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翎缩在车厢的角落，换好宋雪衣送给他的新衣服，抱着龙角陷入沉睡。


    他好像天生就擅长睡眠，只要入眠几乎不会被吵醒。


    熟睡之中，才活跃起来的大脑皮层却没有停止运动，神经一根接着一根跳动，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重新拼组，于是他做了一个梦：


    有冰凉的手摸着他的脑袋，余光是锋利的针头：


    “真乖，没事的。”


    然后身体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生长出来，却试图强行和他和解。


    他尝试照镜子，看到镜中人熟悉又陌生，是他，又不是他。


    ..............


    再次苏醒，是被大力摇晃醒的，同时伴随着关切、焦急的声音：


    “小虞，小虞，快醒醒。”


    宋雪衣轻轻推着他的肩背，试图叫醒他，“我们要出发了，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


    虞翎抬手揉了揉眼睛，懵懵懂懂地坐起身，刚刚睡醒意识还有些模糊，乖巧地被宋雪衣拽起，然后走下车：


    外面的光线昏暗，空气中重新弥漫起他在工厂时才闻过的那种腥臭气息。


    眼前人来人往，一片忙碌，除了那些士兵，还有许多衣衫褴褛的普通人类，大部分人都会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好奇目光。


    远处有催促的声音，这些人便按照要求上了不同的车。


    虞翎耸了耸鼻子，初醒的嗅觉仍然第一时间捕捉到风中诱人的香气，昭示着裴沉安的存在。


    “来这边，小虞。”


    宋雪衣带着他走到车队的最末尾，那里停放着和夜晚入睡时并不完全一样的卡车：内部的空间狭窄，整体被改装的比较粗糙，地面上也没有柔软的毯子。


    车厢后半截坐满了人，一股难言的味道扑面而来，光纤昏暗污浊。


    “沉安不肯松口，没有办法让你和我坐一辆车...........”


    宋雪衣的目光难掩不好意思和失落，“最后一辆车陈无会值守，你和他一起，可以吗？”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征询，轻轻捏了捏虞翎的手。


    虞翎并不在意和谁坐一辆车，或者说，坐不坐车都不要紧，只是宋雪衣看着很愧疚的模样，他便眨眨眼，勾起个笑:“没关系哦雪衣哥，我一个人可以的。”


    黑色的眸子没有情绪波澜，但说话的语气却轻巧可爱。


    身后又有人在呼喊宋雪衣，他便抿了抿唇，对着虞翎重重点头，恋恋不舍、很不放心地松开他：


    “那我先过去了，小虞，只要有问题，随时和陈无联系找我就好。”


    一边摆手嘱咐，一边转身离开。


    虞翎站在原地，目光盯着他的背影远去——


    这一觉睡醒了，他身体内的某些机能似乎恢复的更好了，鼻尖耸动，他能捕捉到宋雪衣身上的味道变化。


    其实仔细闻一闻，是和裴沉安身上的很不一样。


    都很香，但是不会让自己那么有想贴贴的**。


    直到宋雪衣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虞翎重新转过身抬脚准备上车，也是这一刻，才注意到车厢内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眼神：


    最前方的两个士兵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他，但很快就移开视线，更关注周围的情况。


    而在更里面，十几个普通人呈半弧形堆坐着挤在一块，睁着充满红血丝的混沌眼睛，投向他的目光警惕、复杂、畏惧、厌恶............


    各种虞翎熟悉又陌生的复杂神色交汇着落在自己身上，混合着车内难言的味道，让他刚才翘起来的嘴角重新落了下去——


    他不喜欢这样肮脏的地方，而且这些人难闻极了。


    但虞翎很听话，宋雪衣对自己好，不想给他惹麻烦。


    于是抬脚轻巧上了车，坐在靠近车厢前方的空位。


    屁股坐下的瞬间是冰凉的，背靠的车厢内壁也有些硬。


    余光中能够看到，这辆车中坐着的有孕妇，有老年人，有小孩，还有几个身体不同地方绑着绷带与石膏的病人。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嘴里嚼着什么东西的中年男子，贼眉鼠眼地盯着自己，目光热烈又诡异。


    虞翎耸耸肩，选择沉默等待陈无的到来。


    外面仍然是士兵们在互相呼喊，似乎在紧急商量某些物资怎么分类搬运。


    “喂，听说你把自己卖给裴队长当粮食了？”


    虞翎试图仔细辨别外面的人在说什么时，身侧的男人开口了。


    混合着粗哑的嗓音，还有难闻的发臭烟味。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什么？”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装什么呢，昨天大家都看到了也听到了，你不是要让裴队玩你？切~”


    男人用下流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虞翎，语气轻佻，口中愈发用力地嚼着东西。


    虞翎总算反应过来，原来这人是在对他说坏话。


    缓慢地转过头，他看着男人昏黄的眼眸：“你是在，骂我吗？”


    他长长的睫毛扑闪，这样的目光看着男人，精致漂亮的五官显得懵然无助。


    中年男人被他看的一愣，倒是被这样的眼神惹起意味不明的火来，继而嗤笑声放大了，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黄牙：“嘿，你个小/婊/子还和我装起傻来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清高小美人呢？”


    他就这样，眼睛滴溜溜地在虞翎那张脸上转，嘴里说出的话不堪入耳。


    离得最近的士兵听到这句话，立即转过身，警告地看着男人：“说什么呢！注意言辞！”


    他的声音带着压迫，于是中年男人便立即收起目光，讨好地点头：“哎，长官，我知道，我知道...............”


    继而又轻蔑地看一眼虞翎，“我这不是.........想和新来的打好交道嘛...........”


    士兵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恰好外面有人求助，两人便翻身下了车。


    门口没有了看守的人，车内的亮光多了些。


    中年男人污浊的目光看着士兵离开了，便重新恢复那种恶心粘腻的眼神，看着虞翎：“骂你怎么了？都出来卖了，嘴上占占你便宜怎么了？”


    一边说，抬起脏污、布满了老茧的手，轻飘飘地落在虞翎的肩头，“我告诉你，这辆车我是小队长，你要想这一路上有吃的喝的，最好是把我伺候好了...........”


    那只手油腻、充满阴暗暗示的在他肩膀处捏了捏。


    虞翎神色不变，他看着对方盛满低贱**的眼神，虽然觉得恶心，但没有表现出来，相反，他觉得这个人有点好笑。


    “伺候你？”


    漂亮的少年轻轻开口，歪了歪头。


    中年男人听到他的反应，那双眸子中怪异的光愈发的亮起来，他似乎以为自己捡到了“宝”：“草，早说啊，既然你是这么浪的...........”


    他的手从少年的肩头顺着手臂微微向下滑，“你怎么伺候裴队的，就怎么伺候我啊............”


    “放心，我比裴队好伺候多了...........”


    虞翎眨了眨眼，趁着男人兴奋的时候，他迅速看了一眼周围车内的其他人：


    所有人都用一种麻木、习以为常，甚至有些看热闹的态度观望自己。


    就好像，这只是一场对他们来说见惯了的画面，在这样绝望的末日逃亡中，不过增添乐子的插曲罢了。


    车内有咕噜咕噜滚过来的、被压扁的易拉罐，停在虞翎脚边。


    同一时间，男人的手落在了虞翎的手背上：“不过你长的真好看啊，我听说你还是百分之百人类基因？”


    “嘿，我跟你讲，我在大部队那边也有职位的.........只要你跟了我..........”


    “你很臭，请放开我。”虞翎清冽的声音打断男人的肆意妄想。


    黑色的眸子终于有了些情绪的波澜，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男人咧开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顿时尬住，须臾，变成暴怒，他睁大眼睛，那只手却是用力握住了虞翎的手背：


    “你他妈的，装什么呢贱人？”


    “说谁臭呢？你以为自己有多香？别给脸不要脸，像你这样的下贱玩意儿，我能看上你是救了你！”


    “等你被扔到那种难民堆里，成了万/人/骑的恶心玩..........”


    “啊！！！——”


    难听污浊的下文无法再说出，取而代之的是穿破云霄的凄厉惨叫。


    在车外的士兵们匆匆赶来、看向车内的瞬间，第一眼便是虞翎微微颤抖的背影，还有男人满嘴是血，舌头掉落在地上的“啪嗒”声——


    虞翎手中攥着被捏碎的锋利易拉罐碎片，在男人放肆辱骂的同时，精准抬手，用碎片完完整整地，割下了他的舌头。


    男人痛苦地仰面倒地，捂着嘴鲜血直流，在车内呜呜咽咽地打滚。


    而周围的其他人也明显被虞翎的突然动手吓坏了，尖叫声混乱起伏，原本就缩在一起的人群更拥挤了。


    爆发的混乱顿时引来了周围所有士兵的关注。


    等着门口的两个人冲上前去把虞翎拽下来时，裴沉安也闻声赶来——


    虞翎回过头，和他四目相对。


    “发生什么了！”


    裴沉安本就忙的烦躁，听到车尾的混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靠近了，看到是虞翎，更是怒火中烧，“你又怎么惹事..........”


    一只颤颤巍巍的白嫩小手轻轻拽住了裴沉安的衣角。


    虞翎靠近他，无助地倚蹭在他身前，另一只手还握着那碎裂锋利的易拉罐片。


    少年抬起头，黑眸眼眶发红，那张天使般的面孔几近破碎，樱色唇瓣哆嗦着：


    “我没有惹事，”


    “他.........摸我，”


    “裴沉安，我害怕。”


    小虞：只会QAQ又不影响我下手比谁都利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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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断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