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冷冰冰的声音在矿山之中冒出，声波掠过之处仿佛带着锋锐的冰渣，后颈过电一样打了个寒颤。


    明窈顿住前行的脚步，手里拎着张显成执意塞过来的小零嘴，诡异的有种丈夫赶来抓奸的心虚感，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往身后藏了藏。


    她将弯下的腰身重新支起来，楚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小摇椅，好整以暇的坐在上面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甚至唇边还噙着笑意。


    明窈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楚邀心情颇好的标志，拘谨的拎着一手的零碎物件，凑到他面前。


    “挺巧的楚大人，你也......”


    话说了一半忽然卡壳，明窈痛恨自己实在是贫瘠的知识储备量，抬眼望天，忽然福至心灵。


    “.....你也，在这里赏月啊，哈哈哈。”


    陆博崩溃拧眉，抬手捂住脸，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不巧。”楚邀眉眼冷戾，胳膊搭在摇椅两侧，玄色外衫更衬的脸色阴晴不定，像是马上就要被引爆的炸药，正在慢吞吞的数秒。


    时间的指针每跃动一格，都是一阵心惊肉跳。


    明窈眼皮子突突直跳。


    “你说要做我手上最锋锐的刀，说你的一切任由我驱使。”楚邀忽然开始旧事重提，森寒的视线放在那些扎眼的包裹之上。


    “......夜半三更，你在对着别的男人大献殷勤？”


    楚邀言辞尖利，夹杂着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尖酸刻薄，将大献殷勤四个字咬的又狠又重，眉眼之间带着浓重几乎能凝成实质的欲色和怒意。


    “没有吧大人。”明窈很认真的抬眼望天，清丽的脸蛋上还带着对楚邀来说近乎是残忍的真挚。


    “现在应该还不到三更天，我回来的时候专门问了时间。”


    说到时间，明窈将身后的一连串大包小包的物品全数放在楚邀腿边，一件一件地往外翻找，顺带将好物件挑选出来塞进摇椅上。


    有加绒护膝，很快能让人失去进食**觉得人生无望的半罐咸菜，历史古老或许能追溯到八百年前的竹筒摆件......


    明窈挑挑拣拣，从里面挑了一个最唬人实际半点价值都没有的指甲盖那么大的玉石碎块：“大人，你要吗？”


    怒气昂扬疯狂向上翻涌，结果尴尬的卡在了喉头最终变成了个气泡从身上逸散而出。


    紊乱失序的心跳还没平息，指尖先一步接过那玉石残片，用指腹蹭了蹭。


    收下了礼物的楚邀情绪稳定了一些，整个人身上没再往外冒着森寒的冷气，又重新恢复了往常严肃持重的样子。


    “我今天去了6矿区，打算尝试之后从6矿区借道，之后再运输原石会更方便些，不过张显成轻易不松口，我拿了地质锤的图纸和他交换。”


    明窈开始放心大胆地说起了正事，并顺带把楚邀这种情绪上的反常当成他是晚上不定时理智走失，说不定男人每个月也会有那么几天。


    “明窈，你实在是......”楚邀一时无语凝噎。


    对男女情事一窍不通，结果摊上和利益有关的事情脑子转圈比谁都快。


    拿了那地址锤的图纸做交换，看上去是6矿区捡了天大的便宜，但是只要他不松口，整座城里没有铁匠能接下这样的活计，那图纸其实也就是废纸一张。


    “没有吧。”明窈看上去非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种坏心眼事情她想做就做了，甚至下次还敢。


    若是之后运气好一点，能从矿监再往上晋升，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将那地址锤在矿场中再推广推广。


    不是不想将那地址锤发扬光大，只是要缓缓发扬，慢慢发扬，有计划的发扬。


    楚邀手里捏着明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形状怪异的碎玉块，缓缓地将它放在了上次好好存放珠钗的位置。


    回程陆博在前方驱使马车，楚邀的面色已经比来时好上了不少，甚至从喉间时不时地溢出不成调子的小曲，金靴轻轻踏着马车边框。


    “主子，借道的事情？”


    “随他们去。”楚邀神色平淡，“我也只不过是个矿税使，哪里能将这矿场的事务一一过问？不是太逾越了吗？”


    陆博点点头，随意点评道：“那张显成也不是个蠢的，估计不大轻易能同意让7矿区来借道。”


    “他会同意的。”


    楚邀轻嗤一声。


    想做狗，就少不了要拎着点东西对人献殷勤。


    不过好在，明窈是个属木头的。


    这如意算盘只怕是要落了空。


    天光大亮，昨晚明窈熬的实在是晚。


    先是回来时被楚邀半路截住，两人说了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蠢话，回来的时候又被李摇摇拉住问东问西，又被迫鉴赏了一番在黄纸上的鬼画符。


    鬼画符太难看，几乎看不出来是什么特殊字体，但是为了不打击李摇摇的学习积极性，明窈还是昧着良心夸了两句。


    结果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眼睛又酸的发胀，像是一边塞了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


    眼见周围的人都去上工，明窈也拖着像是灌了铅一样的身体往山上挪动。


    刚刚上山，只见一群人兴奋的像是忽然跃进原始森林的大马猴，围成了一个圈，将什么东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了起来。


    刚刚见明窈过来，先前对明窈偶有敌视的人忽然变了一副面孔，争前恐后地往明窈面前推搡，随后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矫情地停下来。


    “呃……矿监！今天你也上工啊！”


    话刚出口，这圆脸小伙立刻就被旁边年长一些的同伴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


    “胡说什么呢！矿监哪天不来上工！”


    不多时，明窈就知道了这些人状态如此反常的原因。


    人群掩映之中，露出来一个生面孔，脸上挂着局促的笑。


    “明窈矿监，我是从隔壁6矿区过来的”，我们张矿监说可以来借道。”


    或许是碍于还有众多人员在场，传话的那人没将话说的太明白，反而是凑到明窈跟前含糊不清地暗示。


    “东西改日我们矿监找您来拿。”


    “张矿监说了，东西很好用。”


    明窈眉眼微抬，从衣袖中摸出点银钱塞进那人怀里。


    “劳烦了，改日专程去请你家矿监吃饭。”


    得了钱，那人当即眉开眼笑起来，乐呵呵地往6矿区走去，连离开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临走前还莫名其妙地给明窈落下一句：“姑娘，您来6矿区和我们矿监在一起，我们绝无意见！”


    不过很可惜，他们觉得没意见没什么用。


    明窈对这种无端拉郎配的行径深恶痛绝，恨不得临时反悔、马上变卦，将塞给那人的银钱给收回来。


    只可惜，那人说的话比狗难听，跑的比兔子快。


    意识到之前误会了明窈的人或许是愧疚心理作祟，抡圆了胳膊干活干的一个比一个猛，像是拿出了拿命开凿的架势。


    明窈在周围一站，就像是向他们下达了什么无声指令，打开了什么声控开关，开凿声像是波浪一样随着明窈的脚步翻涌。


    甚是令人欣慰。


    李摇摇这次上山，带上了两个年轻姑娘，一个叫小姚，一个叫大姚。


    谈及为什么带这两个姑娘，李瑶瑶言之凿凿，说是两个姑娘名字与她们两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摇。


    先带她们两个上矿山，怎么不算是一种另类传承？


    只是在教授课程时，倒是稍稍受阻。


    李摇摇容易急，两个姑娘又是在河滩里干久了的老实性子，听不懂也不敢开口，就这么将错就错的干，倒是白白花费了不少的力气。


    明窈也并未贸然前去插手，毕竟这样的事情之后李瑶瑶会时常遇到，若是没办法自己总结出一套教课流程，之后女子上矿山的过程就会异常被动。


    当时在矿山里开凿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她真的做上了矿监，这才惊觉做矿监也有大批事务等着操心。


    她忙碌的脚不沾地，一直坐到中午吃饭。


    当了矿监为数不多的特权大概是能第一个打饭，打饭的时候菜和饭还都是热乎乎的，一铲子掀进碗里，用筷子稍微扒拉扒拉，还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米饭喷香，明窈挑起了一筷子急切地送进嘴里，一口下去，遭受的什么苦楚都能原谅了。


    结果张显成忽然冒出了头。


    明窈吃饭的动作顿住了一下，认命地放下筷子。


    “张矿监，这个时候过来，吃饭了吗？”


    张显成也察觉到了自己兴许来的不太是时候，尴尬地挠挠头。


    “我明后两天要盯着人采矿，只怕是没什么时间过来，怕你等急，所以赶快来找你。”


    “没关系，什么时候来也都是来。”


    眼见气氛已经变得有点奇怪，明窈从怀中摸出来图纸递给张显成。


    “这是图纸，应该没什么问题，张矿监可以再核查一下。”


    张显成一个粗人，手中捏着薄薄的纸页子粗粗扫了两眼，随后就将那图纸放进了腰间。


    这次过来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按理说已经不该再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来，但是张显成这个时候不怎么想走。


    忽然，他眼前一亮。


    “明窈姑娘，既然要来借道，是不是该随着我去6矿区看一眼，也好敲定马车到底怎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