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生物和尸潮退去了。


    如同它们来时那般突兀，在损失了先锋部队和三只强大的变异体首领后，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浪潮竟然后队变前队，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秩序，如同退潮般缓缓消失在北方荒原的黑暗中。


    没有溃散，没有混乱，只有一种冰冷受控的撤离。


    城墙上下，幸存的士兵们望着退去的尸潮，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便被那诡异退却的景象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这不像是一群无智行尸，更像是一支……军队。


    凌玥独立墙头，暗紫色的小天蛛缩小身形后安静地伏在她肩头，八只复眼警惕地扫视着远方。


    她缓缓放下唇边的烛幽，笛音止歇，那笼罩战场的墨绿毒雾与酸雨也随之缓缓消散，露出下方被腐蚀得千疮百孔、遍布脓水与残骸的大地。


    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让她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方才一战她几乎耗尽了新生力量，强行催动大规模毒域和绝杀音波，对她经脉和精神的负担极大，她脸色再度变得苍白如纸，唯有眼底那抹幽深依旧摄人心魄。


    “副城主！”墨辰第一时间冲上前，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畏，“您没事吧？”


    城墙上下，所有听到这个称呼的士兵和军官，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身躯，目光狂热地聚焦在那道纤细却仿佛能撑起天地的身影上。


    副城主！是她，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堡垒，挽救了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她当之无愧！


    凌玥微微摆手，示意无妨。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尸潮退去的方向，眉头微蹙。


    那退却的秩序，那隐藏的指挥意志……让她心中隐隐不安，这尸潮背后，恐怕藏着比刘丰的“神孽”更麻烦的东西。


    “清理战场，加固防御，救治伤员。”


    凌玥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严密监控尸潮动向，有任何异动立刻汇报。”


    “是！副城主！”墨辰肃然应命，立刻转身安排。


    凌玥不再停留，带着肩头的小天蛛一步步走下城墙。


    所过之处，士兵们自发地让开道路无声地行礼，目光中充满了近乎信仰般的崇敬。


    回到内城居所，凌玥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想留下护卫的秦锋，她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恢复，更需要……处理体内和领地空间的变故。


    静室之内，凌玥盘膝坐下，立刻开始内视。


    经脉空乏，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那是力量透支的后遗症，但更让她警惕的，是意识深处那棵变异树苗的状态。


    在方才大战中，树苗似乎也受到了外界浓郁死气和混乱能量的刺激，变得异常活跃。


    此刻，它正通过共生根系，向她传递着一种混合了贪婪、焦躁与虚弱的复杂意念，那萦绕不散的呓语也变得更加清晰，充满了对能量、对生命、对毁灭的渴望。


    凌玥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将韩老将军派人送来的一个小型密封箱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三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却磅礴能量的高纯度能量晶核，这是堡垒最后的战略储备，如今按照约定归她调配了。


    几乎在晶核出现的瞬间，她意识深处的变异树苗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虬结的根系疯狂舞动，那股吸力甚至透过意识壁垒，隐隐影响着现实！


    凌玥能感觉到，树苗急需这些高品质能量来“补充”大战中的消耗，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再次成长。


    福兮祸所依。


    树苗成长会反馈力量加固空间，但也意味着共生更深，呓语侵蚀更强。


    但她没有选择。


    经脉的创伤需要能量滋养，后续应对危机需要更强力量，净土计划也需要更多净化露珠……这一切，都绕不开这棵与她命运捆绑的诡异树苗。


    深吸一口气，凌玥拿起一块能量晶核，触手温润，内部蕴含的能量如同沉睡的海洋。


    她尝试着，如同之前引导净化露珠一般，将这块晶核“送”入领地空间。


    过程比引导露珠困难数倍，晶核蕴含的能量太过庞大，几乎要挣脱她的精神力束缚，就在她感到有些吃力时，那变异树苗的根系猛地探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主动缠绕上那块晶核，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嗖！


    能量晶核从她手中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领地空间内，被无数暗红色的根系紧紧包裹！


    嗡——！


    晶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精纯的能量被树苗疯狂抽取吸收！树苗的枝叶以惊人的速度舒展生长，树干变得更加粗壮，叶片上的诡异纹路光芒流转，仿佛活了过来！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却也更加晦涩狂暴的力量，通过共生根系反馈回来，如同暖流般注入凌玥干涸的经脉！


    “哼……”


    凌玥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这股反馈力量极其霸道，强行修复着她经脉的损伤，拓宽着能量运行的通道，带来的痛苦不亚于一场酷刑，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恢复，甚至在缓慢增长！


    她不敢怠慢，立刻运转功法引导着这股力量在体内循环，努力将其炼化掌控。


    一块……两块……


    当第三块能量晶核也被树苗吞噬殆尽后，领地空间内的变异树苗已然长到了近三米高，树干如龙枝叶遮天，散发出的气息混混沌沌，仿佛自成一方诡异天地，而凌玥的伤势也在这股力量的反馈下恢复了七七八八，甚至感觉实力比大战前更精进了一层。


    然而，代价也随之而来。


    树苗反馈的意念中，那些破碎的呓语变得更加清晰频繁。


    除了贪婪与毁灭，似乎还夹杂了一些模糊的，关于吞噬、进化、乃至……净化与重塑的混乱信息，这些信息碎片如同病毒试图侵入她的思维，扭曲她的认知。


    凌玥构筑的精神堤坝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必须耗费更多的心神去抵御这种无形的侵蚀。


    她睁开眼，眸中暗红与翠绿交织的光芒一闪而逝显得更加妖异，肩头的小天蛛似乎感受到凌玥气息的变化，不安地动了动节肢。


    便在这时，静室外传来秦锋刻意压低的声音：“副城主，队长和韩老将军求见，说是有要事商谈。”


    凌玥收敛周身气息，淡淡道：“进来。”


    墨辰和韩老将军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


    墨辰率先开口：“副城主，战场初步清理完毕，此次尸潮规模远超记录，而且……我们在那三只变异体残骸上，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块沾染着污血，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片，上面刻着一个如同无数触手缠绕而成的扭曲符号。


    凌玥接过金属片，指尖触碰到符号的瞬间，她体内力量微微一滞，那变异树苗竟传递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忌惮与厌恶的情绪。


    “这个符号，”韩老将军语气沉重地接口，“我们查阅了磐石堡垒最古老的禁忌档案……它属于另一个早已被遗忘，名为‘深渊之眼’的远古邪物崇拜组织，传说它们信奉的是能带来终极混乱与湮灭的不可名状之物，这个组织应该早已覆灭才对……”


    深渊之眼？远古邪物？


    凌玥摩挲着那冰冷的金属片眼神幽深，尸潮的异常退却，神秘的指挥，还有这个符号……看来，磐石堡垒的敌人远不止明面上的行尸走肉。


    “还有一件事，”墨辰继续汇报，语气带着一丝怪异，“外城民众在清理西区边缘时，发现了一口被掩埋的古井，井口有能量残留，而且……里面的水，似乎没有被污染。”


    古井？净水？


    在这个连土壤都需要净化才能使用的废土，一口自然存在未被污染的水源其价值无可估量！


    凌玥心中一动。


    是巧合，还是……


    她站起身，将那块金属片收起。


    “带我去看看那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