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约东海上(上)

作品:《芳菲染

    坐在副驾室,望着川梭不息的车流,行色匆匆的人群,她有一瞬的失神。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而他,就是那个人吗?


    在他眼里,自己到底是怎样的?


    她要做,他心中的理想对象,还是忠于自己!又或者,自己就是他的理想对象?


    记得历史老师,就给她三言两语吓跑了……那么俞君平呢?就像好不容易碰见一件心仪的衣服,总得试一试,才知道是量体而裁还是衣不称心?


    下车后,俞君平与她十指紧扣,悠然自得步入海王明典。这般公然牵手,翟芳汝还是第一次。


    经过二楼转角的留言板,两人相视一笑。留言条不多,逐一看去都是邀约吃喝玩乐。


    “没什么意思,走吧。”俞君平牵着她往上走。


    上二楼,靠落地窗的位置,两人落坐在秋千藤椅上。翟芳汝将菜单递过去,“想吃什么尽管点,别客气!”


    “哈哈,我是真有点饿了。”


    他笑着接过菜单,简单翻了一下,递给翟芳汝,“你爱吃什么?”


    她眨眨眼睛,“你挑好了。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快下单吧!”


    俞君平莞尔一笑,“爱吃酸甜口味吗?”


    “可以。”


    他朝服务生招招手。


    “一份T骨牛排套餐,一份柠檬吊烧鸡排套餐,吞拿鱼沙拉,提拉米苏各一份。餐前上矿泉水,后上红酒。”


    “红酒要哪一种?”


    俞君平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套餐配的就行。”


    很快,菜逐一上齐,开始杯觥交错。因为有心事,翟芳汝吃得比较慢,相比之下俞君平刀叉齐舞,节奏欢快。


    “嗯?不合你口味?”


    “不是。昨天睡得太晚了……”


    “怎么啦?”


    “陪林沐坤去西部,碰到小强哥他们。小余对她撒酒疯,幸好王晖及时赶到……”


    “哗,还挺惊险……你没事就好。”


    翟芳汝用叉子慢慢卷起意粉,“我们也没想到小余会这样……”


    他手握刀叉,微微一笑,“其实不难理解,他这叫老羞成怒。”


    “哼,怒什么?她并没有错。她有权选个有钱人!”


    俞君平放下刀叉,凤目坦然,静静地说:“对,她有权选择。”


    他端起酒杯,缓缓地转动,“因为自己是被嫌的那个。如果小余是被爱的那个,他鼓掌还来不及!”


    “对呀!”翟芳汝双目闪烁,端起红酒与他轻轻一碰。


    “其实林沐坤并不是只看钱。要不,她就不会喜欢王晖!”


    “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呀!”他忍不住附掌轻笑。


    翟芳汝左手托腮,“不知他俩会不会上演一出现实版《天若有情》?”


    “哈哈,我也很想知道。”


    “哎,不过即使结婚,现实生活也不会是:从此公主和王子幸福地在一起……”


    俞君平长眉轻扬,瞧着她微微而笑。“嗯,你说。”


    沉吟半分,抬目凝睇于他。“亦舒的小说有一句话:我们爱是一个人,与之结婚的又是另一个人。”


    “嗯,恋爱与婚姻的确是两回事。”


    他放下酒杯,缓缓点了点头,“结婚就像是找一个合作伙伴。但如果将婚姻当成一桩生意来谈,又很没意思……”


    “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俞君平漆眸一亮,徐徐地注视着她。


    翟芳汝垂目,瞧着微微荡漾的琥红酒液,幽叹一声。“婚姻虽然是两个人的事,但于男女而言,到底不同。”


    “嗯。”他轻轻应着,目光如水。


    翟芳汝瞥了他一眼,轻轻摇曳着藤椅秋千,自语似地说着。


    “婚姻对男人而言,是从一道家门走向更广阔世界。男人结婚后,有人给自己料理家务,给自己生孩子,照顾老少……大后方稳好自然飞得更高更远!但女人就不一样。因为要生育,要承担更多照顾孩子,事业免不了断层。如果从此相夫教子,想经济独立就比较难。经济无法独立,只能依附男人,天天柴米油盐难免要受气……但就算拼尽一口气,即使经济独立了,情感也远远无法独立,需要以男性对女性的准绳作为自我参照,怎么拥有独立完整的自我?”


    俞君平明滟的凤目,渐渐浮现一层淡淡的忧伤。轻轻地长叹一声,“女孩子没嫁人前都是珍珠,嫁人后就成了死鱼眼……”


    翟芳汝心中颤动,怔怔睇他一眼。端起酒杯喝上一口,甜甜的涩涩的,她不禁眯起双目,“像罗素所言,婚姻只不过是为了让孩子合法化。毕竟下一代是社会稳健发展的关键。”


    心中的思绪随着摇曳的秋千,一**荡漾开来,不可抑止!眼前的他,目光炯炯,嘴角含笑,让她决定继续说下去。


    她在女校刨的《婚姻的革命》《梦的解析》《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二性》……一直没有机会在男性面前侃侃而谈。不是她有所顾忌,唯实没有像样一些的听众。随着这些思想的河流在内心不断冲击,她渐渐有种难以排遣的孤独。仿佛鹤立鸡群地走在芸芸众生的人海中,茫然四顾却无一人!


    今晚,就让她说个痛快吧!


    哪怕明天,俞君平将彻底消失。她也要试着敞开自己。


    “马克思认为推动两性发展的是经济,弗洛伊德认为性,是男女发展的根本动力。相对而言,我比较倾向于罗素的分析……”


    “经济和性是两个车轮,缺一不可。”


    “母系社会存在的时间比父系社会要长得多,相对而言两性关系就比较和谐。你看云南的摩梭族就可见一斑……男女之间发乎自然,情随情迁。中间不会隔着金钱,孩子,家庭,利益,阶层……没有过多的外在社会属性……两性平等自然。”


    “男人的确将这个世界统治得乌烟障气……”


    “我有一种感觉,母系社会迟早要回归!因为,世界的发展就是不断轮回……”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整个人散发着熠熠的光芒。举手投足之间,份外顾盼生姿。而他的笑意也渐渐直达眼底……


    男女之间,形容有冇感觉,用“来电”二字。原来不仅仅是惊鸿一暼!思想交汇时,电光火石的心花,如电流一般划过黑暗的长空,更让人久久不能平复。


    翟芳汝因脑袋高度运转,灼灼燃烧而不再进食。俞君平早已干掉套餐,静静地一直喝着水。


    她刚说完一段,他将桌上的提拉米苏往她面前推了推,温柔地说:“你今晚吃得比较少,试试这个。”


    翟芳汝拿起小叉子,一点点挖着小口小口送进嘴里,像只安静又贪馋的小猫。


    “爱吃甜食,点心?”


    “嗯。”她晶莹的眸子微微眯起。


    “提拉米苏,意大利文的意思是:请带走我吧!”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双凤目如歌如酒,声音低低的,缓缓地说:“一会儿,你带我去哪儿?”


    翟芳汝一愣。对呀!这是她的地头。


    “离这儿近的,海之世界。尤其是晚上挺有氛围……不过海水不行,沙也粗。跟大小梅莎的海清沙幼没法比……在海边走走,躺在沙滩上看着星星聊聊天,是真不错!”


    俞君平,笑了。


    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放下,唇际的笑意还清晰地挂着。


    她的想象力就这样了!


    提议完,另一个话题已窜到嘴边。“阿玫告诉郑华冲,自己有男朋友了……但他说:你可以一脚踏两船,我不介意你一脚踏两船。”


    “哈哈!你那朋友阿玫一定长得比较漂亮。”


    “对。她长得像蔡小芬加梁永琪。”


    “呵呵。不会是蔡小芬的牙和梁永琪的额头吧?”


    “嗯?”


    “她们俩,这两个地方长得差些,其他都ok。”


    “……”


    对翟芳汝来说,这两位女明星都是大美女。有点小瑕疵,也是瑕不掩瑜的高级别。


    她叹了口气,“男未婚女未嫁,郑华冲完全可以争取。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对呀!”他忍不住击掌赞许。


    “就算是结了婚,如果真爱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不能装单身或隐瞒……”


    俞君平明显一怔。随即坐直上身,脸容沉静。


    很快,他就她提起的话题表了态。“对!自己有女朋友或太太,就坦白说清楚。对方接受不了,那就放她走。但不能骗人!”


    她只顾畅所欲言,没料到,那么一番话,正中君心!而她却浑然不觉。


    “还要再吃点什么?”


    “我够了。”


    “嗯,那我们走吧!”


    她立刻朝服务员招手,“埋单!”


    拉开手袋,掏出钱包放在桌上,冲着俞君平一笑,“我请客!”


    他只微笑不语。


    很快,一位娇小的女服务员端着账单走到桌前,“一共288元,谢谢!”


    好险!周荔玫,曾媛媛,张倩集资的300元,刚好凑够数!


    刚从钱包抽出百元大钞,俞君平已经将300元放到收钱匣里。


    她一看,急了!


    “不行!不行!不行!说好请你吃饭的……”


    她赶紧将手里的三百元往收钱匣塞去。


    女服务员各瞧了二人一眼,一贯从善如流拿起俞君平的三百,侧身将收钱匣的12元递给他,转头朝翟芳汝笑道:“这位先生埋单了,不用再争啦。”


    翟芳汝看着手中的三张一百,有些气结。皱眉,小嘴微撅,“你干嘛收他的,不收我的?”


    女服务员嘻嘻一笑,“男人埋单,天经地仪呀!”说完转身走开了。


    俞君平装着无奈。耸耸肩,柔声道:“下次再请我!你有的是机会。”


    然后站起来,朝她伸岀手。她瞅着他,有点无奈将借款收好,再将小手放进他掌心里,两人并肩离开。


    下楼,出大门,走向凌冶,他一直没有说话,十指与之纠缠。有点紧,有点热。


    坐进车厢,俞君平一边扭车钥一边问:“如果现在去大梅莎,你会不会觉得很疯狂?”


    “嗯……不会。”.


    翟芳汝记得,走的时候明典大堂的挂钟是八点。从南頭开车到大梅莎来回至少两小时,在沙滩走走聊聊两小时,十二点回家没什么问题。她很爽快就答应了。


    之后的之后,她回想起他那一句话:如果现在去大梅莎,你会不会觉得很疯狂?


    每一个字的声调,每一个词的语气,情绪全都蕴藏在内。只是当时的她道行极浅,完全不知道这并非一个普通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