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莉莉发现尤嘉这人真的有点太勤快了。


    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又好像得到了什么奖励的小狗，想要更加努力地表现，好再获得奖励。


    “尤嘉，等等，”二楼上，莉莉叫住了正要把一箱花土抱下去的尤嘉，“你真的不至于这样子，钱不着急还的。”


    尤嘉信心满满地看着莉莉，放下箱子，抱起一边正在晒太阳的露露尔：“露露尔，拜托调一份联邦劳动规则出来。”


    把电子屏放到莉莉面前，尤嘉煞有其事地说道：“你看，这上面的所有规定都是在产生经济关系之后才生效的，也就是说你只要不付我钱就行了。”


    莉莉一脸懵：“什么？”


    “就是，你可以不付我工资，我把钱寄在你那里不就算还钱了吗？也不用担心违反规定。”


    沉默一会，莉莉道：“那这不就是，我用概念上的金钱让你无偿付出劳动力吗？”


    这比资本压榨都狠啊，资本起码还会付实物。


    “好像是这样，反正问题解决了。”


    说完，想起之前自己还要和莉莉结婚的傻事，尤嘉有点不好意思地瞄了莉莉一下，对上她的眼睛后飞快别开眼。


    “我这几天想了一下，我们认识没几天就结婚，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


    这做法简直比最黑心的资本家还狠，越过封建制直接倒退到奴隶制，莉莉一时无法定义尤嘉是激进还是保守。


    这药效也太狠了，脑神经到现在还没恢复吗？


    “嗯，总之就先这样吧。”


    尤嘉抱起箱子就要下楼。


    “不过你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啊，”莉莉转头，“那就是这一切要建立在我是一个好人的基础上。”


    尤嘉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觉得你是好人。”


    莉莉歪了歪头。


    “因为这一路上，只有你救了我，只有你在救我。”


    说完，尤嘉就抱着箱子下去了。


    看着楼下的花海，尤嘉想起那一天的梦。梦中是一片洁白的花海，莉莉笑着向他伸手：“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了？”


    梦里的一切也太真实了点。


    尤嘉感到自己的心不断地跳动着。


    这一路上凶神恶煞的人见多了，能这么对他笑的人能坏到哪里去。梦是潜意识的一种体现吧，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潜意识。


    嗯，虽然只是梦。


    后面的事实证明，尤嘉这种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准得惊人。


    早上的晨阳驱散寒意，照得室内温暖明亮。露露尔一个跳跃，跳到了莉莉的肩膀上：“有点像被抛弃过的小狗，不是吗？”


    莉莉狠狠揉了揉露露尔的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现在怎么办？”


    露露尔凝视着不远处一只正在飞舞的蚊虫，虽然它的拟形做得很好，但是连接它翅膀和身体之间微小至极的机械，没有逃过露露尔的眼睛。


    莉莉张开手，蚊虫像是被什么吸住，无法抵抗地被吸到莉莉的掌心之上。


    莉莉的掌心像是存在着什么禁锢一样，蚊虫始终飞不出这一片小小的范围。


    WTB微型机型，用于侦查和监控。


    “还能怎么办？”莉莉打了个响指，店内所有机械蚊虫同一时间身上闪过微蓝电光，接着全部掉落在地，报废瘫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他都说了，我是个好人呢。”


    莉莉对着露露尔，很帅气地比了一个耶。


    “……”


    露露尔觉得，当这个人的管家真是折寿。


    “莉莉！”


    花店一楼的尤嘉叫了她一声，莉莉从二楼栏杆边探出头：“怎么了，尤嘉？”


    底下的尤嘉抱着一丛香槟玫瑰，指了指门口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


    “有人找你。”


    莉莉下到一楼，来到这位母亲面前：“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这位母亲动作拘谨，眼神有点怯怯的：“我，我来给孩子看病。”


    “但是本店白天不看病，只卖花。”


    莉莉的目光落到母亲怀中的小孩身上，小孩全身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胳膊上露出的皮肤竟然是黑色的。


    更重要的是，黑色皮肤还伴随着脓疮溃烂。


    若夫虫病啊。


    这是一种本身携带恶性突变基因，再加上有害辐射而被激发的疾病。随着科技爆发式发展，现在各个城市外围的贫民区里，患上这种病已经不算罕见了。


    病分五期，三期时潜伏阶段结束，患病者身上会开始集中式爆发黑斑并伴随脓疮剧痛。一旦到了五期，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现在这个孩子的症状表明，他身上的若夫虫病已经到了四期。


    母亲眼带泪光，脚步朝外挪了挪，但眼睛还是看着里面，手指紧紧攥着孩子身上的布。


    “他疼得睡不着觉，”眼泪从母亲的眼睛里流出来，“不看病能卖药吗？卖我一点止疼药。”


    “这种药是管制的，”莉莉问道，“请问有医院开的处方吗？”


    母亲脸色灰白，几乎每一个人都对她这样说。


    但是她去不起医院，也买不起药，最劣质的止疼药也只在黑市有，她也买不起。


    母亲彻底死心，把孩子往上抱了抱，停住眼泪，慢慢转身离开。


    这时，后面这个美丽的少女说了三个字，宛如这外面的阳光照进黑暗的角落。


    “进来吧。”


    她说。


    把孩子安顿到一楼右手边的医护室，初步检查后，莉莉转头要去拿药。


    一转身，尤嘉已经拿着托盘站在她的身后，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瓶子和药剂。


    莉莉无言看了他一眼，尤嘉解释说：“这段时间到处跑看会的，就是同类药具体的应用类型不太清楚，所以就都拿来了。”


    实话说，这人真是天选牛马。


    莉莉这里没有器材，只能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这孩子身上的外伤。而且这孩子还有严重的营养不良，不做更详细的检查，莉莉不敢给她用药。


    走到柜子前，莉莉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卡。


    这张卡似乎是紫水晶材质，晶莹剔透，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朵百合花标识。


    莉莉把这张卡递给这位母亲：“拿着这张卡到A01区的坎德尼斯医院，在那里继续跟进这个孩子的治疗进程吧。找不到路没关系，随便在一个地铁或空中轨道站出示这张卡，就会有人领你到那里去的。”


    这位母亲赶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我没那么多钱。”


    “不用你花钱。”


    莉莉伸着手，坚持地举着卡。


    “这是您应得的。”


    犹豫过后，母亲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小心地接过这张卡。


    她也是走投无路，才找到这里来的。


    送走了这位母亲，莉莉开始整理今天的鲜花订单，不一会，门被大力敲响。


    “有人在吗？莉莉医生在吗？紧急情况紧急情况。”


    尤嘉离得近，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被担架抬着，坐在上面悠闲地抽着烟。尤嘉正要问他哪里有问题，转头就看见男人的下半身正拿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担架上抽烟的，只是一个人的上半身。


    ……


    尤嘉慢慢退后，让出门。


    看着尤嘉震惊的眼神，这个中年男人摆摆手：“没关系，我没关系伙计，我是个合成人，身上大部分都是机械。”


    莉莉一看，这是一个电子机械合成人。她心里嘿嘿一下，被尤嘉这个家伙噎了几次，总算抓到扳回一城的机会了。


    莉莉走到诊疗室，拿了一根巴掌长的大针和针线走出来，递给尤嘉。


    “我这会有紧急订单要处理。来，帮个忙吧，把这个人缝起来。”


    尤嘉猛地转头：“缝起来？”


    “是啊，这个合成人现在快没电了，一旦彻底没电他的脑子和内脏就会停止运转，那就没戏了。给他外表皮缝上能省点电。”


    “哎呦，哎呦，”这个中年人对着莉莉竖起大拇指，“真是行家啊，看来我运气不错啊哈哈哈哈！”


    尤嘉看了自己手里的针一眼，又看着这个上下半身分离的人，忍不住吐槽：“为什么光缝上外表皮就能省电啊？”


    中年人回答：“嗯，身体系统是这么判定的，只要你上下部分接触了，连上了，就会判定你暂时没事，然后一部分功能就开始正常运作，也就能省点电。”


    “真神奇。”尤嘉拿着针来到中年人身边。


    “是啊，你没听过那句老话吗，一个bug是bug，一堆bug是work。”


    “……”


    这个中年人接过自己的下半身摆在腰下，然后就躺好。


    “开始吧年轻人，别有什么负担，我已经关闭了痛感神经系统。嘿嘿，很方便吧？”


    第一次缝人，尤嘉的手有点颤抖。尤其是，合成人的仿生技术非常发达成熟，尤嘉甚至能感受到皮肤组织的呼吸和跳动。


    确实是不怎么愉快的体验。


    缝完后，莉莉凑过来看了看，缝得非常好，针脚细密整齐。


    “嗯，手艺不错。”莉莉赞许地拍了拍尤嘉的肩膀。


    尤嘉无言看着莉莉，眼神幽怨。


    合成人的问题不大，只是身体断了之后又恰好快没电所以有些危险。外表皮缝上后供电就能超过耗电，莉莉卖给他一些移动能源，这人就出发去专门的合成人医院了。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晚上一切工作完成，莉莉洗漱完准备休息。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光，莉莉的思绪有些远了。


    现在，已知尤嘉是从第一研究所逃出来的，他人在外面，研究所内的秘密有泄露的风险。如果她是敌人，她会怎么做？


    莉莉突然直直地坐起：“那当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封锁消息斩草除根啊。”


    露露尔迷茫的睁开眼睛，看见莉莉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


    露露尔一个激灵起身：“您要做什么？”


    “如果说我要杀上第一研究所直接开始决战，你会觉得奇怪吗？”


    露露尔后背上的毛炸起：“不奇怪，您现在就是直接把第一研究所扬了都不奇怪，但是凡事都要讲证据。”


    “嗯嗯嗯我知道，我现在就是随便转转。”


    “我跟着您一起去吧，万一您路上突发奇想我还能给里裴斯先生报个信。”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何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