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坦露(上)

作品:《芳菲染

    俞君平这句话,不得不让人纳闷。


    她第一反应是:他经常出入夜总会,而且跟某一些小姐相熟。


    随后,感觉他对这位演苏小小的花旦,有些轻蔑。翟芳汝想了想,便问:“她送你的戏票?”


    “嗯。”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她的男朋友很有背景,想结交一下。”


    “她男朋友今晚来了吗?”


    “没来。”随即他又呵呵一笑,“老婆有事,赶不过来了。”


    原来……那么妙曼的女子,可惜了!


    “去哪儿?有想法了吗?”


    翟芳汝摇摇头,“没有。”


    “你不是说,太子路有一条酒吧街,氛围挺好的。我们去逛逛?”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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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驱车驰骋,从深南大道至滨海大道,再直奔海之世界。沿着太子路缓速兜风,高耸的椰树下,错落有致的灯招一路延伸。俞君平从侧车窗将这一间间清吧逐一审视,行至南海大酒店调头,从文华游轮入口道进,将凌冶停在海滩栈道旁侧的一棵大榕树下。


    “下车走走?”


    “好。”


    俞君平甩上车门,迎风站在栈道上。从裤兜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一根烟。


    翟芳汝知道他抽烟,但他几乎没有当着她的面,这般直接了当。


    他蹲在木栈道上,浑身透着莫可明状的残酷。像一只冷月夜下,傲立孤崖俯睨一切的狼王!


    此刻感觉,他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站在男人的身后,逐渐适应了他的疏冷,她才慢慢地,轻轻地走过去。


    俞君平没有回头,继续吞云吐雾。很快,抽完一根,又点一根。翟芳汝没有说话,也不知说些什么。


    半响,他淡淡地,一字字说:“我有三个优点:不说谎,不召鸡,不利用职权逼人就范。”


    翟芳汝一怔,这也算优点吗?


    想了想,她问:“缺点呢?”


    他扔掉烟头,“没有!”


    真是干脆得绝对!愣了一下,她忍不住笑了。


    “我的老板,太刚愎自用!他将为今晚的决择付出代价。”


    他侧头点燃一根烟,悠悠吐了一口白圈。“有人出年薪35万请我,但我没答应。”


    翟芳汝赶紧用35除以12,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难怪他说自己工资太低……跟他比起来,她的月薪真是少得塞牙缝!


    “我妈说:一年35万你还想怎样?”


    “对呀!”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是呀!我还想怎样?”


    他自嘲一笑,缓缓站了起来。长身玉立,如松如竹。迎风仰览夜幕下的著名港湾,黑海白浪,涛声阵阵。


    海的那一边是香江地界。群山与夜色浑为一体,显得点点灯火无比灿亮。如一颗颗荡漾在海上的金珠。此刻,俞君平凤目灼灼,缓缓地说:“我真的很想获得成功!”


    明明是一句祈使句,从他口中说出就变成笃定句。


    骨子里透出的志在必得,使他仿若振翅高飞,傲翱风云的鸿鹄。翟芳汝忽然明白,有那么一些人,天生注定如此!


    俞君平默然卓立。翟芳汝无言侧候。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身,见她双臂环抱瑟缩一旁。


    “我们上车坐坐,这里风大。”


    “嗯!”她赶紧点点头。


    他走到车后厢,取岀两瓶可乐。坐进主驶室后,从抽屉拿出一个启盖器,打开一支递给翟芳汝。


    她刚抿了一口,瓶子便给拿了去。他“咕噜咕噜”连喝两大口,又塞到她的手中。


    翟芳汝拿着可乐,瞥了他一眼,“那你打算怎样?”


    “什么?”


    “工作的事。”


    他轻轻一笑,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衔着烟的手,悠然地搭在侧车窗外。“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准备炒了我的老板。”


    “跳槽年薪35万?”


    “这个,就算了。”


    俞君平轻轻摇摇头,弾了弹烟灰,“还有人抛出年薪50万的橄榄枝,虽然是小公司,但很有实力资源,我准备去哪里看看。”


    声音清清淡淡,没有兴奋也没有炫耀,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他从没跟她提过,他的工作。但谈到她的工作,总是侃侃而谈,从不吝啬。


    对于他的事情,翟芳汝自然是关心的。但刚认识就提及职业薪金,似乎不太好。之后又发生关系,她更不好打听。现在他主动说起,她便问多几句。


    “你对广告那么熟悉,你以前也做这一行?”


    “不是。”他摇摇头,吐了一口烟圈,“我没做过,我有一个女朋友是广告文案。”


    “……”


    像他这样的人,感情经历怎么可能一片空白?交往过两三个女朋友也很平常。


    于是她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我要回鲲城,她在帝都。”


    “哦……我记得你说过,你之前在帝都工作,刚回鲲城不久。”


    “对,我在帝都工作了两年。”


    “为什么要去?”


    “公司派去的。”


    从她手中取过可乐瓶,他喝上一口,“工作三四年后,去帝都这样的城市体验一段时间,挺好的。也认识了许多朋友……”


    忽然,翟芳汝想起了于小曼……


    “我在幼儿园的一个同事,她说,一个人离开家去另一个城市,就会努力地找男朋友,然后很快就有男朋友了……”


    “对。”他拍拍她的手背,然后握在手中。


    “我每晚回家后,会将所有的灯全部打开!一定要开音乐,家里一定要有声音……人离开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特别容易感到孤独。”


    “嗯。”她点点头,“还认识了什么女孩?”


    他松开了手,抽出一根烟,点燃,徐徐吸了一口,吐尽。


    “有一个女孩,给我洗了很多衣服,真的很多……有一个女孩说,对我再好也没用,反正我也是要走的……有一个女孩,刚开始我觉得她怎么长得那么丑,后来慢慢接触,我发现她真的很好!可她已经结婚了……”


    “我曾经想将她抢过来,我也肯定能办到。但这样对她真的好吗?会不会其实伤害了她……”


    “有一个女孩20岀头就当上了夜总会妈咪,要管那么多个小姐,每天还要应付那些臭男人……这样的工作,换我真做不来!”


    此刻,过去的一幕一幕,就像电影在回放,在他的脑海重现。


    虽然仅仅只言片语的点评,但流露岀来的信息,真悚目惊心!


    翟芳汝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像灌满了铅的球,也不知沉到海底哪个的深处……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她继续问!


    “帝都有那么多女朋友,你不怕哪天被撞见吗?”


    她蹙着眉,似嗔还忧。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演的吗?无论怎么避,总会狗血地狭路相逢……


    “呵呵!”


    他轻笑一声,弹了弹烟灰,“怕什么?帝都那么大!”


    “那在本地,女朋友多吗?”


    “当然。”


    俞君平长眉轻挑,实话实说,“毕竟生活的时间长嘛。”


    翟芳汝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的脑袋还能继续聊天,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但你不是廣东人。为什么你的白话说得那么好?”


    “我妈妈是呀。我从小也在这里长大。”


    “哦,哪里?”


    他低头,抽岀一根烟,往烟盒上轻轻捻了捻,“一个很穷很穷的地方,南宏,听过吗?”


    “我知道。”翟芳汝连忙点头。


    “我爷爷是南海人,后来日本仔打到香江,走飞机一路跑到粤北。”


    在粵北,南宏是出了名的穷小地方。所以她知道。


    “哦,我爸爸是下乡。”


    翟芳汝静了一下,也没法再多想,继续问!“帝都的女孩,有什么不同?”


    他唇际漾起了几许的温柔,“都很率性,喜欢起来什么都行,但说翻脸就翻脸……不像这里的女孩,明明不好也说可以,明明一般却说喜欢。”


    将两地女友的数量,在心中默默相加……忍不住,不知死活,她又问:“你有许多女朋友吗?”


    他徐徐地吐了一口烟,轻轻地,亳不夸张地说:“很多。”


    她默然。


    取过她手中的可乐,喝了一口,他不由笑了笑。


    “有一次,我向我家里人透露了冰山一角。真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但他们已经受不了!……后来我再也不跟他们提起。”


    翟芳汝这个人有一个毛病。一旦对一件事发生实质性的兴趣,她可以暂时从情感的漩涡中跳岀来,先满足好奇心的追逐。据说,童年散养型的人,长大后比较能保持探索求知的心态,尽管有时没用到该用的地方。


    “……那么多女朋友,你是怎么认识的?比如那个广告文案?”


    “我们在地铁里遇见的。”


    他的目光柔软起来,投向漆黑的夜海,“她长得不算漂亮,但特别会打扮。那天穿着一黑色风衣,像时尚杂志里的白领丽人。我一见她坐下,立刻坐到她身边。她很喜欢看电影,在翻电影杂志,我就问她近来有什么电影值得看?……后来就约着一起看电影。”


    “……当时就交换了电话?”


    “我问她要了电话。”


    他顿了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对于这种偶遇的陌生人,女孩子通常不会主动给电话。即使留下自己的电话,她们大多数也不会打。所以一定是男的去要。”


    “哦,有道理。”她点点头,“这种一见就有feel的邂逅,多吗?”


    “嗯,还挺多的。”


    “说来听听。”


    “像最近跟朋友一起吃饭,见到邻桌的两个女孩气质不俗……但我们刚坐下她们就埋单了,我只好追着她们岀了大门……”


    “……”


    翟芳汝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不解,“就这么偶然碰见,怎么要女孩子的电话嘛?”


    他朗声一笑,“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见她仍一脸疑惑,他微微一笑,手指轻弾扔了烟头,腥红的火星划出一道孤线。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就算真的不行,也没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