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贝克特街区今夜有雨。


    莉莉走在街道上，一手提花篮一手打着伞，冰冷的雨滴从透明伞面上滑下，形成一道道雨帘。


    刚从前线回来休假没几天，就碰上这样的天气，莉莉心里很是不爽。每次下雨的时候，她心中总是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烦闷和焦躁。


    雨天时的斯贝克特街区分外寂静，路上除了莉莉只有三两零散的行人。路过一家小型杂货店的时候，屋檐下的老板正懒懒散散躺在躺椅上，听着今日广播。


    “最近，第一研究所遭遇恐怖袭击，受伤者三十六人，死亡者十八人，目前初步估计有近五十人失踪……”


    “失踪者系第一研究所重要人才，如有人寻回失踪者或提供相关线索，第一研究所将重金酬谢，请广大市民积极配合。”


    “近日，01哨站驻站长官闻涛对第一研究所公开表达不满，据小道消息原因是三个月前第一研究所接收人员时违反规章，并且后续其违规操作导致无辜人员伤亡。”


    “目前，联邦议会上已有议员对此表示抗议……”


    莉莉走在石板路上，溅起的雨水战湿了她的裙摆。


    果然，下雨天最讨厌了。


    莉莉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离家还有三十米左右的时候，莉莉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因为雨很大，味道或多或少会被冲散，但是隔得这么远都能闻到，莉莉估计这人的出血量不小。


    走到花店门前，莉莉停下脚步。


    自家花店门口的阶梯上正蜷缩着一团黑影，听到有人来的动静，黑影抬起了头。


    夜雨中，莉莉看到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少年身穿黑色兜帽，脸色苍白，凌乱的金色头发从兜帽里露了出来。他浑身都被雨淋透了，天色昏沉，金色的眼睛却温柔又明亮，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少年才意识到自己挡了路。


    他一手抓住护栏，勉强移动自己让开门口。


    莉莉走上台阶收了伞，指尖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听到了身后少年虚弱出声。


    “真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稍微……稍微在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就走。”


    莉莉没有转头，说道：“在这条街上随便乱跑会被怪物吃掉哦。”


    斯贝克特街区位于黎柯共和国这个伟大国度的黑色缝隙中。作为混乱和排外的代名词，仇杀、抢劫、混战……这样的事情在这条街区多了去了。


    少年的头无力地靠到栏杆上，闭上眼睛，冰冷的触感让他滚烫的脸稍微舒服了一点。


    “就算是这样，现在的情况也不会更糟了吧？”他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路上还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马上就会遇到好事了……完全是骗子，到现在一点好事也没有。”


    “是啊，命运这事哪里说得准，说不定后面会有更糟糕的事情等着你。不过能找到我这里，你还是挺走运的。”


    莉莉这里白天是花店，晚上是半个诊所。


    看少年的情况，他来早一点来晚一点都会没命。


    莉莉伸手打开门，室内的灯自动开启，暖色的灯光驱散黑夜。


    “进来吧。”莉莉说。


    然而没有回应，与此同时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


    这种声音莉莉很熟悉，有人昏迷或死亡倒下的声音。战场上她不怕轰炸声不怕爆破声，


    就怕这种声音，它往往代表着离别和失去。


    所以在这里听到这种声音，莉莉下意识心中一跳。


    转过头，少年已经倒在台阶上。


    “唉，真是，我的假期被你破坏啦。”


    这样默默抱怨一句，莉莉抬抬手指，少年被无形的力量托起，飘浮进室内。


    关门的时候，花店门口的电子牌亮起，上面显示“营业”二字。


    把少年放到二楼西边房子的床上，莉莉低头看到他胸前的棕色宝石项链。


    好巧啊，和她右耳耳环一个颜色。


    莉莉先迅速给他做了一个检查。最明显的，就是他右腰处一处灼烧伤痕，这一大片部位因为高温灼伤而血肉模糊，已经和衣服粘连在一起。


    莉莉眼光一凝，眉头皱起。


    共和国部队常用武器TL25激光枪灼伤，受伤时间两天左右，伤口已经开始化脓。


    这人在被官方追杀？


    如果是的话，那这人有可能是莉莉的敌人。


    仪器发出警报，少年的情况非常危险。莉莉用手试了试少年的额头，他的体温很高，还在发烧。


    先救下来再说。


    莉莉走到墙壁面前敲了两下，墙壁从左向右打开，里面的柜子里是密密麻麻的药罐和针剂。


    拿出要用的药，莉莉立刻先给少年注射了抗生素和加强心肺功能、细胞活性的药物，然后把他多余的衣服剪开。


    “会有点痛。”


    虽然知道少年听不到，但动手处理之前，莉莉还是很有道德心地提醒了一句。


    消毒药水沾到伤口的一瞬间，昏迷中的少年闷哼出声，身体下意识蜷缩起来。


    TL25激光枪造成的伤口必须用专用药消毒，否则激光伤口会不断损毁身体组织。莉莉体会过，这确实是一般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少年疼得全身颤抖，莉莉面不改色，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用棉签沾消毒水润和着粘连伤口，一边用镊子小心地祛除残留衣物。


    这个过程，多的是人活活痛死。


    疼到几乎崩溃，少年突然叫了一声：“莉莉……”


    莉莉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少年一眼，然后继续处理伤口。


    大概他家人朋友恋人什么的和她名字一样吧，再说了银河联邦这么多种族和语言，说不定也只是发音相近但完全不同的字。


    手腕上的多功能通讯器响了一声，有消息发来。同时一边的仪器再度发出警报，莉莉没空看消息，先抬头看了一眼仪器。


    警报器鸣响不停，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少年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像脱缰野马一般失控疯狂。除了这处腰伤，少年身上还有很多伤痕，另外还有很明显的受虐痕迹。


    莉莉指尖轻敲桌面，思索了一下。


    现在，如果要抵抗毒素和激光破环因子的继续侵入，就必须加大药剂量。但是这种程度的药量，一般人体的内脏就很难承受了。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倾盆大雨，还伴有电闪雷鸣。


    可能是被雷声惊醒，少年这时恢复了一些意识，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不是黄金那样华美的色泽，而是像暖阳那样柔和温煦的金色。


    “想活着吗？”莉莉问他。


    这个状况，可能少年压根就听不到莉莉说了什么，可能他这微微的点头只是颤抖的幅度大了些。


    但是这个时候能醒来就代表还有救生**，莉莉再次拿来了药剂。


    她向来只提供选项，不替人选择。


    K99抗生素、254特效药、P06强凝血药剂……还有一管X87镇静剂，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少年至少可以走得不那么痛苦。


    全部治疗工作处理完后，莉莉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她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九分，如果少年两个小时后能退烧，那就是熬过第一阶段了。


    这时，房间门被打开，一只穿着马甲带着单边眼镜的蓝瞳白猫走了进来。


    “露露尔，怎么了？”


    莉莉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管家，因为进这个房间要消毒，露露尔除非必要绝对不会进来。


    露露尔跳到莉莉的怀里，伸爪点了点莉莉的手环。


    “你一直不接消息，我大脑里同步的电脑一直在响一直在响。”


    “啊，忘了，这就看。”


    莉莉拍拍脑门，点开手腕上的通讯器一看，竟然是哥哥里裴斯发来的消息。


    真是破天荒，这家伙这个时候应该在忙年度财政总结什么的，每年这个屎山代码都能算瘫财政部几台超级电脑，这么晚了他还有闲心给她发消息。


    看了消息一眼，莉莉的脊背瞬间挺直了。消息内容很简单，一张照片两句话。


    “失踪人口代号：A-67。失踪原因：第一研究所遇袭。”


    照片上的人，金发金瞳的少年，不就是莉莉面前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吗？


    拿着照片对了好几遍，莉莉确定，无疑是一个人。


    这时，一边机器传来几声提神醒脑的“滴滴滴”，数据测算结果全部出来了。最后一行，少年今晚活下来的概率为：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六。


    露露尔观察着莉莉的表情：“看起来，这个人应该很重要。”


    “……是很重要。”


    第一研究所非法违规实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这个从第一研究所逃出来的少年，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证和线索。


    求别死。


    莉莉在心里默默说道。


    今夜雨太大了，到这时候都没有别的病人来，莉莉就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大雨。伴着雨声，她有点困倦，渐渐闭上眼睛。


    雨声掩盖了外面一切的声音，室内安静万分。过了一会，莉莉突然睁开眼。


    在莉莉身上闭眼假寐的露露尔也站了起来。


    “没想到今晚也有客人来呢。”莉莉有些好笑地看了看窗外。


    “不过，不请自来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露露尔甩了甩尾巴。


    露露尔的眼睛发出莹蓝的光芒，花店周边和花店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花店一楼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无声的激光闪过，墙面被切下来一个洞口。


    露露尔的大脑和这家花店的中枢相连，它发出指令后，花店的天花板和几个死角出现点点寒光。


    “其实我很早就想吐槽了，”露露尔从莉莉的怀中跳下，“为什么您总喜欢用这种原始的攻击手段啊？”


    锐利的弓箭正对着入侵者蓄势待发。


    “因为身为黎柯共和国的五好公民，我怎么能去买卖军火呢？”莉莉理直气壮地回答。


    “……”


    “再说了，无论来的人是谁，我敢打包票他们都没有经历过类似武器的对抗训练。”


    那倒是，在这个人类科技大爆炸的时代，对于这种古早到太姥姥家的武器，确实是想不到能碰上。


    莉莉对这些弓箭做了改造，弓箭很细不致死，牺牲了杀伤力但更加轻巧迅捷难以躲避，箭上涂了隐身材料和特制麻药。


    人海战术在什么时候都有用，任你再怎么闪避点满也扛不住铺天盖地的针箭，俗话说得好我能失误无数次，但你只能失误一次。


    露露尔舔了舔爪子：“您这完全是耍赖嘛。”


    “我这叫疯狂原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