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人声鼎沸，环境嘈杂。


    等到柯观走到距离自己不过两米，蓝惜迟才察觉她已经到了。


    偏偏这时，方柠酒劲又起，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整个人像只发情的猫窝在怀里，被柯观撞个正着。


    柯观站定，表情一言难尽，顿了顿道：“……打扰了？”


    蓝惜迟：“……”


    她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她喝多了，在撒酒疯。”


    柯观又走近两步，视线扫过那人脸，一眼认出，怔了怔。


    “……方教授？”


    这下蓝惜迟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嗯啊……好巧，你们认识？”


    柯观仔细看了眼二人的姿势，意味不明地说：“嗯，现在的新同事。”


    蓝惜迟单手安抚着方柠，另一只手从包里翻出那把钥匙递过去：“交给你了。”


    柯观接过钥匙，却没打算走。


    她低头看着方柠那张熟睡又不安分的脸，周围酒气十足，眉间慢慢隆起一个小山。


    蓝惜迟：“？”


    柯观清清嗓子，语气尽量自然，看似随意地问道：“她今晚喝得多吗？”


    蓝惜迟拧着眉头，无奈地答道：“你看这样子，像是少喝了吗？”


    柯观“嗯”了一声，话锋一转：“我是指，她的……同伴。”


    蓝惜迟这下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重点是另一个。


    这下轮到蓝惜迟眼神暧昧的打量对方了。


    她歪着头笑了一下，故意拖长音道：“嗯——那位同伴啊……嗯？喝得多不多呢？”


    眼见着柯观的表情从试探到黑脸，她赶紧收回语气，老实的答道：“她们一个干掉了一打啤酒，一个喝了六七杯鸡尾酒，不管哪个都不太清醒。”


    柯观索性不装了，追问道：“她走得早吗？什么时候走的？”


    蓝惜迟想起那人离开前的模样，心里腹诽着：“对她态度冷冰冰的，看着算是逻辑清晰。”


    嘴上答得倒干脆：“嗯，挺早走的，大概十点钟那会儿。”


    柯观没说话，低头捏着钥匙，指腹蹭过那个熟悉的项圈形钥匙扣，整个人陷进回忆里。


    蓝惜迟看她发呆，忍不住补了一句：“她当时看起来不太舒服，我还在洗手间差点撞上她。”


    话音刚落，对面那人已经起身。


    “你号码我存上了，回聊。”


    话说完，人没影了。


    蓝惜迟：“……”


    ……


    发出的那个问号没有回应，鹿以知关掉手机的睡眠模式，又戳了戳手机屏幕，确认真的没有新消息。


    她此刻状态极差，酒精的后劲再加上连日浅眠，偏头痛准时登门。


    就连看手机这样的动作都像被拧了一下神经，轻微的晃动也能牵动一波隐痛。


    这时，沉默了半小时的手机终于发出一声短信提示音。


    【柯观：你车钥匙掉在酒吧了。】


    鹿以知半睁着眼看了一眼屏幕光，皱了皱眉，艰难地抬手打字。


    【鹿以知：快】


    话还没打完，手滑点了发送。


    柯观显然看不懂这个莫名其妙的“快”字，秒回：


    【柯观：？】


    鹿以知闭了闭眼，调整呼吸，重新抬手，慢慢地输下一句完整的：


    【鹿以知：快递给我。】


    发完之后她长出了一口气，靠回沙发，闭上眼。


    钥匙掉了就掉了，家里有备用的，车还在学校停着，确实不急。


    手机又响，这次是电话。


    她立刻按掉。


    但下一秒，同一个铃声再次响起。她皱眉，最终还是划开接听。


    “喂。”


    鹿以知清冷的嗓音中带着沙哑，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点勉强压下的情绪波动，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柯观在那头停顿了半秒，收起自己发散到别的颜色的一些心思，问道：“你家地址没变？”


    “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柯观轻轻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带钥匙过来了。”


    “我在你楼下。”


    电话那头，鹿以知沉默了几秒。


    “……我下去拿吧。”她咳了一声，竭力控制住脑中翻滚的意识，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稳。


    柯观没有应声，而是叫了她一声：“鹿以知。”


    又是几秒沉默。


    她换了种问法：“你不舒服？”


    这次鹿以知没再接话，长久的沉默像是一层不透气的绒布，压在两人之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鹿以知清冷的声音重新传了过来，似乎比刚刚更加有力。


    “我可以下去拿。”


    柯观没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


    “人脸验证已通过。”


    单元楼的门禁屏幕上，清晰地弹出这一行字。


    柯观看着门禁被自动打开，心情一言难尽。


    十分钟前，她还是习惯性地把车开进了地库，结果毫无阻碍地被系统识别放行。


    【SL1001U，常驻车】


    显然，这人不仅没删掉她的车牌号，还保留了人脸识别。


    柯观站在电梯口，盯着按钮看了一会儿，最后抬手按下向上的箭头。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走进去，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


    果然，没有任何停顿，人脸识别通过，鹿以知家所在的那一层自动被点亮。


    一梯一户的结构，安全措施做得滴水不漏，可偏偏她一路畅通无阻。


    柯观靠在电梯壁上，望着缓缓上升的数字，忽然有些恍惚。


    像是几年前，她还没有搬出去的时候——每一次下班回来，刷脸、进门，一气呵成。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她走出电梯，在门口站了片刻。


    指尖几乎没有犹豫，轻车熟路地落在门锁识别区上。


    几秒钟后，门锁发出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鹿以知，连她的指纹也没删。


    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


    ……


    听着耳边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声，鹿以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揉了揉眉心，缓慢地从沙发上坐起身。


    动作不快，每一下都像是从疲惫和头痛中硬生生扒拉出来的精力。


    她正打算去门口，还没等她完成这一套费力的动作，玄关处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哔”声。


    “门已开启。”


    小橘最先有了反应——她先是警觉地抬起头，而后居然毫不迟疑地向大门走去。


    平时见到陌生人都要躲进猫爬架里的小猫，此时居然竖着尾巴一点都不防备。


    “诶？小橘！乖乖，好猫。”


    柯观刚推开门，就感觉小腿处被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黏上了。


    她低头一看，只见那只橘猫正热情地蹭着她的腿，尾巴还时不时扫一下她的裤脚。


    屋里没开灯，柯观下意识地抬手，准确地摸开了门口的射灯。微黄的光打下来，照亮她眼前熟悉的玄关和不远处的客厅。


    她视线一扫，便看见沙发上鹿以知动了动，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果然，在她开灯的那一瞬间，鹿以知眉头皱了一下，神情里明显浮现出不适。


    鹿以知半躺在沙发一侧，穿着天蓝色丝质睡衣，光脚踩在地毯上，白皙的手还按在太阳穴处，整个人显得疲惫又虚弱。


    配上那张本就清冷好看的脸，柯观一时间几乎有些恍神。


    她莫名地回忆起刚才电话里那带着沙哑的性感嗓音，脑海中突然蹦出跟小橘一样颜色的念头。


    她赶紧低头揉了一把蹭在脚边的小橘，把自己那点走神拍走。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强行收回注意力。


    鹿以知看起来，是真的不舒服。


    “钥匙放那吧。”


    鹿以知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听不出多少情绪。


    柯观这才反应过来，手一抬，把钥匙顺手放进玄关柜的那个小盒子里。


    那是鹿以知专门放钥匙和卡的地方，每件物品都按顺序整齐的摆放着。柯观放钥匙进去时，精准无误地放到了正确的分层。


    钥匙收好后，她没走，反而站在原地朝客厅那头看了一眼。


    “你刚才在睡觉？”她声音不高，略带一点不放心的试探。


    “嗯。”鹿以知轻轻应了一声，连眼睛都没睁开。


    “怎么不回房间？沙发这么硬也能睡？”


    柯观一步步走近客厅，在黑暗中看着她。


    鹿以知没有回头，顿了两秒才答道：“沙发助眠。”


    “……”柯观差点被她这回答气笑了。


    沙发助眠？她什么时候开始说这种睁眼瞎话了？真的喝多了在撒酒疯？


    借着走廊昏黄的灯光，她还是看不清鹿以知的脸。柯观一边叹气，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到墙边，伸手打开了客厅顶灯。


    亮光“哗”地一下洒满客厅。


    那一瞬间，鹿以知眉头皱得更深，抬手遮住眼，像是被刺到了神经。


    “太亮了，关掉。”


    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抱怨，声音却软得出奇，甚至能听出一点……委屈的意味。


    柯观愣了一下，连忙关了顶灯，改开墙角的壁灯。


    柔和的橘黄色光投射在墙壁上。


    她慢慢走到沙发边，这才注意到鹿以知脸上的过分苍白，比平时浅一度的唇色，还有她紧按太阳穴的手指都在轻微发抖。


    “你怎么了？是头痛吗？刚才电话里就觉得你声音不对。”


    柯观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


    “嗯……有点。”鹿以知闭着眼睛，连回答都透着疲惫，“没事。”


    这态度，这状态——还叫没事？


    柯观没由来得一阵怒气，冷哼了一声，“鹿教授真是……忍者神龟。”


    鹿以知终于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慢慢把身子侧过去，背对着她躺在沙发上。


    柯观看着她轻微颤抖的背影，也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太好，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沙发另一边。


    她保持着距离，只在沙发角落上坐下，留出足够的空间。


    鹿以知洗过澡的痕迹还在，发梢滴着一点水，衣领也略显湿意。


    酒气淡了，但空气中还残留着鸡尾酒的果香和淡淡的沐浴露香，混在一起，是她记忆里非常熟悉的气息。


    柯观收敛心神，轻声问道：“你家有药吗？止痛药？”


    “喝酒了，能吃吗……”鹿以知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柯观一拍脑门，“对，你今晚喝了不少酒。我查查布洛芬能不能吃。”她拿出手机，在那查个不停。


    没查两下，鹿以知忽然侧过脸，看着她，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中午吃过了，效果不大。我药箱里有曲普坦，你去拿。”


    柯观愣了一下，立刻起身走到酒柜下方，弯腰打开抽屉，果然看到一个整齐的药箱。


    她一边翻找，一边默默思索着刚才鹿以知的话。


    “效果不大”？“曲普坦”？那是什么药？


    找到药片的那一刻，她心头一震。


    蓝色包装背后写得清清楚楚——


    【适应症：适用于伴有或不伴有先兆症状的偏头痛的急性治疗。】


    原来不是偶发的头疼那么简单……她是偏头痛，而且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发作。


    柯观面色复杂地拿着那板药走回客厅，仔细一看，药已经吃完了。


    “只有这板，空的。”她皱着眉头。


    鹿以知脑中一滞，想起另一板在办公室抽屉里。


    “我给你买一盒新的，就要这个牌子的？”柯观打开购物软件，借着壁灯光一边记下名称一边问。


    “嗯。”鹿以知已经躺平了，嗓音越来越低，像是有点支撑不住了。


    疼痛混着醉意上头，她感到意识开始飘忽。


    所有轻微的光亮和声音，都变成了耳边最熟悉那道嗓音的背景。


    她顺着那声音的方向，往柯观那边微微靠近了一点。


    不是太明显，却又确确实实，是主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