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暗恋班长的每一天》 日子像书页一样翻过,92年深秋的凉意渐渐被初冬的凛冽取代,最后沉淀为高一上学期尾声的平静。
华德三中高一五班的生活,在粉笔灰、油墨试卷和少年们蓬勃的生气中,勾勒出最朴素的九十年代校园图景。
每个清晨,带着寒气的薄雾还未散尽,旧教学楼里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早读声。
谢轻易永远是坐得最笔直的那个,细框眼镜后的目光沉静,手指按着课本边缘。
沈夺利则在他旁边,高大的身躯有时会懒洋洋地歪向谢轻易一侧,卷毛脑袋一点一点。
被金老师威严的目光扫到时,他才猛地惊醒,抓起课本装模作样大声念起来。
课间十分钟是短暂的喧闹。
沈夺利常常变戏法似的从他那军绿色帆布书包里摸出些零嘴,或许是几块酥脆的动物饼干,或许是几颗裹着薄薄糖衣的花生米,不由分说塞给谢轻易一半。
谢轻易则会从自己洗得发白的藏蓝色书包里,拿出连叔叔塞给他的水果,有时是切好的梨块(他总是只留一小块),有时是去了核的冬枣。
在沈夺利渴望的眼神注视下,默默分他几颗。
偶尔,连星灿会拉着陈月玲从前排跑来,献宝一样展示陈月玲带来的精致小点心。
比如印着红双喜的奶糖,或是陈月玲妈妈烤的喷香小桃酥,几个脑袋凑在一起,教室后排便弥漫开短暂而甜蜜的香气。
上课、下课,日子循环往复。
数理化难题是永恒的主题。
沈夺利遇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的物理题,会烦躁地抓乱他那头小卷毛,然后把练习册往谢轻易面前一推,胳膊肘轻轻撞他。
“班长,救命!”
谢轻易便放下手中的钢笔,耐心地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分析图,声音温和地讲解。
直到沈夺利眼睛一亮,拍着大腿喊“懂了!”。
有时连星灿也会拿着英文卷子或是计算机竞赛题里的逻辑问题,拉着陈月玲一起凑过来讨论。
有的时候讨论不出来了,还会把邵华年和傅时惊也拉上。
谢轻易沉稳的思维和连星灿跳跃的思路常常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而陈月玲则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偶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下关键点,字迹清秀有力。
放学铃声是自由的号角。
人流涌出斑驳的校门,在门口煤渣路或更远处的柏油路上分流。
连星灿和陈月玲总是形影不离地一起走。
连星灿手舞足蹈地讲着趣闻或计算机的新鲜事,陈月玲则微微侧头听着,时而抿嘴浅笑,时而低声回应几句。
夕阳把她们并排的影子拉长。
傅时惊和邵华年这对新组合也很快变得亲密起来。
傅时惊沉静少言,邵华年却是个话篓子,一个安静地推着自行车,一个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常常能看到邵华年为了证明某个观点,急切地比划着,而傅时惊只是微微侧头,琥珀色的眼里带着一丝笑意,轻轻点头。
操场的煤渣跑道和坑洼的水泥篮球场,则是谢轻易和沈夺利的“据点”。
沈夺利精力过剩,几乎天天缠着谢轻易去跑步或打球。
篮球撞击水泥地的闷响,少年们奔跑跳跃的呼喝,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格外鲜活。
沈夺利凭借身高和冲劲常常占据上风,抢断、上篮一气呵成,引来场边零散观战同学的喝彩,他便会得意地冲谢轻易扬扬下巴。
谢轻易则更显沉稳,精准的传球和稳定的中投是他的特点。
跑累了或打累了,两人便席地坐在跑道旁早已枯黄的草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消散。
这时候,沈夺利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天南地北地聊,聊物理竞赛的趣事,聊金老师板着脸说出的冷笑话,聊未来想做什么。
偶尔也会聊起家里的事情,语气难得地不那么咋呼。
谢轻易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听众,偶尔应和几句,目光投向远处光秃秃的梧桐枝桠或操场上踢着自制足球的低年级学生。
只有在沈夺利说到特别“离谱”的计划时,嘴角才会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高一上学期的最后一天。
期末考试的压力已经消散,空气里弥漫着寒假将至的轻松。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虚假的暖意,懒洋洋地洒在操场上。
谢轻易和沈夺利没有打球,只是并肩坐在跑道旁那片熟悉的枯草坪上,享受着这学期最后的宁静时光。
沈夺利双手撑在身后,两条长腿随意地向前伸着,卷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他看着远处正在校门口告别的连星灿和陈月玲。
连星灿正把一本厚厚的书塞进陈月玲的书包,陈月玲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听她说着什么。
“靠!班长,你都不知道!”
沈夺利突然转过头,语气里充满了夸张的不可思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
“我现在看着陈月玲,是真把连星灿放心上了!”
“以前我找她借根笔都费劲,她低头找半天才递给我,跟怕我弄坏了似的。”
“现在可好,连星灿那丫头,上去就拿,随便把她的笔拿走,陈月玲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模仿着陈月玲平时细声细气的语调,惟妙惟肖地说。
“她就只会问连星灿,‘星灿,你还需要什么笔吗?’”
“我靠!”
沈夺利夸张地拍了下大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才是一块儿穿开裆裤长大的呢!”
“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算什么嘛!”
他语气里的“控诉”太过生动形象,描绘的画面也实在反差巨大。
一直安静听着、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谢轻易,这次终于没忍住。
“噗嗤……”
一声清晰的笑声从谢轻易喉间溢出,打破了冬日下午的沉静。这在他身上实属罕见。
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搭在下巴上,细框眼镜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笑容干净又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挚和一点点的促狭。
他侧过身,很认真地看着沈夺利,仿佛要分享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也觉得星灿特别在乎月玲耶!”
谢轻易的声音里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语调比平时轻快许多。
“你不知道,星灿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护食!”
“她尤其喜欢吃糖!特别是那种软软的、五颜六色的水果软糖,简直是她命根子。”
“以前她连我都不分!”
他强调着,眼神里充满了“你懂的”那种默契。
“结果就这几天,我亲眼看见,她把攒了好久、都舍不得吃的几袋外国进口的,包装特别精致的限量版软糖!”
“一股脑儿,全、部、都塞给月玲了!”
“月玲推都推不掉!”
谢轻易一边说,一边眨巴着眼睛,仿佛那几袋珍贵的进口软糖就在眼前。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见证奇迹般的惊叹,这鲜明的对比,无疑比沈夺利描述的“借笔事件”更具冲击力。
也更生动地描绘出了两个女孩之间那份迅速升温的、珍贵而纯粹的……情。
沈夺利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冬日微暖的阳光洒在两个少年身上,一个惊愕夸张,一个笑容清朗。
煤渣跑道上残留着零星的枯草,远处的篮球架静默着,校门口最后几个学生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
高一上学期最后一天的下午,属于少年们的心事和笑声,就这样刻印在了1992年岁末的时光里,清晰而温暖。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书本的油墨味、水果糖的甜香,以及青春悄然生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