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人员虽然不认识赵浔，但也听过赵家的名头，虽有迟疑，却也不能放任不管，于是层层上报后，这个消息传到了程天恒的耳朵里。


    此刻的程天恒，正跟负责《万里山河书》的项目负责人在电话里隔空吵架：“上个星期才批给你两千万！现在怎么又缺钱了！报预算的时候怎么没有？现在突然要这笔钱我上哪里给你找去！”


    项目负责人不甘示弱，当场顶撞回去：“当初预算给的那么紧张，加上去也被砍掉了！你们这帮人，就光看预算上那点数字洋洋得意的，砍掉了又怎么样？该用的时候难道就不用了吗？！


    布景群演哪个不需要用钱？项目停滞了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自从程天阳离开，星荣娱乐内部的声音就成了就一边倒的支持慕真。《万里山河书》这个项目停滞了一段时间后，又恢复了拍摄。


    而升平娱乐总裁程天恒的话语权，却在不断降低——


    谁叫慕真身后站着的人，是沈有期呢。


    程天恒每每想到这点，心中都免不了腹诽：


    这个慕真，运气怎的就这么好！


    在星荣娱乐的时候，有赵源这个大靠山对他百依百顺的。


    等赵源丢开了手，又有自家傻弟弟这个冤大头斥巨资把人挖到升平娱乐来。


    待到兄弟二人察觉慕真捧不得准备另做安排，又来了个沈有期横插一杠！


    怎么无论慕真如何行事，都能找到人给他兜底呢！


    程天恒此刻已经有些后悔，当初没听从弟弟的建议，从源头开始截断慕真的发展。


    慕真的回报率太低了，偏偏沈有期一帮人对他又是无底线的砸钱，再这么下去，升平娱乐迟早会被拖垮的！


    升平娱乐的其他项目，程天恒倒是还说得上话。但只要关系到慕真，程天恒的反驳都全然无用，都被沈有期挡回去了！


    可是，升平娱乐的资金是有限度的，而项目也远远不止《万里山河书》这一个！资金全砸进了《万里山河书》，其他的项目还继不继续？如果继续，资金不够只能糊弄，不仅收益低而且坏口碑；如果不继续，前期投入就全打了水漂，更是血本无归！


    而《万里山河书》这个项目里的人，从导演到演员再到项目负责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跟程天恒对着干！


    导演沉醉于他的拍摄艺术，所有一切都要求尽善尽美；


    演员奇思妙想频出，隔三差五就要改一波剧本；


    项目负责人日益觉着自己的项目是升平娱乐的顶梁柱，连大股东沈有期都站在他们这边，要起资金来更是狮子大开口，不给便是程天恒以公谋私枉顾全公司利益！


    一个公司管成这样，程天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甚至还得尽心尽力在沈有期和升平娱乐之间做好平衡。


    若否，无论是沈有期鼓动股东会成员们将他这个总裁换掉，还是升平娱乐真的因为经营不善而轰然倒塌，倒霉的都是他程天恒！


    等程天恒跟《万里山河书》的项目负责人掰扯完，心不甘情不愿地要财务再拨五百万过去后，总裁秘书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赵家二公子找过来的事情与程天恒说了。


    程天恒原本正因为慕真的事情而烦躁，听说竟然是赵浔找过来了，诧异的同时又精神一振：“仔细说说。”


    “他也不曾多说。”秘书道，“只说来找您谈一笔交易。”


    程天恒在心中细细思量着。


    交易。


    赵浔身为赵家二公子，跑到升平娱乐来，能有什么交易？


    前些日子赵浔在赵源订婚宴当天被丢出和美庄园的消息，他也是有所耳闻。从这一点来看，这两兄弟八成是闹掰了。


    而且大概率是无法善了的那种矛盾。


    否则，赵浔明知升平娱乐已经和星荣娱乐撕破了脸，又怎么会专程跑过来谈什么交易？


    无论是什么交易，八成都是对赵家不利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升平娱乐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再进一步想，如果赵浔愿意留在升平娱乐，帮升平娱乐对付星荣娱乐，那更是好上加好！


    到底是赵家的二少爷，还是被赵源亲手带过一段时间的，多少应该知道些外人不知的事情吧？有些时候，这些秘密便能给敌方迎头一击！


    可是，赵浔此人傲气得很。程天恒只觉得，若是自己放低姿态，就赵浔那个鼻孔朝天的态度，未必会把升平娱乐这个星荣的“手下败将”放在眼里。


    到时候有个赵浔在升平娱乐四处指手画脚，岂不是膈应得慌？


    再者说了，赵家对他这么好，都没法让他死心塌地，如今甚至试图做出背刺的事情来。


    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为了跟赵家重归于好，反手把升平娱乐也卖个好价钱？


    要怎么才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呢？


    程天恒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冒点风险，把这个不确定因素转嫁到沈有期那边：


    “把慕真带到大厅去。一会儿如果看到赵浔在大厅等候，务必让慕真看到。”


    慕真此人爱管闲事，且习惯于慷他人之慨。上次在酒吧，就能随口把萍水相逢的秦织带进自家剧组，这次看到失意的赵浔，未必不会管上一管。


    若是旁边还有人特意告知赵浔的身份，与在赵家受到的委屈，慕真必然觉得同病相怜。


    若赵浔来此只为一锤子买卖，那便罢了。


    若赵浔当真也有求于升平娱乐，那程天恒便唱个白脸，再让慕真捡个漏。


    如此落差，再加上慕真身上那堪称玄学的运气，若赵浔真能为升平娱乐所用，这是最好的办法。


    若赵浔的确能给升平娱乐带来利益，即便功劳算是慕真的，最终的受益方也是升平娱乐。


    若赵浔日后闯出祸来，人是慕真收下的，关他程天恒什么事？即便要追责，也追不到自己身上。升平娱乐背后又站着沈家，以沈有期对慕真的在意，自然会帮他收拾烂摊子。


    如此一来，横竖自己不吃亏。


    程天恒素来心思缜密，若否，也没法掌控升平娱乐这个处处是人精的庞然大物这么多年。他短短时间内确定好了针对赵浔此次交易的方案，便吩咐让人将赵浔带去会议室，他一会儿就到。


    见到赵浔的时候，程天恒便知晓赵浔这几日恐怕受了不少打击。


    若否，一个整天傲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又怎么会露出这般愤恨与憋屈的表情来。


    程天恒在升平娱乐见的人太多了。除非故意掩饰，否则他一眼就能瞧出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赵浔是来求职的。


    求职能求到升平娱乐来，要么赵浔瞧不上星荣娱乐，要么星荣娱乐没瞧上赵浔。看赵浔那副表情，程天恒估摸着后者可能性更大。


    既然如此，程天恒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流露出怀疑与些许不屑来：“赵二公子若要求职，该去星荣娱乐啊。怎么能跑来我升平娱乐？”


    赵浔见程天恒提起此事，心中更加羞恼：“怎么，你担心我是来探听消息的？程总，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与赵家已经闹翻了，往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重归于好！”


    程天恒叹了一口气：“赵二公子，别怪我多心，只是，您与赵大公子再怎么吵，毕竟是家事——”


    赵浔原本就烦躁的心绪又被浇上了一瓢油，噌的一下站起来：“什么家事！赵家那帮人都敢把我赶出家门了，还说什么家事！”


    赶出家门了！


    程天恒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若赵浔说的是真话，如今此人可用！


    慕真已在楼下等着了。


    程天恒说话虽还客气，但听说赵浔被赶出家门后，神情中已故意带上了轻蔑与不屑：“赵二公子，不是我程某人疑你，只是你也知晓，我们升平娱乐内部管理流程很严格，都是一个岗位一个坑，外头求职者多不胜数，每多收一个都是要经历过重重关卡——


    我也知晓赵二公子天资聪慧，可外头的人毕竟不清楚赵二公子的能耐。若是我坏了规矩让您直接进了升平娱乐，我可怎么向他们交代呢？


    占了谁的位子都不好啊，您说是不是？”


    这又是说赵浔空有聪明脑壳却没有真材实料了。


    刚刚才因此被好一通羞辱的赵浔如何听得进这个？


    赵浔火气立刻上来了，压都压不住的那种：“姓程的！不收就不收！犯不着这般羞辱我！”


    程天恒没料到赵浔的反应会这么大。毕竟从前的赵浔对此说法都是嗤之以鼻的。眼见赵浔情绪不对立刻转变方向，准备打电话给秘书让他把慕真直接带进会议室里。


    按照赵浔这种状态，放他出了会议室他立马就会走人，根本不可能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慕真发现。


    如果慕真不发现他，开口将他留下，那程天恒方才演的那场戏不就白费了？


    赵浔无论有没有二心，此刻来看都是对赵氏集团怨念不浅。


    若真是半点受不得刺激，程天恒就决定开门见山将人留下来。


    反正二人有星荣娱乐这个共同的敌人。只要把赵浔的怒火转移方向，盛怒之下，他的思绪就会被程天恒带着走。


    眼见赵浔要走，程天恒立刻上前安抚，将他按回座位上：“诶诶诶，您别急啊！我哪有那个意思呢！都是我不会说话——这样，您稍等片刻，我立马就通知他们开会，只走个流程，堵了旁人的口，也免得您受他们的气不是？”


    赵浔哪受得了这委屈，根本不听程天阳解释：“你们也不必如此！只当我没来过好了！活该你们升平娱乐斗不过星荣——”


    程天恒也不顾不上听他抱怨，一边拉扯着要走的赵浔，一边给等在楼下的秘书打电话：“喂？小唐？马上帮我把小周他们叫过来开个会——”


    秘书小唐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会？在哪里开——”


    他还没问完，就听见电话那头略带恼怒的声音：“什么事情那么着急？我这边有客人！行行行，就他事多！赶紧的把慕真带我这边来——”


    慕真二字刚一出口，程天恒察觉到赵浔立刻不挣扎了。


    程天恒：“……”


    他暗中舒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稳了。


    他尝试着松开手。


    赵浔虽然脸色仍旧不好看，却也不再吵着要走。只是身子不自觉稍稍往里偏了一些。有些刻意躲避门口的意思。


    程天恒暗中下了定论：


    又是个暗恋慕真的。


    于是，他立刻又冲着电话那头说：“又是为着经纪人的事情吧？都说了这年头有人脉有实力的经纪人不好找，我这不正给他物色呢嘛？”


    程天恒在观察赵浔。


    果然，赵浔的眼睛稍稍亮了一下。


    程天恒最后说：“赶紧先把慕真带过来！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说罢，程天恒立刻挂断了电话，对赵浔赔笑道：“实在抱歉，赵二公子。公司的艺人有些事情急需处理，耽误不了多久。”


    一向骄傲的赵浔，如今竟然别别扭扭地说：“既然是公司的急事，该处理就处理。也不必多顾虑我。”


    电话那头的秘书跟了程天恒多少年，听见程天恒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计划有变，让他直接把慕真带去会议室呢！


    如今的会议室中，气氛融洽了许多。


    眼见赵浔没有再走人的意思，程天恒开始尝试着将话头挪到公司经营困难、没有多余岗位上面。赵浔虽然明显不大高兴，但是也没有像方才那样立刻就甩手走人。


    不多时，秘书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程天恒立刻前去开门：“快进来快进来——”


    率先进来的是秘书。


    他的身后，就跟着那个赵浔朝思暮想却始终没能相识的清秀少年。


    慕真见到会议室中竟然还有另一个人，立刻忘却了被紧急叫到楼下的不快，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冷峻的青年：


    这人长得，有点像赵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