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桥捂着后脑勺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微曲着，扭头看向篮球场的方向。


    “小桥，小桥你没事吧？”邵修文大喊着从远处跑过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其中有一个最为独特，身材瘦长得像是营养不良，气质却颇为出众，在一众面容慌张的学生中，唯独他迈着长腿显得不紧不慢。


    纪桥脑中闪过他的名字——顾知恒，那个在原书里下场比他还惨的alpha。


    那群人急匆匆赶到，围着纪桥左看右看，问他有没有受伤，其中邵修文反应最为激烈，竟然直接上手扒拉纪桥的头发看他脑袋有没有外伤。


    纪桥晃晃脑袋，躲开触碰：“没事，我没事。”


    纪桥一想到刚才被砸是书里没有的事情就觉得开心，按照那本书所写，纪桥过来找傅正元却没找到，恰好邵修文中场休息，他便去问邵修文，随后得知事情始末，于是又去医务室找傅正元，还在那里同宋青扬起了争执。


    因为书里的纪桥觉得都怪宋青扬，才让他没给傅正元送成水。


    可现在出岔子了，纪桥还没等到邵修文中场休息，就被突如其来的篮球砸了脑袋。


    这和书里的走向完全不一样！


    纪桥的心情如同久旱逢甘露般不可抑制的泛起喜悦。


    “刚才是谁砸的我？”纪桥暂时压下那缕喜悦，做出严肃的表情，他的视线从这群人身上飞快掠过。


    “是我。”顾知恒的情绪很平稳，“对不起。”


    在顾知恒说话的那一刻，纪桥的目光便循着声音追了过去，然后落在他脸上。


    纪桥在知道剧情之前就认识他，传闻他特别爱学习，成绩很好，经常出现在校园墙的荣誉榜上，次次排名第三，之前路过二班时也见过他几次。正因为见过，所以纪桥隐隐察觉到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份沉着和骨子里隐约散发的傲气是往日的顾知恒所没有的。


    纪桥几乎可以笃定，顾知恒身上也发生了一些事，让他拥有了“自由之身”，并且能够影响其他人也不受剧情控制。


    想到这，纪桥眸光发亮，看向顾知恒的眼神颇为雀跃，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几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充满吸引力的香味，这香味好似在催促顾知恒快些上前，快点靠近纪桥，去到他身边。


    这明显不对劲的情况让顾知恒原本平静的脸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缝，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旋即后退了一小步。


    这时，邵修文突然大喊：“小桥你的手！要不要去看医生！”


    纪桥微微抬手，看到有血珠正顺着他的手往下流。他下意识瘪瘪嘴，委屈道：“好疼。”


    ……娇气。顾知恒心想，旋即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他发现纪桥手一动，那香味更浓了，他甚至能察觉到那是茉莉花香。


    “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虽然顾知恒觉得纪桥那伤完全没必要看医生，但他实在不想一直和纪桥待在一片空间里。


    “你陪我去。”纪桥没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


    “让你朋友陪你去。”顾知恒看向邵修文。


    邵修文立马说：“好！”


    “不行。”纪桥果断拒绝，“我要你陪我去。”


    片刻之后，他又补充：“你砸的，你负责。”


    顾知恒：“……”不可能。


    见顾知恒毫无动静，纪桥想了想，突然伸手，虚虚扶住自己的后脑勺：“脑袋也好疼。”


    严格来说纪桥也不算说谎，仔细感受一下他的后脑勺确实还在疼。


    但在顾知恒那里这话的可信度并不高。纪桥一开始不说疼，还用兴奋的眼神打量他，现在开始说这疼那疼的。


    “作为受害者，我有权提出我想要的赔偿方式！”纪桥再度爬上道德高地，同时往顾知恒身边走。


    香气愈发浓烈，顾知恒喉结滚动，他想后退却不能，他身后有人，上一次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了身后同学的脚。


    顾知恒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这时，纪桥身形突然顿住，熟悉的失控感再度出现，他的身体想要往后转！


    为了抵抗身体的失控感，纪桥原本高昂的脑袋低垂着，身体因两股力的对抗而不断颤抖。


    顾知恒双手插着裤兜没动，看他夸张地表演，眼底藏着冷意。


    纪桥突然的变化让周围人慌乱起来。


    邵修文大惊失色，作势要去扶纪桥：“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周围人也纷纷凑近他关心道。


    “纪桥，你感觉怎么样？”


    “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陈老师不在，要跟李老师请假吧。”


    “都这个时候了还请什么假。”


    “李老师去哪儿了？有人受伤了李老师怎么没过来。”


    “我刚才看到他走开了，可能去厕所了。”


    顾知恒身后空了，对他来说本来是个逃离的好机会，可他不知为何却迟疑了。


    尽管只观察了一会儿，他却能感觉到纪桥这时那看似夸张虚假的反应都是真实的。


    ……omega果然娇弱得不行。


    顾知恒张了张嘴，奈何说话的人太多，他暂时也插不上嘴，只能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纪桥被人簇拥着询问。


    和纪桥隔着几个人，顾知恒感觉茉莉花香不再纯粹，周遭的气味变得有些驳杂，纪桥传来的的花香对他的吸引力变淡了不少。


    这让顾知恒心里轻松不少，连带着对靠近纪桥也没那么抗拒了。当然，为了那种感觉不在出现，他还是远离纪桥比较好。


    此时位于人堆中的纪桥暂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但他知道自己不久后就会彻底失控。


    纪桥知道，刚才顾知恒对剧情造成的影响已经开始失效，他必须马上接触顾知恒，设法让顾知恒帮他脱离控制。


    “让让，让让。”纪桥试图让堵着他的人群散开，“让顾知恒送我去医务室。”


    纪桥身体还有些抖动。


    周围人很听话地散开，露出后面的顾知恒。


    察觉到香味重新纯粹起来，顾知恒下意识想要避开，站到“安全”的地方，骤然间，纪桥重心往前压，身体朝前倒，猛然扑向顾知恒。


    顾知恒眼皮一跳，没躲开，而是伸手接住了纪桥，没让他栽倒在地。


    纪桥被他单手环住，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耳边传来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他忽然感觉身体一阵轻松。


    失控感没有了。


    众人看到纪桥栽倒，还以为他晕倒了。


    邵修文嚎叫：“小桥，小桥你怎么了？！顾知恒快送他去医务室。你抱得动他吗？要不要我跟你抬？”


    说完，他准备蹲下抬纪桥的腿。


    顾知恒出声阻止：“他没晕。”


    邵修文动作一顿，迟疑地起身：“小桥，是吗？”


    “嗯。”纪桥原本埋在顾知恒胸膛的脑袋微微抬起，用不那么闷的声音回答。


    顾知恒低头，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纪桥的眼睛，轻轻闭着，睫毛长而翘，随着呼吸的动作时不时轻颤一下。


    顾知恒的脑中，两个念头在打架，他想要将纪桥抱得更紧，理智却告诉他应该远离，犹豫之间，怀中之人突然抽离，随后挽住他的手臂。


    纪桥对着人群说：“我跟顾知恒去医务室，你们该干嘛干嘛。”


    说完纪桥不等众人反应，就拉着顾知恒走了，剩下几位同学在身后面面相觑。


    邵修文一脸迷惑地看向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明白纪桥为什么一定要顾知恒陪他。


    路上，他们还碰到了陈老师，纪桥向他解释了一通，才继续往医务室走。


    很快他们到达医务室。


    顾知恒进门后就把纪桥推到凳子上坐着，然后想将手抽出来，但没成功。


    紧接着，医生过来了，纪桥出示了自己有着擦伤的手。


    医生看了眼，回头去拿给纪桥处理伤口的东西。


    伤口不算很严重，但处理时纪桥还是感觉疼，他靠着顾知恒坐，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顾知恒身上，脑袋埋在他肩上。


    他在顾知恒的大臂上蹭了蹭：“疼。”


    顾知恒的手臂绷得更紧了。


    医生用清水冲洗了下，然后用碘伏消完毒，抹了层药便用纱布包住了。


    结束后，医生说：“每天换一次纱布。”


    疼痛慢慢消失，纪桥埋着的脑袋离开顾知恒的手臂，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接着，他看了看自己贴了纱布的手：“……好难看。”


    顾知恒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有不对的情况随时叫我。”说完，医生准备走开。


    顾知恒叫住医生：“他脑袋不检查吗？”


    医生停住：“他精神状态挺好的。”


    “他刚才身体发抖很严重。”不等医生回答，顾知恒继续说，“拍个片吧，保险一些。”


    “……”纪桥有些傻眼，他刚才也就一点点疼，现在更是没感觉了，根本犯不上要拍片，“不用，我现在不疼了。”


    医生又打量了一下纪桥，转头看向顾知恒：“没必要过度检查。”


    “以防万一。”顾知恒坚持说，“他是omega。”


    娇弱又麻烦的omega……顾知恒在心底吐槽。


    他要把今天这事彻底解决，要不留隐患，避免将来纪桥又凑到他身边找他麻烦。


    医生思考了会儿，同意道：“那做个CT。”


    “不，不行。”纪桥疯狂摇头，他不想离开顾知恒，万一又被强制走剧情怎么办？


    虽然说很大概率不会，因为顾知恒用篮球砸了他后他都有一段时间拥有自由，现在他们拉了这么久的手肯定能顶很长一段时间。


    “去做检查。”顾知恒绷着脸，“除非你能向我保证你没事，以后不会突然跟我说有什么后遗症。”


    “我没——”纪桥刚要做出承诺。


    “要是你没事，我可以走了。”顾知恒道。


    “……没法保证，我去做检查，你在外面等我。”纪桥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


    “医生，带我去检查室。”然后他拉起顾知恒，跟在医生身后。


    顾知恒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面上有些麻木。


    等纪桥进了检查室，周围的茉莉花香渐渐逸散消去，顾知恒才松了口气。


    顾知恒没放松多久，检查室的门打开，纪桥出来了，走到顾知恒身边，说：“我们挑个休息室休息一下。”


    茉莉花香重新汇聚在顾知恒周身，钻进他的鼻孔，仿佛有一道难言的声音叫嚣着让他再靠近纪桥一些，最好紧紧贴着纪桥，将他搂进怀里。


    顾知恒远离了纪桥一步，脸色有些难看：“走吧。”


    就当做抵抗训练了……顾知恒安慰自己。


    纪桥拉着顾知恒进入一间休息的房间。房间不大，有点像医院的普通病房，里面放了两张床，床边还放了张凳子。房间里只有他们，但是却不算特别安静，纪桥隐隐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不过他并不在意。


    纪桥挑了里面靠窗的床位，上床坐着休息，而顾知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掌被纪桥抓着。


    纪桥的身体渐渐放松，先前因被强制走剧情而凌乱的大脑也渐渐冷静，变得清晰。


    他看向顾知恒，这个瘦长的alpha面无表情，目光直直望向窗外，像是在走神。


    纪桥好奇地打量他一番，将眼前的顾知恒同他记忆中的、以及那本书里所刻画的顾知恒做对比。


    记忆中的顾知恒和书里的顾知恒性格相似，眼前的顾知恒最为独特。


    或许他身上也发生了一些事。纪桥心想，就像自己得知了这个世界的一些“真相”，顾知恒也有一些变化，但不一定和自己一样。


    纪桥清了清嗓子，随后压低声音：“顾知恒，你有没有感觉不对劲。”


    顾知恒看向他：？


    纪桥干脆凑近他，颇有些故弄玄虚道：“你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吗？”


    顾知恒看向他，依然是那副平静的面容，半晌，他挪开视线：“少看点哲学书。”


    纪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小幅度的撇了撇嘴，继续说：“我认真的，还有你，你也不对劲，和之前不太一样。”


    顾知恒久久没说话，纪桥刚想催他，突然感觉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还有些熟悉。


    纪桥不禁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分辨，他听见有人争吵——


    “要不是你，我能躺这里？”


    “呵，说话这么有劲。”


    “你什么意思，内涵我碰瓷你吗？！”


    纪桥马上意识到这是傅正元和宋青扬！


    纪桥不禁开始回忆书里的内容，很快就对上了剧情，现在应该到他拿着水闯进去找傅正元，顺便给宋青扬甩几个凶狠眼神的时刻了。


    想到这个，纪桥心里一个激灵，更加用力的抓紧顾知恒。


    幸好他有顾知恒。


    顾知恒：“……你手不疼？”


    “疼。”纪桥回神，看着顾知恒，想要和他谈论的心更急迫了。但是想到他们在傅正元和宋青扬隔壁，而且这隔音不好，这让他有些不想聊剧情方面的事。


    等离开医务室，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聊。纪桥做了决定。


    “随你。”顾知恒顿了几秒后说。


    两人陷入安静，除了隔壁传来的忽大忽小的争吵声，再没有别的声音，纪桥和顾知恒都没有出声，室内一片祥和。


    但顾知恒内心并不如他表面那般平静。


    纪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这对顾知恒来说是个坏消息。


    因为他真的不对劲，并且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是顾知恒，但不是这个世界的顾知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