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臣子恨
作品:《佞恩录》 禁城被攻破的时候正值隆冬,这是宣怀庆谢慕建立伪朝的第十五年,幼帝重回建康建立新朝打走北戎花了十年,也到了如今她的末路。
卫令换下了鲜红的飞鱼服,换上了她从未穿过的女子裙装,依命去见宣怀帝,两个人斗了这么多年,他现在还会想到自己竟是女人。
说来可笑,她他们一个佞君,一个佞臣。
是世人口中的恶鬼,两人风里雨里缠斗这么多年,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卫令缓步走近,明黄色的帷幔间垂坐着一位孤独的朦胧的光线下只显出那人孤独的侧影,深殿里的光线昏暗而沉重,刺苦的药味钻入她的鼻腔,仿佛黏腻的血腥味,她记忆中的宣怀帝身上永远沾着鲜血。
卫令转过头去看堆在桌边的那花瓶里已经是干枯的花朵,往常都会有人准时置换新鲜的,但这半个月已经没有宫人记得伺候这位从唾骂的伪帝。
其实细细想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为这个伪朝服忠了十五年。
北戎攻陷禁都以后,没有立即称帝,而是扶持谢慕登基,建立伪晋,用他的名义清剿幼帝的势力,北方沦陷,南方却暂且还算安定。
他们经过几百年的教训,绝不肯向蛮族血脉低头北戎才不得不先采取折中的法子扶持同时拥有先帝血脉与北戎皇室血脉的谢寡登基。
“谢寡。”她头一回唤他的名字,“自尽罢。”
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会保下你的尸体,至少也死得有尊严。”
丝缕般的烟气自孔隙中悠悠上浮,也模糊了他沉磨的面容,其实这是一位极其俊美的少年,但历经血雨后,稚嫩与青涩褪去后,是肃杀冷寂的男人。
他目光稍微落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卫今能感觉仿佛鼻尖与颈侧有微寒的气流卷过,留下沁凉的冷意,说实话对于这位手里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她对他心里没有多少敬畏,因为在她的眼里,他这杀幼帝,毫无底线地为了帝位将晋朝的江山拱手相让,何况他还是一个不被人认可的野种。
天卿三十年,北戎俘虏了卿帝,卿帝亲胞代王称帝是为代帝,代帝执政三年后离奇病逝,年仅三岁的幼子继位,由武王与礼王辅政。
卿帝被俘的第二年,北戎传回消息,谢寡出生,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北戎女奴所生之子,只不过为了扶他登基才对外宣称他是北戎公主所生之子。
“卫卿,你以为你自己还有命在?”他逼视着她,将她的下颌抬高,那深寂的眸子里如同这漆夜,让她看不分明。
“我也没有想过苟活,只不过晋帝会给我这个面子,我们毕竟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君臣,无论好坏,我只想为我服法了十五年的君主真正地尽一次忠。”
卫令抬起眼睛,那天一次显得清明的琥珀色眼瞳是他未见过的。
谢寡发出一声极浅的嗤笑:“好了,你去罢,卫在朝,你好好活,朕不希望在黄泉路上还与你这样烦人的臣子相见。”
卫令被人拉了出去,回头时门已经阖上,她知道这是她与他的最后一次相见,但在她后来的人生中,她却永远不能忘却。
宣怀帝驾崩于撷恩殿的消息传来时,卫令的殿门前已经涌进黑压压的铁骑,彼时她正在为自己梳妆,镜中的自己与平日素面英气的自己实在判若两人,美艳得几乎让在场的人失了神,领兵前来的沈卫也没有料到与他为峙多年的政敌是位女人。
“卫贼!我是该叫你卫令,还是该叫你沈令?你居然没有同你那卑贱的生母一起死在外面,居然勾结北戎,服效伪帝!”他怒气冲冲地拔剑,将剑抵在卫令的脖颈上。
卫令大胆地回视:“那你呢?我的好兄长,你叛了武帝,暗中又与幼帝勾结,享受着服效北戎给你带来的荣华富贵,又在贬斥他人不知忠义!我至少只叛过伪帝,而你呢,叛了三位君主,你又如何为人臣子?还有,你顶替了我在皇禁台中的功劳,扶持幼帝重逃建康建立南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怎么?踩的我的鲜血上位,又要啐我一口是么?我若是怕死,喜欢苟且偷生就只会像你一样,而不是忍天下人的唾骂只为助幼帝逃南逃,当然我与你说这些话不是为治命,而是让你自己意识到你有多么地卑劣,还是说,你根本没有羞耻之心?”
沈卫掐住了她的脖子,极其地用力,被卫令戳破了心事而恼羞成怒:“那又如何?现在在世人眼里你只不过是佞帝的走狗,最终还是我赢了,你以为有谁?可以证明你就是功名卓绝的北朝公主,现在幼帝仅入禁都,伪朝已经覆灭,我这个做兄长的就来送你一程!”
自卿帝被俘,不知生死后其弟谢东流继位是为代帝,代帝立后李氏,诞下一子名为谢胤,之后代帝莫名死在禁宫,年仅三岁的幼帝继位,武王与礼王辅政,没两年两王发动政变,幼帝因此不知所终,武王靠着强大的军队打败了礼王,礼王同年下诏赐死,武帝继位后,施行暴政,而彼时正是晋国力疲弱之时。
武帝三年正月,北戎军大举南侵欲消灭晋朝,武帝仓皇逃亡。九月份,北戎军将领的率领下发动兵变,逼迫武帝谢峋将皇位禅让给十五岁的谢寡,又请出代帝的妻子隆祐皇太后端氏垂帘听政。
武帝为偏安,不仅下旨解散抗北戎义军、向北戎军传递“决幸东南,无复经理中原之意”,驻跸禁都十余月无所建树纵情声色……如此种种皆令军中将领失望。武帝面对北戎军兵锋,庙堂中枢既无抗敌部署,也无逃跑预案,以致当北戎军游骑兵抵达瓜州时,禁都军民十余万尚拥堵江边,半数军民无辜淹死。北戎军入城后又火烧禁都,全城仅数千人幸存。
这些惨剧给民众造成了巨大刺激,可武帝逃到杭州城后,他身边受宠的太监康履与一众宦官却还大张旗鼓、行帐塞街,只为去观赏海潮。
北戎人大屠杀下幸存的百姓与军人愤懑难平,兵变传单之中,臣民痛骂朝廷中枢“安然坐视,又无措置”。
十二月份,武帝被乱兵斩于天子关前,冯皇后自刎。
幼帝的势力却在南五州迅速崛起,晋朝毕竟是排斥蛮族几百年的大朝,北戎不得不采取折中的办法先扶谢寡继位,建立伪朝政权,待剿灭幼帝之势再行称帝,于是便派完颜政与完颜宣入禁都控制伪朝。
而她从完颜政的家奴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掩饰女身做了皇城司指挥使,以北朝公子之名逐步掌控身禁台助幼帝南逃登基,助他收复伪朝。
“敢如此杀我!不怕晋帝事后追究?!”卫令大喊。
沈卫却笑了起来,“你以为幼帝是什么良善的主不成?他会顾念你们救驾的功劳不成在世人眼中你是走狗,他就会杀你。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名载千秋的功臣么?告诉你,幼帝屠城十座,只为震慑百姓,杀旧臣数千,只为维护自己的威名,恐怕现在外面已经血流成泊,这其实都是你的功劳,如今你可以在我手中痛快死去,已经是一种恩赐。”
他收紧了手,卫令喘息间首是浓重的血腥味,她颓唐地盯着华殿顶,看上面那只金龙紧紧地凝视着她,是的,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幼帝十年暴政,生灵涂炭,甚至比北戎更加可恶,而她自以为是,却将百姓推入深渊。
疼。
好疼。
好像有人正对她剥皮抽筋。昏暗的光线里仅能看清,这是一座极其简陋的房间,不,更准确来说是柴房,卫令头痛欲裂,只觉得脑袋里是有棍棒在击溃她的思绪,空气中只有黏腻的血腥味,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所以并没有如同前世那样反应大。
夜色酽酽笼罩着这小小的柴房,她试图撑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根本没有力气。低矮的坦房和外面的走廊上窸窸窣窣地传出了动静,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低声说话,卫令瞬间惊醒,就着惨白月光瞧见头顶的木梁,缓解着剧烈疼痛的后脑勺,恍然片刻。
她这是还活着?
卫令转过头去打量,发现只靠屋内里侧以光漆木头在地上如阶梯般筑起一层平整的木地板,上面铺就着草垛,但有股发霉的气味,上面还躺着几个人,也不知生死。
卫令艰难地忍着剧痛的脑袋回忆起来,可不待她反应,已经有两位仆妇推门进来,胖硕的身体在雪衣里也微微发汗,混着风雪进来的雪沫扑朔在她的脸上,微微有些刺痛。
那种清凉会她混沌的脑袋终于有了丝清明,而因为她们打开了门。
月光如潮水般涌进来,令她看清了两位仆妇的面容。
她总觉得分外熟悉,但又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令她无法从废墟般的记忆中挖掘出这两人有关的任何记忆。
“啧,又死了几个,去将死的那几个人拖出去埋了。”仆妇不满地低骂,“当真是汉人骨头,轻轻松松就垮了。”她终于将目光落在卫令的脸上。
她倚在门边,穿着极单薄的麻衣而已,脸上也灰扑扑的,但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睁开眼看她时,她却莫名脊背冷寒,腿软了瞬。
那双眼睛好似藏着冰川似的死寂,是仆妇在这座权贵云集的禁都里从那群掌握生死的贵人们看到过最多的眼神,淡漠冰冷看她就像在看死人,只不过从北戎卖过来的奴隶而已,为什么有这样的威慑力?
仆妇恍然忆起了好多年前她也在北戎的荒原里看见过这样的眼神,那又寡又冷的眼神只来自于一个年仅十五的孩子,她记忆犹新,甚至可以说刻骨铭心。
不过在这样的乱世,恐怕他已经死了罢。
“活着的都出去,今天有人将你们都买走了!”
仆妇转过目光,指着角落里畏缩的奴隶们,他们面上的凄厚与惊恐都被日光照得清晰,戴着刑具的手脚上都是青紫的擦伤,卫令将戴着刑具的腿向后撤,伸手将裤腿抻平,遮住了她脚腕上的擦伤,她趁机又环视一圈,这里关的人都是男奴,而他们似乎也没有发现她是名女奴,卫令叹息,大概是因为她过于平坦且瘦小的身体。
她此刻才终于从记忆中追溯回什么,虽不可置信,却还是耐心地静观其变,她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上面还有上一个奴隶自尽时残留的血迹,但已经干涸,月光照在瓦片上,反射出她稚嫩的脸。
这大抵是她十五左右的样子,如果是十五,那就代表这是武帝三年,刚刚败逃江南被杀的那年,而她则刚从北戎卖进禁都后被收用为完颜政家奴的那年,她忍不住惊颤,自己这是真的回来了?!
但随着巨大的惊喜过去以后,她才发现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如此艰难的困境,槅扇已经被白虫蛀坏,因此只发出沉重而闷的吱呀声,雪气从外面渗进来吹起了她心中那丝阴霾。
她合该感谢上苍,给她赎罪的机会。
前世,她以为驱蛮扶持正统血脉是正道,殊不知幼帝残暴,仅仅十年就将大晋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而前世她还有未做之事,今世一切都能来得及。
她将碎瓦收入袖中,在仆妇如恶狼般的监视下缓缓地跟几位奴隶走了出去,赤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是刺痛却也让她清明。
前世其实有太多未解开的谜团,有太多的人枉死,而今世她尽可以去补足那些遗憾,这一世,负她认不可留,弃她去者不可活,看着苍白却皎洁的月光,白皙清瘦的脸庞有了丝不可察的微末笑意,心中也决然起来。
卫令低头看着自己满身伤痕,与那群与她境遇相连的奴隶们被带到一处空地,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害怕起来,因为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再一次侥幸活下来…
十二月的年底,说来本该是喜庆热闹的,可整个大晋都在灭亡的边界垂死挣扎,无数有志之士以护幼帝到建康登基建立新朝为己任,当然,她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看着如梦幻般的禁都,卫令才真正感觉自己还活着,心底的那份忐忑终于落到了实处,再远远看去,招摇在夜幕下的橘黄色火把伴随着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冲斥到眼前,骏马吐出的白息扑朔到她的颈边,只差分寸,她会死在马蹄之下。
周围不少奴隶被吓得摔倒在地,只有卫令静立于马前,火烛将她的眼睛照得无比分明。
昏暗的光线只堪堪照映出他锋利的下颌,而在这瞬间,对上他如冰视的眼神,寡而淡漠,那种周身的气质是从腥风血雨里浸润出来的,而她跟在他身边的十五年,若非她够狠辣,否则也不能在他手上存活下来。
记得上世,幼帝在建康登基及建立南晋攻破禁都,完颜宣是死在了他身边随行小侍隋鄢的手上,她目光果真放在对方驱后方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身上。
少年面色苍白却细腻如玉,黑衣中的那幢幢昏暗的烛火视线下其实并不能将他的脸看清,但那双眸子却似乎可以径直穿透人心。
深寂的黑眸似乎如同山水画般雾雨朦朦,眼尾一颗嫣红的小痣,右眼尾略相对的位置上也有一颗大小形状相似的黑痣,因此头回见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真的是那个同样死在兵乱的少年。
卫令略略转头,才发现黑夜中另有一黑色骏马向前缓来,马鼻上是一绺白毛,如同落了雪一样,看到这匹马,卫令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这匹马她再熟悉不过,正是摄政王完颜政的马,而也是她心中最为畏惧之人的马匹!
黑夜中清晰地传来一声嗤笑,如同鬼魅般,挟带着未散的酒气:“皇弟,这就是你说的醒酒游戏?放几个奴隶过来做什么?你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完颜政将目光放在掩不住惊惶之色的卫令身上,此时的天仍在下着冷雪,虽比刚才已经小了许多,却仍旧冻肌侵骨,来的是几个北戎贵族,观他们的情态似乎都是饮了酒出来寻欢作乐的。
自从武帝死在南逃路上,晋朝的北边江山彻底沦入北戎的铁蹄下,但南边却尚且还算安定,以蛮族之名攻入极度排斥外族的江南,十分吃力,因此北戎将卿帝之子谢寡接回晋朝建立伪政权。
伪晋的政权下晋民就如同牲畜肆意被北戎人折辱,在他们看来自己只不过是蝼蚁,因此她才会迫切地扶助幼帝谢胤逃到建康重建新朝,可让她万万没有料到的却是幼帝谢胤残暴自私,他的确在最短的时间稳定朝局将北式人赶出晋朝江山,可他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用天子之关三万军民的命为饵诱北戎绕道攻占天子关,自己则趁势直捣禁都。
在她看来,谢胤的残暴不比北戎人好上多少,可她又该如何在乱世中存活,再来拯救这乱世?
无疑又是条极其艰难的路。
她应该按上辈子的轨迹重来么?前世人们骂她佞臣,恨不得食啖她之肉,可她别无选择,只有先活下来,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少女沉思的样子落入完颜政眼中,不知为何,他总觉此人有几分眼熟,忽然便起兴趣向完颜宣道:“甚”好,开始你准备的游戏,正好来醒酒!”
他话音刚落,却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拎住她的脖颈扔到他的马背上,驱马疾奔,肚腹被重重地硌在马背上,似乎牵扯了身上的鞭伤,令她疼得出了冷汗。
她的前面是无尽绵延被白雪覆盖的群山,显得荒冷死寂,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样的群山,卫令突然想起宣怀帝死前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时的她刚取得完颜政的信任入了身城司。
她没有小字,初见宣怀帝是在清晨雪天里,三白玉阶下是昨夜堆积的白雪,大概是被暖殿渗出来的热气融化,化成水的雪浸湿了她的衣裤,膝上剧痛难忍,犹如刀割。
她惊惶地跪在撷思殿前极久,久到她以为时间没有尽头。那时不得已见她为她赐职的宣怀帝也不过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他用一种死寂的眼神看着她,那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狼狈极了。
正准备退下时,一只受伤的雏鸟扑朔着摔落到殿门前,洇出一小块的血迹,同绽放的新梅一样,卫令已记不得当初为什么会对那只小鸟起悯,明明她杀人都不眨眼了,但她自己深知,黑夜中的自己也会害怕,特别是不知自己究竟是世人口中的佞臣,还是不被人所知的忠臣?
她鬼使神差地捡拾起那只日怜的幼鸟,正要踏出撷恩殿,厚重的宫门却再度被合上,只留淡淡的风雪声,她回转头看他,寡瘦的少年的帝面上无任何情绪,只问她:“可有表字?”声音是极好听的,好似从千里以外的雪山传来,只略微混了咳喘。
“没有。”她才刚答一句,有官侍皱起了眉:“前面要加一句‘回陛下。’”
“哦,回陛下。”
宫侍的脸有些青,伪帝却似乎是极轻浅地笑了一下,只不过那瞬间转瞬即逝,像一朵鲜嫩的花刚绽放就凋谢了一样。
“那朕为你赐字,在朝,如何?”
“卫在朝啊,好听,但有什么寓意?”卫今那时欢喜自己有了表字,却没想到后来却是如此痛恨这个表字。
“只是好听而已,退下罢。”
他又恢复了极冷淡的样子。
卫令被剧痛抽回了思绪,冷风裹着风雪直往她的脸上扑朔,群山之间似乎还有几声狼嗥,马奔驰得极快,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脖子上传来收紧的力道,剧痛犹如海浪般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
卫令用拇指擦拭着唇角,偏头啐掉口中细出的血珠,冷冷看着将她从马背上丢下来的男人,对方毫不在意地与她对视,“你可得敢紧站起来,不然就不好玩了。”他眼角起了讽笑,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冰冷的箭矢泛着冷光,五根细长分明的手指抓着了,只要堪堪松手就能一击毙命!卫令的唇边依旧是视蝼蚁般的漠然,眸中是化不开的浓墨,高速的马尾上落积厚雪,身上的北戎服饰虽繁重复杂,却掩不住强健的身形,阻不了他敏捷的手法。
卫令清楚完颜政极其擅御马骑射,因此哪怕她强迫自己镇定,心中也油生出隐秘的惊惧,只是面上不显,她飞快地忍痛站起来,眼角余光看见那丛密林,飞快地疾奔而去,她不信自己会陨命在此,既让一世逃出,这世也能!但她又深切地知道更危险的仍在后面。
性热血浓终抵不过天命。
一只幼狼从右侧方向扑出,抬起锋利的爪子向她袭来,右脸颊不慎在狼与自己几寸的距离中划破,有血从伤口处溢出,目光将她的脸照映得愈发惨白,又微微喘息出了细汗,白璧般清腻的脸在显出清润时又因那殷红的鲜血多丝妖冶魅惑。
冷风混着雪沫拂动她的发丝,卫令愈发地戒备,敏锐地躲开完颜政朝她射来的暗箭,那暗箭便撞进密林之中。
卫令抬眼发现幼狼并不罢休,反而眸中似有灼灼兴奋之意,露出那雪白的獠牙,上面还有丝干涸的血迹。如同青缎似光滑的毛发被雪沾湿,呼出的灼烫热意令她也能感受得到。
卫令的胸口迅速地跳动起来,她不能怕,这场景在她梦中推演了无数遍,既是她挣之不去的梦魇,合该由她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