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实验室的余温

作品:《逐光

    小陈抱着那摞刚塑封好的检测报告,在走廊里第三次撞到了消防栓。金属外壳撞得他手肘发麻,报告封面的透明膜上,还沾着今早从果园带回来的橙花汁液,在日光灯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像谁不小心滴在纸上的香氛精油——那是程源曦今早调香时蹭上去的,她说这味道能让“枯燥的报告也沾点活气”。他低头揉了揉发红的手肘,指尖摸到报告边缘凸起的塑封线,忽然想起程源曦临走前塞给他的橘子糖,此刻正硌在口袋里,糖纸的响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林先生还在三号实验室?”他对着走廊尽头的护士站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报告边缘的塑封膜。最后一页“物证链完整性确认”那栏空着,需要林砚舟和张野两个人的签字,这是程源曦特意在便签上画了三个感叹号叮嘱的,“张队说必须今天上午归档,不然送检科那帮人又要拿‘证据时效性’说事儿,扣我们技术科的绩效。上周的加班费还没发呢,再扣就真要喝西北风了。”


    护士正低头写记录,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轻响,闻言抬眼往实验室的方向瞟了瞟,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进去吧,程警官十分钟前走的,走之前特意跟门口的保安说,‘除非天塌下来,不然别去敲三号实验室的门’。”她顿了顿,笔尖在记录册上顿出个小墨点,“里面……挺安静的,你轻点。上次小王冒冒失失闯进去,出来时脸白得像被紫外线灯照过似的。”


    小陈抱着报告往前走,越靠近实验室,鼻尖萦绕的气息越清晰。那是檀香木混着雪松的味道,林砚舟常用的香薰,瓶子就放在检测台最显眼的位置,说是“能让分析数据更稳定”。但此刻这味道里,却裹着点更沉的、属于张野的气息——像他警服上晒过太阳的皂角香,还带着点果园泥土的腥气,在空气里缠成了团,浓得化不开。他忽然想起上周在果园,张野帮林砚舟捡橙子时,两人的手指在竹篮里碰了下,当时林砚舟弯腰的弧度里,藏着种说不出的亲昵,像两枝缠在一起的橙树枝。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留着道两指宽的缝。小陈刚要伸手推,视线先透过缝隙钻了进去,下一秒就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林砚舟被张野按在检测台边缘,白大褂的下摆被掀起一大片,露出后腰那道浅褐色的疤——是去年帮程源曦挡碎玻璃时划的,当时缝了五针,林砚舟还笑说“这下跟张队的警徽一样,也算带了点金属味”。而张野的小臂正压在那道疤上,警服的领口扯开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上泛着片潮红,喉结滚动时,能看见颈侧被吮出的红痕,像枚没戴正的勋章。张野的另一只手插在林砚舟的白大褂里,指尖从衬衫下摆探进去,能看到林砚舟的腰线绷得很紧,呼吸时起伏的弧度里,藏着压抑的轻喘。


    “唔……色谱仪还开着。”林砚舟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发颤的尾音,手却没闲着,指尖钻进张野警服的缝隙里,顺着脊椎往下滑,划过他后背那道三年前留下的刀疤,“上次就是忘了关,橙花样本全废了,程警官念叨了整整三天,说我们俩加起来都不如她的香水瓶靠谱。”他的指尖在刀疤上轻轻打了个圈,看着张野的喉结猛地滚了下,眼底漾出点促狭的笑。


    “闭嘴。”张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点没散的哑,另一只手按在检测台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台面上的培养皿晃了晃,里面泡着的橙花瓣跟着颤,把檀香提取液搅出细碎的涟漪,像谁在液体里撒了把碎星。他低头凑近林砚舟的颈窝,鼻尖蹭过那片刚被吮出的红痕,看见林砚舟的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再提她,我就在这让你喊出声。”


    小陈怀里的报告突然“哗啦”一声散了一地。最上面那页飘得最远,正好落在张野锃亮的警靴旁——那页印着周明案的指纹比对图,张野的指印和林砚舟的在紫外线下重叠的地方,正泛着相同的荧光,像朵在纸上绽开的双生花。他慌忙去捡,膝盖却重重磕在消防栓上,疼得他差点叫出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尝到点铁锈味。


    门里的动静瞬间停了。檀香和皂角的气息像被冻住,连培养皿里的涟漪都平复了。几秒钟后,张野的声音撞在门板上,带着点没散的热意:“谁在外面?”


    小陈手忙脚乱地捡报告,指尖抖得厉害,连张平整的纸都捏不住。“是、是我,小陈!”他把散页拢成一摞,纸页边缘割得手心发疼,“报告……要签字归档,送检科催得紧……我、我要是知道您在忙,就晚点再来了……”


    门被拉开时,小陈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见林砚舟正低头系白大褂的扣子,领口歪得更厉害了,能看见锁骨窝里还留着片深粉的印子,像被谁用指腹碾出来的。张野站在他身后半步,警服的袖口往下拽了拽,却没遮住手腕上那圈红痕——是林砚舟常戴的那串檀木珠子勒的,那串珠子还是张野去年在古玩市场淘的,说是“比手铐温和点,适合拴着你”。林砚舟的指尖在扣子上顿了顿,忽然抬手帮张野理了理警服领口,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喉结,看见那处皮肤瞬间泛起层薄红。


    “放桌上。”张野的声音还有点紧,目光扫过小陈手里的报告,突然伸手把林砚舟往身后拉了拉,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腰侧。林砚舟闷笑了声,往他耳边凑了凑,用气声说:“衬衫扣子扣错了,第三颗和第四颗换了位,跟你上次扣枪套的手法一样糙。也就我能忍你。”


    小陈把报告往检测台上放,视线没敢乱瞟,却还是瞥见了台面上的乱象:林砚舟的钢笔滚到了培养皿边,笔帽上沾着点张野警服上的深蓝色纤维;张野的笔录本摊开着,某页空白处被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心,里面写着“林”字,笔尖戳穿了纸背,能看见背面印着的橙花标本——那是上周从果园摘的,张野当时说“留着当书签,比证物袋里的新鲜”。


    “那个……”小陈清了清嗓子,感觉耳根在发烫,像被实验室的暖气烤过,“程警官说,檀香木供应商的名单,让林先生核对完直接发她邮箱,她下午要去跟缉私科对接。还说……还说晚上庆功宴别迟到,她带了自己调的‘果园暗码’,说是给咱们的‘功勋香氛’。”


    林砚舟正帮张野扣衬衫扣子,指尖在他第三颗扣子上多停留了半秒,指腹蹭过他颈侧的红痕。“早就发了,”他抬眼笑了笑,眼尾还带着点没褪的红,“顺便加了句——他们藏新轴承的香樟木箱,内壁会涂橙花精油防蛀,跟周明用的手法一样,这是老规矩了。三年前我就见过,当时还以为是哪个调香师藏的宝贝。”他说着往报告上扫了眼,突然伸手点了点周明的供词部分,“这里漏了句,他说三年前帮汽修厂老板运轴承时,林先生也在仓库附近出现过。”


    张野的手猛地攥住了林砚舟的手腕,指腹压在他虎口那道浅疤上——那是去年帮张野挡刀时留下的,当时刀划过来的时候,林砚舟几乎是扑过去的,事后还笑说“你要是伤了,谁给我系白大褂扣子”。“别胡说。”他的声音沉了沉,却没真用力,拇指反而在疤痕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像在确认这道疤还在。指尖触到那处凹凸的皮肤时,心里忽然软了下,想起那天在医院,林砚舟咬着牙不吭声,血却浸透了半条纱布。


    “我没胡说。”林砚舟反手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指尖往自己唇边带了带,几乎要碰到皮肤时才停住,温热的呼吸扫在张野的指腹上,“那天我看见你蹲在仓库后墙抽烟,警徽在口袋里反光,像颗没亮的星星。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连抽烟的姿势都跟别人不一样,跟头憋着劲的狼似的。后来才知道,你是在盯那批走私轴承,跟我要找的是同一伙人。”他的唇轻轻碰了下张野的指尖,像片羽毛落在上面,“那天晚上你追贼,我在后面帮你清了监控,你都不知道。”


    小陈的心跳得像打鼓,慌忙拿起签好字的报告往门口退。走到门口时,听见张野低低地骂了句“别闹”,接着是布料摩擦的轻响,还有林砚舟带着笑意的声音:“上次在果园花窖,是谁把我按在香灰堆里亲,还说‘这里没人’?结果李姐的三轮车差点撞进来,你吓得把我塞进干花架子后面,害我沾了一身晚香玉的刺。回来后后背痒了三天,你还笑我是‘香薰过敏’。”


    小陈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实验室,走到走廊尽头才敢回头。那扇磨砂玻璃门又被关得只剩道缝,里面隐约传来压低的笑声,还有检测台轻微的晃动声,像谁又被按在了上面。他低头看了眼报告最后页的签字,林砚舟的名字旁边,张野的签名笔锋拐了个弯,正好把“野”字的最后一捺,画到了“林”字的旁边,像两只交握的手。口袋里的橘子糖还在硌着,他摸出来剥开,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忽然想起程源曦昨天调香时说的话:“最好的香氛,是两种味道缠成一团,分不出谁是谁。”


    实验室里,张野正把林砚舟压在检测台边,膝盖抵在他的腿间,低头去咬他的耳垂,声音里带着点狠劲,却没真下嘴:“下次再敢在别人面前说这些,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砚舟笑着往他怀里钻,手往他警服里探,指尖划过他后背的旧伤——是三年前抓贼时被砍的,当时缝了七针,林砚舟每天都去医院给他换药,说“这疤得留着,跟我后腰的凑一对”。“收拾我?”他用气声往他颈侧吹了口气,指尖在那道旧伤上轻轻画圈,“刚才是谁把我白大褂的腰带扯断了?程警官要是问起来,我就说被你当手铐用了。她肯定会把这事写进调香笔记,标题就叫‘警匪片里的奇怪道具’。”


    张野低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吻了下去。这个吻带着点檀香木的暖,又混着皂角的清,像把两种最熟悉的味道揉在了一起。林砚舟的手勾住他的后颈,指尖陷进他的发里,摸到那里还沾着点果园的泥土——早上帮李姐拾橙子时蹭的,此刻却像成了某种秘密的印记。张野的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滑,摸到白大褂下摆处松开的腰带,想起刚才情急之下扯断时,林砚舟惊得睫毛都竖了起来,像只被捋顺了毛又突然炸毛的猫。


    “色谱仪……”林砚舟的声音闷在吻里,带着点含糊的笑意,“真要烧了样本,程源曦会让你赔她的晚香玉。”


    “赔就赔。”张野咬了咬他的下唇,把他往检测台上又按了按,听见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大不了把我赔给你,抵她十箱晚香玉。”


    林砚舟笑得肩膀发颤,指尖在他警徽上轻轻敲了敲:“警察同志,行贿可是犯法的。”


    “那我就袭警。”张野低头咬住他的锁骨,看着那处皮肤泛起更深的红,像把警徽的颜色拓在了上面。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培养皿里的橙花瓣上。花瓣在檀香提取液里慢慢舒展,把两抹交缠的影子,映成了团分不开的光。检测台角落里,那串檀木珠子滚了半圈,停在张野的警靴边,像在给这片刻的温存,当了回沉默的证人。远处传来程源曦的笑声,大概是在走廊里跟护士说话,林砚舟往张野怀里缩了缩,听见他在耳边低语:“晚上庆功宴,跟我坐一起。”


    “好啊。”林砚舟的指尖在他胸口画了个心,“但你得先把我的腰带修好,不然我就披着你的警服去。”


    张野的笑声震得胸腔发颤,低头又吻了下去。这次吻得很慢,像在品尝某种酝酿了很久的味道,带着点橙花的甜,又混着点泥土的腥,在舌尖缠成了团,像个解不开的结,也像个终于系上的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