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宴的是春色。


    冬日带走了枯黄的树叶，枝桠上生长着新生的嫩芽，生机勃勃。光是看着，就心旷神怡。春日盛放的花朵繁多，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与连意漫步在花园小迳，一阵微风拂面，沈清梦闻到一股淡淡的莲香，奇异地抚平了心头的烦躁，面色和缓许多。


    与此同时，春日宴现场。李夫人作为主人家，端坐于首位，摄政王不出席宴会，单论身份，她的地位最高。


    一众宾客对李夫人话语谄媚，字字句句皆为吹捧，表面上说的却极为文雅，捧得李夫人眉开眼笑。


    青州男女地位平等，所以席间也有男客。摄政王的一双儿女也在，就陪侍于李夫人身边。


    坐在下首的明少爷面色阴鸷，宴会开席这么久，沈涟漪居然还不到场，莫非是不想嫁给自己？想到这里，明少爷给李夫人的孙子，沈北业使了个眼色。


    沈北业本就很讨厌沈涟漪，对于把她送走这件事乐见其成。收到暗示，他直接开了口。


    “祖母，三妹妹是有事情耽搁了吗？”沈北业有些疑惑地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面色一僵，刚刚被一群人哄得神志不清，都忘了沈涟漪还没来。李夫人视线一转，果然看见明少爷脸色不好。


    李夫人很疼爱这个侄子，见状，心中的怒火成倍增长。


    “这孩子平日在家中便被摄政王惯坏了，我的话也不爱听。早早便唤了人去通知，开席许久竟还未前来。”李夫人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有人听出这话的含义，揣测着李夫人的心意，接话道：“这位三小姐架子竟比正牌大小姐还大。”


    李夫人满意地看了一眼那人。那人心中暗喜，家里的事稳了。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


    “居然被骄纵成了这副模样，一点也不像其父母。”


    “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迟到，简直是没教养。”


    “仗着摄政王狐假虎威，居然连祖母都不敬爱，一点都不孝顺。”


    李夫人任由他们说着闲话，唤来一个小厮：“还不快去请人。”


    “不用了。“一道冷淡的声音骤然响起。所有人下意识往声源处望去，只见当朝王女沈清梦正携一位貌美绝艳的姑娘缓缓走来。


    所有人安静下来，起身行礼，连李夫人也不例外。


    “拜见王女殿下，殿下万安。”


    沈清梦停在中央，作势赏景。连意跟在身边，对眼前的场面无动于衷。


    他们的编排连意也听见了，沈清梦愿意给她出气，她只需要安然接受就行。


    在场的人养尊处优，很快就有人受不住。明少爷肥胖的身体让他无法支撑太久的行礼动作，只见他身形摇晃，跌落在地。


    李夫人吓了一跳：“明儿！“


    沈清梦眼神犀利：“我让你起来了吗？“


    李夫人眼中满是愤恨，强行压下怨气，重新弯腰行礼。


    沈清梦嫌恶地瞥了一眼明少爷：“行礼都不会，拖下去。“


    “是，”有人捂住明少爷的嘴，明少爷无法发声，只能用眼神表达恨意。


    李夫人心中着急，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更不敢求情。


    沈清梦看了眼连意。连意会意，开口：“殿下，府里的糕点一绝，还请入座品尝一二。”


    沈清梦淡淡点头，坐上首位，见连意要往下走，下意识伸手拉住连意一截袖子。


    连意疑惑地看着她。


    “你说糕点一绝，便坐在我身边为我介绍。”


    沈清梦不想说她眷恋莲香，随意扯了句谎，虽然牵强了些，但谁让她是王女呢？


    连意顺势坐下，这时，沈清梦才让众人起身。李夫人勉强微笑着让人再搬桌子，她的位置被占，脸色有些不好看。待入座后，才稳住心情。


    连意将一盘糕点推到沈清梦面前：“殿下尝尝这个鲜花饼，外皮酥脆，内里酥软，带着淡淡的甜味，味道极为不错。“


    一抬眼就见连意无视她，李夫人放在桌下的手气的发抖，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问：“涟漪怎么会和王女殿下一同前来？“


    连意微笑道：“祖母，我来的路上恰巧遇见王女殿下，得知目的地相同，便与殿下一同来此。迟来片刻，还望祖母见谅。“


    明明连意笑得和往常并无不同，李夫人总觉得她在挑衅自己。搭上了王女就以为能高枕无忧了吗？


    李夫人恨恨的想，等王女一走，她定要好好磋磨连意。


    连意一猜就知道李夫人在想什么，心中暗笑。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微苦，余韵回甘。


    好茶。


    连意居高临下地望着李夫人，与她身旁用厌恶的目光盯着她的沈北业，蓦然笑了。


    连意轻声道：“还有个喜事要同祖母说。”


    连意脸上带着纯粹的笑意，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好似在闪闪发光。


    沈清梦望着连意，放下咬了一口的鲜花饼，吃糕点不过是托词，她不爱吃甜腻的东西。


    李夫人攥紧手帕，看着连意笑得开心，心里不爽快，可望着她身旁的王女，终究是咬碎牙，硬是露出一个微笑。


    “哦？涟漪有什么好事？”


    连意看向沈清梦：“我将随同王女殿下一同去往稷下学宫。”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吵闹起来。李夫人恍若晴天霹雳，怎么会，她怎么会有灵根？！有灵根，又被沈清梦看重，即将前往稷下学宫。李夫人心中明白，她无法再拿捏连意。


    拥有灵根就代表能修仙，一旦踏入仙途，便不再是普通凡人。世间凡人何许多，怎么偏偏她就这么好运。李夫人心中嫉恨，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不能让她活下来。


    连意看见李夫人眼中的杀意，心中好笑，这是想杀了她灭口吗？


    “祖母怎么不说话，是太高兴了吗？”李夫人笑不出来，正打算刺她两句，身旁的沈北业坐不住了。


    “这不可能！我都没有灵根。”沈北业道：“像你这种天煞孤星，凭什么有灵根！”


    沈清梦靠着椅背，冷淡的目光如刺一般。沈北业与她对上视线，忽然感觉脑袋一痛。


    “啊！“


    “摄政王就是这样教养孩子的？沈涟漪身为功臣之女，父母战死沙场，你一个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废物也敢随意编排谣言？！”沈清梦看着这个害她中炎毒的罪魁祸首，勾唇笑了。“谁给你的胆子？”


    李夫人一见沈清梦笑，浑身骨头都泛着凉意，这样的罪名不能让摄政王担，李夫人连忙让人把沈北业带走，跪在地上请罪。


    “王女见谅，北业平日里惯来懂事，今日喝了酒，口不择言，还请王女殿下恕罪。”


    沈清梦敛眸，视线停在桌上的糕点上。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李夫人浑身一僵，让她给王女道歉可以，可若是连意……李夫人抬头，对上沈清梦冰冷的眼，头皮发麻。


    她毫不怀疑，如果不道歉，这位行事混不吝的王女会将她扔出去。看着连意，她满怀恨意，一字一句地道：“涟漪，北业喝了酒，口不择言，你别和他计较。”


    连意微笑着：“如果我偏要计较呢？”


    李夫人眼神如刀。


    “开个玩笑。”连意面色不变：“我原谅他，毕竟，祖母常说，大哥还是个孩子，我怎么能和孩子计较呢？”


    连意带着笑容，看她的眼像是满含讥讽。


    沈北业已经二十及冠，连意现在不过才十六岁。


    李夫人捂着心口，大喘气。指着连意，话都说不出口，好不容易缓过来，一旁的奴仆扶着李夫人起身，离开了此地。


    “时候不早，各位先回吧。”连意见这宴会发起人都走了，便开口送客。


    众人欣赏了大戏，心满意足，也不介意连意越矩代疱的赶客行为。临走时还不忘和连意道恭喜。


    连意一一谢过之后，才回首看去。李夫人心口痛，早就离开了。留下孙女在这守着。


    沈清梦也没走，见连意终于闲暇，走上前道：“后日便出发，这两日你好好收拾东西，青一留下保护你。”


    李夫人的杀意那么明显，沈清梦明显也感受到了。


    “多谢殿下。”连意道。


    沈清梦摆手，转身离开。


    “殿下慢走。”沈清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连意看着身边站了许久的女子。沈南枝。摄政王的女儿。


    “大姐有事吗？”连意问。沈南枝望着连意，欲言又止。


    连意笑得温柔：“大姐有事尽管说。”


    沈南枝叹了口气：“父亲想让我联姻，我不想。”


    连意倒是有点惊讶，想不到她竟会来求助自己。


    “摄政王想让你去联姻，是他觉得你只有联姻的价值。”留下语焉不详的一句话，连意道别了沈南枝。


    回到蒹葭院，连意连忙让白芍卸妆。满头珠翠确实好看，但这重量实在是难以承受。


    卸了妆，连意唤来青一。


    青一恭敬地站在前方，垂首。连意微笑着说：“这两天你就住在这里，放心，我们这里没有太多的规矩，你只需要保护好我就可以。”


    “是。”青一应声。


    交代完，连意揉了揉额角。白芍很有眼力见：“小姐，距离用晚膳还早，先歇息一会吧。”


    连意点了点头，起身去休息。


    “对了，”连意躺下时，唤住白芍，轻声细语，“我记得前往月岛经商的队伍人员众多，如果有人想要混进去是不是很容易？”


    稷下学宫独立在一座岛屿，月岛之上，占地极大，上面除了学校，还是众多商人的聚集地，贸易繁荣，每年去往此地游玩，做生意的人许多。


    白芍本想说去月岛需要许多银钱，高昂的船票费用不是谁都付得起的。


    见连意望向东边的方向，白芍会意，笑着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那么多人去月岛，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谁知道呢？


    ——


    两日后，连意精神饱满。拜别了府里众人。


    这两天摄政王也回来了，连意前往稷下学宫是大事，重视名声的摄政王特意给她备了一份大礼，连意欣然接受，对摄政王的怀疑的眼神视若无睹。


    连意瞄了眼满是喜意的沈北业，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清梦帮她解决了明少爷，她总该还一份大礼的。


    连意先坐上摄政王府的马车，白芍也时刻跟在她身侧。


    这两天李夫人手段层出不穷，下毒三次，杀手络绎不绝，昨晚上好生热闹，一晚上都没停。


    白芍在吃食上格外细心，有她管着院子，李夫人下毒自然没有得逞。杀手都被青一解决，连意连一丝血腥都没看见。


    “白芍。”连意看向正在泡茶的人。


    “小姐。”白芍应了声：“尝尝，这是奴婢新研究的果茶。”


    连意嗯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


    白芍一怔，马车狭小，白芍找了个空位砰的一声跪在桌案前。


    “小姐不要奴婢了吗？”白芍哽咽。


    连意失笑：“别想太多，只是我要与王女殿下同乘，会先去稷下学宫。你就跟着队伍去月岛，到地方就能见到我了。”


    “这卖身契你拿着，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侍女，是我的妹妹，你可愿意？”


    白芍红了眼：“奴婢……”


    “诶，我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白芍愿意。”白芍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快起来。”连意温柔地伸手将白芍扶起来，用手帕擦她脸颊滚落的泪珠。


    “都哭成小花猫了。”连意笑她。


    白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也没再哭了。


    白芍担忧地看着连意：“小姐…”


    连意用温和的目光看着白芍，白芍沉默片刻，改了口。


    “姐姐。”


    “嗯。”


    白芍有些担心：“姐姐是要去做危险的事吗？”


    连意摇头：“放心，只是一件小事。”


    小姐这两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但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又坚强。


    白芍看着这样的连意，心中大石头渐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