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妈妈
作品:《好久不见》 周扬轻轻摩挲着钢笔,原来他的窘迫,他的难堪,没办法说出来的贫穷,祈白都能看见。
他桌子上原来的那支钢笔,早都已经旧的开始断墨,笔尖会划破纸张,0.7的黑色签字笔芯,他买了一捆,却又是质量不好,有些时候语文作文都没写完就没墨了。
那时候祈白会说自己买多了分给他一个。
怎么会扔掉呢。
一回头,祈白已经去看书了。
他脖子上的围巾已经取下来了,但是校服拉链拉到最高,被他卡在下巴下面。
祈白的眼睛很亮,黑色的瞳孔很大,所以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水光,睫毛很长是向上卷的,冷到极致的时候原本白净的脸是会泛红的。
周扬看了一会,把钢笔连带着盒子都收回去了:“谢谢。”
祈白像是松了口气,看着周扬,眼睛弯了下:“没关系的。”
周扬还是没有从祈白这里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生日的,下午的时候贺安破天荒的出现在门口。
“哎呀,我来看看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周扬看向门口:“没什么安排。”
听他这么说,贺安从门外挤进来,反正是放学时间,他进来一屁股坐在季逐旁边的位置上。
“去我家吃饭走,我妈给你买了些东西,祝你生日快乐,我妈也可想小白了,反正明天又不上课。”贺安拉着周扬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祈白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看了他们一眼,又收拾自己东西去了。
周扬看了祈白一眼,又看着贺安:“我明天再去,今天不行,今天去见一个朋友。”
“朋友?你还有其他朋友?”贺安咋这么不信呢?
周扬忍了又忍,无需再忍,把贺安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去:“当然了,你要庆幸季逐不在,不然他又要骂你傻了。”
贺安:“……”
周扬憋住了笑:“你也早点回家吧,告诉叔叔阿姨,我今天不方便过去。”
“行呗,忙,忙点好啊,我给我妈说一声,不做你的饭了。”贺安站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还回头看着周扬:“明天记得来哦。”
“知道了。”
“记得把小白带上。”
“知道了。”
祈白没想着和周扬一起走,他刚才也听到了周扬说要去见朋友,所以他想等着周扬走了之后,他再走的。
可是没想到,周扬会站在讲台旁边等他。
“我,我马上。”祈白手忙假乱的给自己戴上手套和围巾,把自己包裹的和春卷似的。
周扬看了眼,压制不住的笑了声。
“你别笑我。”祈白只漏了双眼睛。
周扬轻咳了声:“不笑了,走吧。”
到了校门口,周扬看着祈白回家的背影越走越远,才坐上了前往约定地点的公交车。
还是先前的那个咖啡店,周扬到了后,已经有人等候多时了。
周扬落座后,面前的人递给他了一份文件:“经过我们多方求证,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就是一百万和一套房产,至于你说的五百万和两套房产是不是听错了?”
周扬没动桌子上的文件,而是肯定的说:“我没有听错,母亲要我必须记得,一定是五百万。”
对面的律师,推了下眼睛,面露疑色:“我冒昧的问一下,你母亲在去世前是不是见过什么人?她是什么时候告诉你遗产的事情?”
“今年二月。”
“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周扬看了一眼对面的人,那人镜片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欲盖弥彰的说:“我确认一下。”
“今年五月,母亲有没有见过其他人,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在外赚钱。”
“如果你确定的话,我只能说你母亲应该签了两份遗产分配协议书,而你的只有这些。”
两份。
周扬脑子里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另一个人是谁。
周扬翻开协议书看见,被继承人那一栏写着的名字,轻轻抚上。
他还能看见母亲当时,又气又急的写下自己名字,就是为了能让她的孩子在她过世后能过的好一点。
那时候母亲的身体早都已经承受不住化疗的痛苦,写上的字都歪歪扭扭的,可是还是尽量的一笔一画的去写。
许郁的名字那块地方的纸,有褶皱的痕迹,周扬轻轻的摸了下,似乎还能感受到母亲眼泪的滚烫。
周扬从书包里翻出笔,在继承人那一栏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之后看着和母亲名字并排的自己名字,这一个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自家后花园的摇椅上,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唱着摇篮曲。
签完字后,律师看了一眼窗外,轻叹一声:“又下雪了。”
说完把文件收好。
周扬看了一眼,拿着东西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人问他:“许郁去世前有提过我吗?”
周扬推开门,大风裹挟着雪吹进了店里,他的声音也伴随着风,清楚的传进律师的耳朵里:“没有。”
……
祈白到家的时候,身上落了一层雪,冷的他直打哆嗦。
冯女士看见他回来了,拿了毛巾给他把身上的雪迹擦干净。
“快吃饭了,今天做了你喜欢的南瓜粥。”
“好。”
从洗漱间出来后,冯女士已经摆了三个碗在桌子上:“扬扬又不回来吃了?”
祈白点头:“嗯,他今天去见朋友了,叔叔不在吗?”
“他不在。”冯女士给祈白舀了碗粥,还给他倒了热水,放在他左手边:“你身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你哥说你冬天容易生病,要是难受的话就请假。”
“妈妈,今天大雪。”祈白喝了口水,试探的说。
“今天雪是很大。”冯女士没听出来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我给扬扬买了毛衣,你周一上学的时候给他带上。”
祈白垂眸喝着粥:“好。”
原来他们真的不记得你生日了,也是冯女士没义务必须要记得周扬的生日。
看着窗外的大雪,祈白在想,不知道周扬有没有回去呢?
……
周扬还真没回去,而是又去之前的那家蛋糕店买了一个青提蛋糕,往墓园的方向走去。
墓园的灯没有那么亮,脚下的会被大大小小的墓碑遮挡,看不见路,加上下大雪,路滑,没有多少人会在这个时间来看亲人。
但周扬是例外。
他身上还穿着红黑色的校服,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走。
他精准的找到了许郁的墓碑,坐在旁边,拆开了那不大不小的蛋糕盒子。
妈妈是不会介意孩子穿什么的,妈妈只是希望孩子能来看她。
“妈,我来看你了,今天我成年了,你总说想看我成年的样子,但实际上和之前差不多,没怎么变,你给我的遗产我也看见了,挺多的,还有那个房子,我之前去看过,很漂亮,一看就是你亲自布置的。”
坐在地上的周扬,一口一口的吃着蛋糕。
“我前段时间,不是带了一个人来看你嘛,不知道你觉得他怎么样?我觉得他挺好的,长的好看,性格也好,除了是个男的之外,没什么不好的,您要是觉得他好,就托梦给我。”
“你不用担心,你儿子我还是挺有担当的,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听说现在地府都是公务员制度,你那么聪明,是不是也有个一官半职的。”
周扬不爱吃蛋糕,但是这是妈妈喜欢的蛋糕,只要有妈妈在身边,什么东西都能吃下。
他艰难的吞咽下最后一口蛋糕后,整理了下地上的垃圾,又靠近了许郁的墓碑,头靠在墓碑上。
“妈,北城下雪了,好冷啊。”
在周扬生日这天,他又回到了妈妈的怀里,只是这次是冰冷的墓碑。
过了很久,久到午夜钟声响起,周扬才睁开眼,这段时间他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才能靠在墓碑上睡觉,睡得如此安静。
时间到了,他也该离开了。
周扬用袖子擦去照片上的灰尘,把一旁的垃圾带走。
没走两步,他的脚步骤然顿住,他看见祈白撑着伞,就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等他。
他的脸冻的通红,握着伞的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呼出的气久久不散。
祈白看见周扬没动,他想了一下,自己上前,同时把伞也撑在周扬的头顶上,为他挡去头顶的一片寒冷。
“你怎么来了,不冷吗?”周扬问他。
“季逐给我发消息,你没回去,我猜你会来这里。”祈白小声的说着。
下着大雪,从南悦湾到墓园有超过三十公里的路程,祈白穿着羽绒服就过来了,甚至里面的睡衣都没换。
半夜,那么远的距离,没有公交,没有地铁,恶劣天气下连出租车都很难打到,祈白就这么过来了。
这会的墓园早都关了,他可能连小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但是他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用的还是这么拙劣的谎言。
祈白不知道自己的突然出现有没有冒犯到许阿姨,想到这,他往后退了两步。
“你还要和阿姨说话吗?我在旁边等你。”
周扬伸手想去触碰祈白的脸颊,但是在即将碰到的时候,他只是捻去祈白睫毛上的一滴水珠。
祈白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眨眨眼,看着周扬。
周扬眼睛里带着红血丝,他分不清是刚哭过,还是熬夜,但是看起来是很可怜的。
祈白没见过这样的周扬的,心疼的不自觉皱眉,上前抱了一下他:“虽然你生日过了,但是我的生日还没过,那我拿我的生日愿望当做交换。
说完,他很郑重的说:“希望你经济自由,情绪自由,人生自由。”
他把明年的三个愿望都给周扬,反正他总是事与愿违,不如就留给有需要的人。
闻言,周扬伸手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头埋在祈白的脖颈里,用最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在妈妈面前,抱到了刚才和妈妈提起的人。
那一瞬间,祈白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合着耳边周扬的呼吸声,让他觉得自己才是被施舍的那一个。
这种恩赐是可遇不可求的,但是好在他遇到了。
周扬身子很平静,连祈白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哭,只是在他抬头的时候,眼睛更红了。
祈白摸了摸他额前的头发:“不哭了。”
哭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小狗一样。
祈白有这个想法后,就没敢看周扬,他看见了许郁女士的墓碑,上前给她鞠躬,也擦了擦许郁漂亮的照片,和周扬说:“阿姨真的好漂亮。”
周扬从祈白的手里把伞接过,这才往下走:“妈妈很喜欢听别人夸她漂亮,她很喜欢你。”
祈白觉得自己怎么像是见家长了,想起刚才的那个拥抱,他脸红了:“没有啊。”
周扬没去反驳他,但是他没在说话。
他刚才真的梦到妈妈了,妈妈说,她接到了照片,说是祈白长了张她喜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