇定下来，黑脸怀疑的目光已经在他们身上转了好几圈了，还跟着其他值日生耐人寻味的眼神。


    魏觉也卡壳了几秒。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他微微收了收眉，无奈的陈述道：“我和她是同班同学。”


    没有起伏的语调，一下就把紧张的气氛逆转过来。


    变得沉默。


    浮想联翩的黑脸有些尴尬，嘶，一不小心想歪了，不过敏感点总是没错的，他清了清嗓子：“原来是这样。”


    “那你等胸章补办下来再戴吧，赶紧进去，上课都迟到多久了。”他转头，对着几个杵着的值日生发话：“还有你们，可以回班里了。”


    作为刚和魏觉传绯闻的女人，夏念不敢在黑脸视野范围里走到他身边。


    她走路的速度磨蹭的跟只乌龟一样，等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别人越过她，才一溜烟走到他身边。


    看着他，夏念笑了起来：“谢谢你帮我。”


    魏觉捏着登记本，唇角提了些弧度，眼里有幻觉的柔光，客气说：“没事。”


    “我刚刚还以为要被他叫过去挨批了，”因为他出手相助，她的分享欲达到了顶峰，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洒下的树影，吐槽道：“这个主任凶的要死，跟包青天一样，站在那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魏觉静静听着。


    如果朋友在这，就知道他现在是对待同学一贯的倾听姿态，不冷不热的度维持的刚好，有些亲和，也不会让人察觉疏离。


    她想起什么，一顿，小心地看了他一样：“你别把主任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噢。”


    魏觉有些状况外：“什么？”


    夏念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砰砰跳，她慢吞吞道：“就，说我是你女朋友。”


    虽然现在还不是，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话一出口她就自觉地看向前方，不看魏觉。


    魏觉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脑回路这么，他斟酌了个词，活络。


    “我没在意。”


    这话听着有点不得劲。


    不过他没介意就好，夏念原本还在想是不是介意刚刚黑脸说的话，才没有搭理她，现在看来，只是两人还不熟悉。


    不过关系都是从零开始的。


    远远看到操场上的队伍。


    夏念停住脚步，她指了指操场，心里有一丢丢不舍，被她很好的藏了起来。


    “我去上课啦，下次见。”


    魏觉嗯了一声。


    燥热的风从远处吹来，五光十色的树荫摇曳灿烂。


    那缕风，吹着一片树叶，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