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了

作品:《室友他死了又活死了又活

    “靠!”


    收银台的玻璃桌垫被砸得应声碎裂,鱼糕往侧一跳闪避开,震惊地看向方书笺:“什……什么鬼?!”全然没料到这看着文文弱弱的哥们儿竟然一动手能直接给他同事干翻。


    方书笺知道自己莫名动手实属理亏,抿着唇不回话。守在过道的另一人打算扑上来,他看也没看,拽起身下男人的衣领往他同伴怀里甩去,同时掏出口袋中的大头钉,往他脖子上长长划了一道。


    男人捂着脖子惨叫,方书笺转身冲向摆满圆桌的用餐区。


    站定回头,透过餐馆大门,看见仍在对街呆立着的地瓜,一皱眉。


    不是让他报警吗?还站在那做什么?


    他头大,收回视线,又对上缩在更衣室门口瑟瑟发抖俩同事的目光,脚尖一转,抬脚朝他们跑去。


    身后几人抄起身边的椅子朝他砸来,方书笺一个滑步,冲到离同事最近的一张空圆桌前,拽过桌沿往后一掀,整个人顺势稳稳落地,立起来的桌面挡住了乒呤乓啷的椅子重击。


    “哈喽。”方书笺抓着桌子,蹲身对上两个同事见鬼般的目光,“报警。”


    “我操……我我我手机机机机……”叫刘达的哥们儿这会儿吓得连嘴都张不开。


    “我们手机被他收了。”脸色惨白的陈思小姑娘接道。


    “我掩护,你们从后厨走?”方书笺看着她。


    “后厨离这那么远……根本跑不掉。”陈思咬了咬嘴唇,声音抖得厉害,“但是更衣室有窗……”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毫无征兆飞过来道银光,铛一声直直嵌进了更衣室的门板上。


    陈思愣愣抬头,那银光离她天灵盖不过一掌的距离。


    没待看清,又一闪,银光咻地原路飞了回去,只在门板上留下个黑洞洞的豁口。


    陈思瞪大眼睛,喃喃道:“方店长……你到底……”


    “方书笺!你个傻逼他妈到底惹了什么人?!想把我们都害死吗?!”刘达终于嚎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安静点。”方书笺低头掏口袋,嘱咐道,“你们别轻易出来,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动你们。”


    “放你的狗屁!”刘达呛声道,“你个扫把星!早点死得了!妈的……”


    方书笺轻飘飘抬眼看他。


    刘达就是雇地瓜来骚扰他的罪魁祸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


    如今听得这人跟只鸭子似的在耳边呼叫非为,心下是越来越烦躁。


    他伸手,揪住那人衣领,重重拽到自己面前。


    眸色深沉,一字一句道:“安静,一点,好吗?”


    语气平静,还是礼貌用语,却压得刘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颤抖着,憋不出一句话。


    方书笺松开他,侧身从桌边往外看了眼,表情凝重。


    那道白光是异能监管局用来回收异能者的武器,但也会伤到正常人。


    不报备就擅自在普通人面前使用,组织里的小辈已经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了吗?谁管的?


    只浅浅探了个头,那头鱼糕瞬间察觉到,手一甩,银光飞速朝他砸来。


    方书笺眼神一凛,冲出圆桌后头的保护范围,滑铲扑向邻桌,桌椅碰撞发出闷响,与此同时,白光铛地钉进他刚才站过的地板,又被男人飞速收了回去。


    “方先生,你身为人类却包庇异能者,是违法的!”鱼糕边走近,边喊出了方书笺的真名。


    话落,白光也跟着飞过来,大头针已抵在指尖,方书笺肌肉记忆几乎要将针头弹向鱼糕咽喉,又硬生生摁住了。


    一咬牙,改变方向,三根大头针破空而出。


    三声脆响,全部命中,白光歪斜着砍进桌腿,鱼糕瞪大眼,骂了句脏话。


    方书笺没管他,又捏了几根大头针夹在指间,钻出桌子轻巧跳上桌面,后厨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只见刚刚消失的两个同伙从后厨跑进来,原本两手空空,如今一人攥着一把菜刀。


    方书笺冷眼俯视着那三人,气不打一处来:


    “监管局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败坏的。”


    他这话没头没尾,对面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相互对视一眼,如临大敌地看着他,鱼糕还回了一句:“你算老几?”


    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灰尘味,夕阳的余晖从门缝漏进来,在地上铺开,天快黑了。


    方书笺叹气,环视了一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餐馆。


    他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瘪瘪的钱包,后知后觉背后发凉。


    -


    花里胡哨的韩意迟沿着骑楼底下的走廊慢悠悠往餐馆晃去,在这灰扑扑的小街显得格格不入,引得不少男女老少侧目,他习以为常视若无睹。


    天已经黑了,绕出菜场重新拐上小街,四周才稍微安静下来。


    懒洋洋低头一转右手上的戒指,手心浮现几个淡淡的数字:16’08


    他笑笑,放下手。


    虽然忙活一下午还把钥匙跑丢了,但能换个多活十六年,值当。


    又可以在家瘫很长一段时间了。


    越往里走人影越少,现在还没到村民们出来活动的点,街边只有路灯孤零零地立着。


    拐过路口就是室友工作的餐馆,韩意迟打着哈欠定睛一看,倒是先远远见着了昨晚骚扰室友的混混,那人正杵在路旁,一脸呆滞地望着餐馆大门的方向。


    昨天还没给他打服?还敢来?


    他皱起眉,心中莫名不爽,拎着袋子走到混混身边伸手捏他肩膀:“活够了?”


    混混被一颤,回头看见是他,舌头立马大起来:“哥!卧槽,方……卧槽他跟□□打起来了卧槽!店都拆了!”


    “啊?”韩意迟没反应过来,“那你报警啊。”


    “我是混混啊,”混混扬起声音,“你他妈见过混混报警的?”


    韩意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往餐馆走去,毫不在意。


    这个距离,只能看见拉着帘子上映出的影影绰绰的影子,除此以外,风平浪静。


    自己那室友看着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怎么可能跟人打起来?


    “哎!你真别去!”后头混混又吼了一声,“他们打得真挺猛的!桌子都掀了!”


    韩意迟没理他,径直走到餐馆门口。


    能有多大事?


    只要不能一刀让他死,他就无人能挡。


    他露出个笑容,推开餐馆的门。


    死了也没关系,反正自己能——


    “咚——”


    先是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刀刃破空声,随即后颈被重物狠狠砸中,瞬间的冰凉过后,是钻心剜骨撕裂般的剧痛,直冲天灵盖。


    韩意迟身子僵住了,想转头,只能感觉到脖子一阵阵的发僵。


    抬眼,对上远处方书笺震惊的视线,沾满血污的菜刀从颈后滑落,砸在地上。


    世界突然变得寂静,眼前的地面慢慢倾斜,他栽倒在地,目之所及只有越来越模糊的天花板。


    方书笺手里攥着刚拆下来的桌腿,看着远处倒在血泊里的韩意迟,大脑一片空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眼里只剩韩意迟身下慢慢扩大,在月光下反着光的鲜红。


    “我操……”拿着菜刀的同伙说。


    “我操?”甩出菜刀的罪魁祸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说。


    过了半晌,鱼糕才开口打破沉默:“哎!送上门了!愣着干什么!回收啊!”


    “谁敢!”方书笺怒火攻心,甩出手中桌腿猛地砸向鱼糕。


    鱼糕嘴角挂血,这叫方书笺的也太强了,他们三个人打他一个人都没占到丝毫上风,如今这哥们儿发火了,只会更难对付。


    弯腰躲过桌腿,肩膀却突然刺痛,低头,看清是四根大头钉。


    他抽着凉气,咬牙,吃力地一抬手。


    原本东倒西歪的桌椅们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全都飞过来,叠成了一座歪七扭八的山,将方书笺与他们分隔成两边。


    方书笺伸手攥住露在外面的一个桌腿,猛地晃了几下,桌椅山纹丝不动,他耐心耗尽,抬脚就是用力一踢。


    桌椅山摇晃起来,门口这边的鱼糕等人围着韩意迟,汗流了满头。


    “出血这么多,他怎么还不现原形?”鱼生把回收仪器抵在韩意迟眉心,抬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桌椅山,“那个方茂密是什么来头?好**,我们打不过啊。”


    “肯定是被砍中死穴才恢复不了原形的。”鱼糕拔出最后一颗大头钉,抹了把汗,“别想那么多,赶紧回收。”


    “哥,他身上好像没有‘气’啊……不会真是人……”


    “怎么可能是人!我们被他骚扰了半年多,他那变态一样的自愈能力你他妈又不是没见过?哪有人类这样的!?!”


    话音未落,身后的桌山轰然倒塌,震起一大片烟雾,鱼糕头皮一炸,扭头望去。


    一行人从天亮打到天黑,没人惦记着开个灯,又拉着窗帘,这会儿方书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活像恶鬼索命。


    仪器滴滴响了起来,鱼生手忙脚乱站起身往口袋一揣:“回收完了,走!”


    另外两人闻言,飞快翻过一片狼藉,冲出餐馆。


    方书笺头脑发热,看着那三人迅速融入夜色的身影,想追,看见马路对面探头探脑的地瓜后,却像是被一盆凉水迎空泼下,猛地停住脚步。


    追?追上去又能怎样?杀了他们?


    杀了又能怎样?韩意迟就能活吗?


    胸口闷着疼,他回神,蹲下身,扶起倒在血泊中的韩意迟,跟昨晚如出一辙的厚重血腥味再次冲进鼻腔。


    “卧……卧槽!杀人……了……”门外的地瓜叽里咕噜地冲过来,看见方书笺脸色后又猛地压低声音。


    方书笺脱下衬衫外套按住韩意迟后颈的伤口,温热的血液瞬间透过布料将他整只手浸透。


    这种绝望感太熟悉,方书笺拼命压着翻江倒海的胃,强撑道:“报警。”他开口,这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


    地瓜愣了愣,很快回过神,连混混的尊严都不要了,浑身上下噼里啪啦一阵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好好好……好的。”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抓住了方书笺的手腕。


    韩意迟声音几乎听不见:“别报警……也别……医院……回家……”


    方书笺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立刻皱起眉:“你这出血量,去医院都不一定活得下来,回家等死吗?”


    怀中的韩意迟看着他,挤出个笑容:“求你……”


    最后一个字轻得如同叹息,他眼睛缓缓闭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方书笺也快喘不上气了,指节用力抵着眉心。


    是,报警,可警察来了怎么说?自己的身份经得起查吗?


    叫救护车又怎么解释?这种致命伤,医生一看就知道不正常,警察绝对会介入。


    韩意迟为什么死都要回家?家里有什么能救他的东西?


    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方书笺深深吸了口气,无数染着血红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他缓住呼吸,从未感觉空气如此稀薄。


    自己又害死了一个人。


    身后地瓜有些犹豫:“方哥,你……”


    “帮我……”方书笺站起身,声音沙哑,“趁现在人少,帮我把他弄回去。”


    身后餐馆里有细小的动静,他听出来是陈思和刘达从桌子后钻出来了,得在那两人眼睛适应黑暗,看清这大出血的场面之前把韩意迟移走。


    “我……我……”地瓜看了眼门外行人开始变多的小街,似是在犹豫,纠结了很久,一咬牙,“妈的,行!我帮你看着路!我知道一条近道,后巷没摄像头!”


    方书笺没再说话,将韩意迟背到背上。


    地瓜立刻把那件血外套胡乱盖在韩意迟背上,又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罩在外面,勉强遮住最显眼的血迹,跟在方书笺后头冲出了餐馆。


    小巷湿滑,堆满了杂物,跌跌撞撞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地瓜估计也是吓得不轻,把他们带到后话都没再说一句,一溜烟跑走了。


    方书笺在家门前站定,掏出钥匙,却怼了半天都没怼进锁孔。


    身上的韩意迟呼吸轻得已经听不见,甚至都没时间背进房间,方书笺直接把人放到了客厅地毯上。


    他没有处理过伤者,以前自己如果被误伤,都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


    从茶几底下里拿出医用酒精,又扯出卷绷带,在韩意迟身边单膝跪下。


    韩意迟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他颤抖着用酒精一下下擦拭着流出来的血,没一会儿就沾了满手红,又扯开绷带,亡羊补牢地一圈圈将脖子裹住。


    酒精的刺鼻与血腥味混杂着充斥鼻腔,整间屋子都被浑浊的铁锈味塞满,他处在气压中心,几乎要喘不过气。


    窗户开着,能听到他自己粗重的,不受控制的喘息声之外的,楼下孩子玩闹的笑声。


    有风从窗口吹进来,他回过神,动了动,强撑着扶着沙发站起身,把阳台上挂着的小毯子收下来抱到客厅,轻轻盖到了已经失温了的韩意迟身上。


    方书笺坐在黑暗中,浑身冰冷,仿佛即将死去的是他。


    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不知呆坐了多久,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韩意迟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只手:“韩意迟!”


    入手,是深入骨髓的冰凉和僵直。


    这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的错觉,心中最后抱着的不切实际的期望彻底破灭。


    他颤抖着,几乎是屏住呼吸,缓缓伸手,压向韩意迟的脉搏。


    一片死寂。


    韩意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