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其说是法庭，不如说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中的堡垒。


    厚重的合金大门紧闭，门前站立着两排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的执法队士兵，他们身上的黑色制服透着冰冷的肃杀，与堡垒外城挣扎求生的氛围格格不入，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的混合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秦锋推着轮椅，停在距离大门十米开外的地方，立刻被执法队员冰冷的枪口拦住。


    “军事重地，闲人止步！”


    为首的队长声音硬邦邦，眼神锐利地扫过轮椅上苍白病弱的少女，以及她膝上那柄造型奇特的虫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一个病人，一件古怪的乐器，在这种地方显得尤为突兀。


    凌玥抬眸，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枪口落在紧闭的大门上。


    “我找墨辰。”她的声音不高。


    “墨辰涉嫌危害堡垒安全正在接受审讯，无关人员立刻离开！”执法队队长语气更加严厉，带着驱赶的意味。


    凌玥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


    她的手指纤细苍白，指尖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正常的青灰色，她没有看那队长，而是将指尖轻轻点在自己轮椅的金属扶手上。


    下一刻，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紫气从她指尖溢出，如同拥有生命般悄然缠绕上冰凉的金属扶手。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腐蚀声响起。


    那坚固的合金扶手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坑，边缘泛着焦黑仿佛被无形的毒液侵蚀！


    这一幕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


    拦路的执法队员们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中的枪，眼神中的轻蔑瞬间被惊骇取代，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手段！


    “我要见墨辰。”


    凌玥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或者，让能主事的人出来。”


    那队长脸色变幻，死死盯着轮椅扶手上那个新鲜的腐蚀痕迹，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意识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远比她外表看起来危险百倍，他咬了咬牙，对身边一名队员低语几句，那名队员立刻转身快步走向大门旁的一个通讯器。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秦锋紧张地站在凌玥身后，手心全是冷汗，他见识过凌玥的本事，但这里毕竟是内城核心，是刘丰一派势力盘踞的地方。


    很快，合金大门在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中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后并非直接是法庭，而是一条宽阔却光线昏暗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传来嘈杂的争论声。


    秦锋推着凌玥进入通道。


    两旁的墙壁是冰冷的金属原色，头顶的照明灯发出惨白的光，将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越往里走，争论声越清晰。


    “……证据确凿！墨辰擅自使用未经安全评估的技术，导致西区试验田发生恶性变异事件，数名科研人员受伤，潜在污染风险巨大！依照《紧急安全条例》第7条第3款，应即刻解除其一切职务，移交最高法庭审理！”


    一个略显尖刻的男声慷慨陈词。


    凌玥被推进通道尽头的大厅。


    这里更像一个临时征用的议事厅，布置简陋。


    上方坐着几名身穿高级制服、神色严肃的审判员。


    下方，墨辰站在中央，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但双手戴着特制的能量抑制手铐，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扫视着对面那个正在发言的矮瘦军官——刘丰的副手，王启年。


    墨辰的身边，还站着几名为他辩护的军官，但势单力薄，周围则坐满了各方势力的代表，这些人大多冷眼旁观，或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


    凌玥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膝上横着的华丽虫笛与她病弱的身形形成诡异对比。


    那双眼睛如同深潭寒冰，平静地迎上所有或好奇、或审视、或敌意的视线。


    “你是谁？谁允许你闯入法庭！”


    王启年被打断很是不悦，厉声喝道。


    墨辰看到凌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劝阻，但最终化为一丝微不可查的颔首。


    凌玥没有理会王启年，目光直接投向台上的审判员，“我是凌玥，西区试验田的技术由我提供。”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一片哗然。


    王启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他正愁找不到这个“罪魁祸首”呢！“原来是你！就是你提供的危险技术，导致……”


    “导致什么？”凌玥打断他，“导致土壤恢复生机？导致辐射值归零？”


    王启年一噎，随即冷笑道：“恢复生机？哼！结果是催生出了怪物！危险的变异植物！这难道不是更大的危害？”


    “技术本身无分对错，关键在于使用者和使用方式。”


    凌玥缓缓道，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烛幽冰凉的笛身，“一块被长期污染的土壤，即便清除了辐射其内部生态平衡早已破坏，贸然引入普通作物，发生异变是概率事件，这并非技术之过，而是步骤缺失准备不足。”


    她抬起眼看向王启年，“王副部长急于定罪，为何不先想想为何不提前做好隔离防护？为何不先用更安全的样本进行小规模测试？是没想到，还是……故意为之，好借题发挥？”


    “你！你血口喷人！”王启年脸色涨红，气得手指发抖。


    “够了！”


    台上居中那位年纪稍长的审判员沉声开口，他看向凌玥，“凌玥，你承认技术由你提供，那么，你如何解释此次变异事件？又如何证明你的技术对堡垒是安全的，而非另一场灾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玥身上。


    凌玥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空口无凭。


    在这个信奉力量和结果的废土世界，想要扭转局面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和价值。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体内那经过一夜残酷炼化，带着强烈侵蚀特性的内力开始缓缓流转，经脉依旧刺痛，但她强行压制着。


    她没有试图去辩解技术的安全性，那需要时间证明，她现在需要的是立威，是震慑！


    “证明？”凌玥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她举起了手中的烛幽。


    她将虫笛横在唇边。


    呜——！


    一声低沉、诡异、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笛音骤然响起！


    这笛音不同于她之前释放任何招式时有所不同，尖锐的声音响起，蕴含着一种直刺灵魂的冰冷与死寂！音波不再扩散而是如同无形的锥子，精准地刺向大厅一侧无人角落里的一个金属废料箱。


    在王启年“阻止她”的惊呼和士兵们举枪的骚动中，只见那巨大的金属箱周围的光线猛地黯淡下去，紧接着一片浓稠到仿佛能将一切光芒都吞噬的暗紫色区域，以金属箱为中心迅速扩张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绝对紫色领域！


    【蚀心蛊·暗！】


    这是凌玥掌握的毒经技能之一，原本的效果是制造一片毒雾区域持续伤害其中的敌人，但在此刻，融合了她那变异的内力特性，技能形态发生了改变，毒雾化为了吞噬光线的暗域，那其中蕴含的也不再是简单的毒素，而是更接近死亡与寂灭的侵蚀之力！


    暗域维持了足足五秒，才缓缓消散。


    当光线重新回到那片区域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厚重的金属箱依旧立在原地，但它的表面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被亿万蛀虫啃噬过的孔洞！整个箱体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千年的时光腐朽变得千疮百孔，一阵微风从通道口吹入，那金属箱竟在发出“嘎吱”一声后轰然垮塌，化作一地锈蚀的碎屑！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大厅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堆金属碎屑，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轮椅上那个放下虫笛，微微喘息脸色更加苍白的少女。


    这是什么力量？！


    不是爆炸，不是切割，而是……加速腐朽？


    就连台上的审判员们也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他们见识过各种强大的异能和武器，但如此诡异直接作用于物质本质的能力闻所未闻！


    王启年张大了嘴巴，脸色惨白如纸，刚才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他身后的支持者们也噤若寒蝉。


    墨辰看着凌玥，眼中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复杂。


    他早知道她不简单，却没想到她掌握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凌玥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强行稳住呼吸，施展这个变异后的【蚀心蛊·暗】对她负担极大，几乎抽空了她刚刚恢复不多的内力。


    但效果，立竿见影！


    她抬起眼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台上的审判员脸上，声音带着虚弱：“我的力量能带来毁灭，亦能带来新生，西区试验田的意外是步骤失误，而非技术本身之罪，给我时间，给我资源，我能净化更多土地，我能找到安全培育作物的方法。”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但若有人想借此铲除异己，阻碍堡垒生存的希望……”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掠过面色惨白的王启年等人，“我不介意让他亲身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危害安全’。”


    威胁！**裸的威胁！


    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威胁如此真实，如此令人胆寒！


    那名年长的审判员看着凌玥，又看了看地上那堆金属碎屑，再扫过脸色难看的王启年和眼神坚定的墨辰，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堡垒如今内忧外患，急需强大的力量和新的希望，这个叫凌玥的少女虽然危险，但她展现出的潜力……或许正是堡垒急需的转机。


    “此事……尚有疑点。”


    审判员缓缓开口，“墨辰队长暂时解除职务配合调查，但不予收押，西区试验田事件成立专项小组重新评估，凌玥……作为技术提供者，需提交详细报告及后续安全方案。”


    这决定等于暂时保下了墨辰，也给了凌玥证明自己的机会。


    王启年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出言反对，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凌玥。


    凌玥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目的已经达到。


    秦锋推着轮椅，缓缓转身离开大厅。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那无法忽视的希望。


    走出法庭，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凌玥才感觉那股强撑着的力气在迅速流逝。


    她靠在轮椅上，闭上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凌小姐！”秦锋担忧地低呼。


    “没事……回去。”


    凌玥的声音微不可闻。


    身体的透支远超想象，但她心中却一片冷寂，她知道，今天的震慑只是暂时压下了风波。


    刘丰一派绝不会善罢甘休，堡垒内部的倾轧也只会比想象中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