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正在埋头写代码的柯观，电脑右下角的邮箱软件多了个红点。她点开一看，是院长发来的邮件。


    【柯老师，下午有空来我办公室一趟。


    -仇小花】


    她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几秒，嘴角还是忍不住抽动。


    这么多年了，每次看到院长邮件的落款大大方方写着“仇小花”，她还是想笑。


    按下笑意，她飞快敲下几个字回过去：


    【柯观：好的，三点过去。】


    说完，她继续低头把手里的代码修完，把模型挂在那里运行，才起身往走廊尽头走去。


    进门时，院长正低头看表，啪地一下按下键盘“发送”。


    【仇小花：三点半过来吧。】


    “嗖——”邮件提示音响起。


    她抬头，刚好对上柯观笑意盈盈的脸。后者径直在沙发上坐下，语气轻快地问：“院长下午好啊，找我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院长眯了眯眼，先寒暄了几句，才悠悠转进正题，“柯老师啊，那天的‘英雌救美’，影响可不太好。话说得太冲了，外面那么多老师学生都在场，难看啊。”


    柯观面上依旧带笑，语气带了点悔意：“嗯，是，我反思过好几次了。这不，最近我都很少来学校办公嘛，在学校也尽量和同事保持分寸。”


    “保持分寸是好事，”院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手指还重重地敲了敲桌面，“可你避着鹿老师，在别人眼里呢？就成了你们针锋相对。学生们在传，老师们和领导们也在看。风声，依旧不好。”


    柯观点头，眼神认真，嘴上却只说了句：“嗯，您说得对。我以后会注意。”


    院长心里叹气：这孩子啊，到底是真听懂了，还是装模作样？


    她打量了柯观一番，换了个话题，语调听似随意，实际暗暗试探：“过两周就是部门团建了，我和方老师挑了几个地点，她今天会发问卷统计。你呢，得积极参加。对地点有什么想法吗？”


    话音落下，她顺手转动显示器，把方柠刚编辑好的页面亮出来。


    【心理系团建地点意见统计


    A. 温泉度假酒店


    B. 海边沙滩BBQ


    C. 青上草原


    D. 其他（请填写）


    欢迎老师和同学们积极提出可行的地点！】


    柯观凑过去，看了一眼，下意识小声嘀咕：“海边BBQ啊……是不是油烟有点大？”


    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替谁考虑。鹿以知有洁癖，最讨厌油烟味。


    她暗自摇摇头，自嘲般地想：开什么玩笑，她这三年都没参加过团建，我操哪门子心呢。


    “不过也还好啦，海风大，有点油烟也会吹散。”柯观又自己圆回来。她眼神在屏幕上几个选项来回停顿，“嗯……草原也不错啊，天天看电脑，换换绿色对眼睛好。”


    “哦，泡温泉也挺好，休闲养生，对身体放松。”她忽然又想起鹿以知偏头痛的毛病，温泉应该对缓解压力很有用吧。


    院长看着她自说自话，差点没笑出声。她忍得辛苦，硬是把姨母笑压在心底。


    “那柯老师呢，到底更倾向哪一个？”院长故作正经追问。


    柯观被点回神，再三告诫自己：别想太多，鹿以知肯定不会去的。


    于是她定了定神，说：“那我就投草原一票吧。等下午方老师把问卷发出来，我再填上。”


    “行，草原也不错。”院长轻描淡写地点头，心里却微微叹息——小土豆上刷到的旅游攻略，明明写着“温泉一日游，cp氛围拉满”呢。


    空气安静了几秒。柯观见她不说话，正想起身：“那您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


    “啊！有的有的！”院长眼角瞥了一眼腕表，猛地打断，急忙扯了个由头，“对了，我老婆刚买了点龙井，要不要尝尝？”


    柯观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又在卖什么关子？


    却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顺水推舟：“好啊，那我去接水烧一下？”


    “别别别。”院长好像生怕她跑掉，刷地站起身，提起烧水壶往外走，嘴里丢下一句：“我去就行，你坐着。”


    没半分钟，院长拎着空空的壶回来了，神色若无其事，把壶放桌上：“坏了，烧不动了。来，鹿老师，你也坐。”


    鹿以知推门而入，站在门边没动。


    院长一脸笑眯眯地坐回椅子上，装作随意道：“坐啊，鹿老师，往这边一点。”


    鹿以知抿了下唇，缓慢在沙发最远端落座。柯观占据靠门的一角，她的“最远端”，反倒是离院长最近的位置。


    这一坐，柯观抬眼望着院长，视线刚好落到鹿以知的侧脸。


    这两周，她除了必要会议几乎没在学校出现。午餐会、研讨会撞过几次，其余时候只用冷冰冰的邮件沟通。


    可眼下，她只一眼，就察觉出对方的变化：瘦了些，黑眼圈也重了，遮瑕下依旧明显。为了掩盖憔悴，妆容比平日更重些，却越发显得苍白而清冷。


    那冷淡的美感，让人移不开眼。


    柯观看似在等院长开口，心思却早飘远。仅仅一瞬，她觉得这两周的冷战，自己先破了功。


    当然，或许只是她单方面的——因为鹿以知，自始至终没朝她看过一眼。


    院长挺直脊背，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的关心道：“鹿老师的课开课两周了，学生们的反应怎么样啊？这学期课程排得少，所以选你课的学生比往年都多。”


    “嗯，有快三十个学生了，比往年确实多。”鹿以知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语气淡淡，“不过大家基础不错，跟上课程没问题。”


    院长满意地点头：“那就好。博士生的课程，还是要保证科研和作业量平衡，平均成绩也要注意。”


    说着，她话锋一转，把电脑屏幕推过去，笑眯眯道：“过两周就是部门团建了，刚刚我还和柯老师聊过。鹿老师，你有什么建议吗？”


    鹿以知眼皮都没抬，全然不关心：“随便。”


    柯观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接过话头，仿佛是在响应院长刚刚那句要她积极配合的暗示：“我觉得都挺好，去哪儿都可以。草原、温泉、海边，都挺有意思的。”


    院长不经意地勾了下唇角，想到刚才柯观的倾向，故意推波助澜：“草原就不错啊，项目多，可以骑马、滑草，还可以入住蒙古包，体验当地的风土民情。”


    鹿以知身子微微顿了顿，抬头冷冷道：“我对草原没兴趣。”


    院长装作不经意地补刀：“哎？怎么？刚刚柯老师还说草原好呢，空气清新，看绿地放松眼睛。”


    柯观立刻感受到那道杀人的目光移过来，心里一紧，忙摆手：“我就是随口说的……几个地方都挺好的！真的。”


    鹿以知沉默片刻，语气更冷：“我课业忙。统计课作业多，学生们还要准备论文和海报。今年我就不去了。”


    柯观看出院长的意图，依旧下意识替她辩解：“仇院，鹿老师确实挺忙的，这学期任务很重，平时连睡觉时间都不够……”


    院长倒是笑眯眯的，却一点不松口：“忙也要抽时间出来。团建不是光玩，更是增进师生关系。外面传的那些流言，也该有个缓和的机会。鹿老师，柯老师，你们俩都必须去。”


    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鹿以知心底暗暗叹气，面上还是点头：“……知道了。”


    末了，她又黑着脸咬字强调：“我不去草原。”


    院长心里偷笑，面上依旧一本正经：“行，那就等问卷结果出来再看。”


    鹿以知走出院长办公室时，心里已经暗暗打定主意：绝对不选草原。


    快步回到实验室，她不动声色吩咐学生们：“等下收到团建的问卷，选温泉或者海边，不要选草原。”


    宁灵灵和邢小渡一脸懵逼地点头，心想：鹿老师这是带头拉票的节奏？


    嘱咐完毕，她正打算回办公室，让方柠也帮自己“拉拉票”。


    路过柯观办公室时，眼角一瞥，正好看见柯观把手机随手放到一边，抬手揉了揉眼睛。电脑屏幕在休眠模式下亮起屏保——一张蓝天碧草的壁纸。


    湛蓝天空下，连绵起伏的绿坡一望无际。


    鹿以知脚步一顿，脑海里“咔哒”一声，把所有记忆接到了一块儿：院长那句“柯老师还说草原好呢”、车里听到的“早安草原歌单”……


    再联想到柯观在漠大待了三年，整日风沙，也许心里真的在期盼这“看不到尽头的绿”。


    她别开眼，面色冷淡，手却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就这一次。”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正这么想着，手机“嗡”地一震，跳出新邮件。


    【心理系团建地点问卷（请于今晚八点前填写）】


    鹿以知盯着那四个熟悉的选项：


    A. 温泉度假酒店


    B. 海边沙滩 BBQ


    C. 青上草原


    D. 其他（请填写）


    随即，她又重新给自己学生发了条消息：【团建地点，想选什么选什么，可以选草原。】


    问卷一出，学生们纷纷在群里热烈讨论。


    【观鹿受害者联盟】


    【球小球：姐姐们！投票实时排名：温泉 38%，海边 35%，草原 27%！】


    【叮铃铃：好耶！拜托别草原！鹿老师刚刚还说不要草原的！】


    【TY：等下，怎么突然草原在涨？一刷新 32% 了？？】


    【池子：谁在幕后拉票？！有没有老师在搞事！】


    【零点零一：我们中有叛徒？！谁喜欢草原？】


    到晚七点半，排行榜你追我赶。


    七点五十，温泉与草原竟然打成 41%：41%。


    【池子：平票了！！！】


    【球小球：我要A！救救温泉！孩子想去酒店躺着！】


    【TY：我也投了A！】


    【叮铃铃：等等——我这边刷新……草原 42% 了？？谁临门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