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日记，沙沙作响。


    日记快速翻阅着，好像要把主人的一生翻过。


    玛丽原本是国家的公主，但她是个求知欲极高的孩子，当她逐渐接触继承人才学的东西，当她做的逐渐比继承人还要完美，有什么东西渐渐改变了。


    皇帝开始拿她和王子作比较，而原本还算体贴的王子哥哥对她的态度变得越发憎恶。


    公主的老师对她说：“公主啊，你想当皇帝吗？”


    她愣在原地，心跳的噗通噗通，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的声音。


    她说：我想的。


    于是，她开始周旋权利之间，从公主变成国家的大公。


    皇帝病重，她又软禁了王子哥哥，形式上，她已成国家的女王。


    可老师却说：“你的哥哥还活着，有他在，你永远不是正统。”


    “公主啊，让他重病离世吧。”


    “要成为皇帝，要学会心狠。”


    “有些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底。”


    玛丽大公却开始犹豫：“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哥哥，我们血脉相连，怎么会到这种地步呢？”


    老师长叹一口气：“那么公主，我会陪你到最后。”


    “我选择了你，所以你无论成功或失败，无论到任何地步，我都会陪你到最后。”


    年轻的公主依旧迷茫，她觉得老师说的似乎太过严重了。


    等公主回过神来，已经晚了。


    王子收拢势力，从她手中夺了权，杀了许多她的追随者。


    她付出很多代价才保住寥寥几人，最终，她被踢出政治圈，带着剩余追随者远嫁他国。老师也在其中。


    娶她的人是个公爵，公爵相貌丑陋，是个矮侏儒，还对她有诸多要求，对她提出一堆妻子该履行的义务。


    她试图反抗，却被软禁，还被强迫有了孩子。


    年轻的公主第一次尝到实权的滋味。


    她愤怒、不甘、哀嚎。


    老师便在这时候悄悄对她传递消息：“假意迎合公爵吧，公主，没有权利的时候要学会低头。”


    这次，公主答应了，她惹着屈辱生下了孩子。


    虽然那孩子也是个侏儒，但公爵有了血脉传承，对她态度也好了很多，至少允许她离开自己的房间。


    一年三年，五年七年，公爵对她越来越信任。


    后来，他们找到机会让公爵坠马而亡。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必以夫人自居，只称自己为公爵小姐。


    但好久不长，村庄忽然生起瘟疫，不过幸好，旧日追随者们会医人。她们将瘟疫控制住了，救了很多很多人。


    然后……


    她们被教会指控为女巫。


    他们说，若不是女巫，怎么会知道药草配方？


    他们说，若不是女巫，怎么会识文认字？读懂典籍？


    他们说，瘟疫就是女巫带来的，自导自演，如此恶毒恶心！


    她拼命解释，可直到后面她才明白。当别人指控你为女巫时，你最好真的是。


    解释是世上最单薄的东西。


    所以那时，面对她的解释，教会的人说：“没关系，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女孩的。”


    “书上说，用烙铁铁在女巫身上，女巫的身上就落下痕迹，而无罪之人则不会留下痕迹，那么，我们试一试吧。”


    “书上说，把女巫放到水中，上浮者为女巫，下沉者无罪。”


    “书上还说，女巫会被火焰烧死，清白者不会受到火焰灼烧。”


    “我们可以，一样一样，都试一试。”


    她保护不了追随者们了，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薇薇安被沉入河中，再也没浮上来，莉莉丝被火烧死。


    最后那一刻，老师说：“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老师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道：“以后的日子，你要自己保证，那个孩子，是你破局的关键。利用他的爱，和他血脉所能依靠的家族吧。”


    她因为庄园充满书籍，被指控为女巫，在床上被铁钉一下一下穿透着。


    到处都是血。


    渐渐的，偌大庄园只有她一个人了。


    教会与那些村民没停手，所以她也被推上了审判台，她被审判，判为绞刑。


    喉咙的空气逐渐稀薄，意识模糊间，她听到这些人哈哈大笑。


    “公爵死的真是好啊，一个女人继承这么多钱，这才是她的罪名。”


    “对了，庄园的钱我们要怎么分？”


    玛丽闭上眼睛，这是她听见的，来自世界的最后的声音。


    也是那一刻，她听懂了老师的未尽之语。


    若不能成为女王，便只能成为女巫了。


    生在风暴眼中的她，本就没有太多选择的自由。


    可若能重来，若有解法，她真的很想救下所有人。


    至少那些鲜活的生命，不该随她们懦弱的掌权者一起，以女巫之罪，埋葬在这里。


    ·


    佣人们端着银质餐盘鱼贯而出，将菜品摆到众人面前。


    褚玉明低声道：“既然是派对，那一定是要吃点东西的，吃过之后，派对也就算结束了，我们就能离开游戏了。”


    简明月点了点头。


    眼前菜品众多，但简明月出于微妙的谨慎心理，没动太多肉菜，只吃了一点甜品。


    最后，公爵小姐拍了拍手，宣布宴会结束。


    一瞬间，众人身上光华流传，凭空消失在会客厅，应该是离开了游戏副本。


    除了简明月。


    她耳边忽地响起系统冰冷的声音：


    “游戏副本升级为A＋副本。”


    “副本支线开始，请本场MVP玩家做好准备。”


    “3、2、1……”


    “游戏开始。”


    不过眨眼间，眼前看不见一丝光亮，触目皆是昏黑。


    系统的声音还在继续：“游戏关键词——成为女巫。”


    这什么情况啊？


    成为MVP还要有额外挑战，真是服了啊。


    等她出去，她一定要研究一下系统数据的评判标准！下次直接压分！再也不乱露头了！


    简明月一边在心底大骂系统不是人，一边探查现在所处的环境。


    她似是被传到了其他副本场景，这里伸手不见五指，连呼吸都有些吃力。


    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等一下……


    简明月灵光一闪，什么情况会让人喘不过气？


    一定是因为氧气缺少，才容易让人觉得头晕脑胀。


    简明月敏锐察觉到，她的呼吸不自禁的变得急促。


    她定了定神，忽地屏住呼吸，然而这次的考验却不似刚开始的白雾模式那样容易。


    她听不见风的声音。


    那么便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里是完全封闭的，要么便是有通气孔，但这通气孔需要玩家自己动手寻找。


    但这种游戏，尤其是MVP参与的副本游戏，按理来说是要给发福利的。


    所以这里，一定会有生路！


    思及此处，简明月立即放缓呼吸。


    一方面，这样能够降低声音，以便更好观测气流。另一方面，这样做也能减缓氧气流失的速度。


    简明月一边挪动步伐，一边伸手触摸黑暗的尽头。


    走了大约五步，手上终于摸到了东西。


    不知摸到了什么，指尖一片黏腻。


    简明月摊开手掌，整个按上去摸索。


    触感黏腻湿滑，又带着些油腻的冷意，像是外婆用猪肉熬出的油，沉淀之后，又化成深似雪花膏的白花花的猪油。


    她很快将手抽离，短短片刻，手中已黏连着些许东西上来。


    空气都似乎都沾染上了这位黏腻的潮湿感，越是靠近，越是有一股铁锈的气息。


    “滴答。”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从手中化掉，一路落到地上。


    简明月做好标记，而后顺着这唯一的实物一路摸索，走了一圈下来，简明月确定这里似乎是个小房间，不足几米的地方居然摆好了一套桌椅，还险些令她摔倒。


    她一路摸索，终于再次摸到了标记点。


    所谓标记，便是在这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上撕出个小洞。


    说是小洞，也不周全，这东西触感湿滑，像是什么东西的皮子。不像牛皮那么硬，又比羊皮更柔软娇嫩。


    简明月顿住脚步，知道已经走了一圈，可一圈下来，哪怕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氧气依旧在不断减少。


    还有更糟的，由于她摸索了一圈，眼下整个“皮子”墙壁上神似油脂的东西，似乎都化成了一颗颗水珠。


    “啪嗒。”


    “滴答。”


    成百上千的水滴发出参差不齐的响声，在绝对的黑暗中，与逐渐稀薄的空气一起压迫人的心理承受极限。


    生存空间一点一点被挤压，时间又如此急迫，整个空间还都是这样令人焦躁的水声。身处这样极端的场景，焦灼不安的情绪会逐渐放大，直到彻底失控。


    可简明月只是闭目沉思了片刻。这空间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连头顶上的皮子都被她扒了个遍，却还是没找到出口。可即是皮毛，又怎么会天衣无缝，没有缝隙呢？


    忽地，简明月伏下身体，屏住呼吸，又将手放在地上。地上一阵柔弱，像是踩在了羊毛毯上，手指滑动间，还带着些许痒意。


    终于，在这个耳朵听不见的黑暗里，有一股微弱的气流吹响手指，带来丝丝凉意。


    简明月却安心下来。


    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方才所有注意力都在空间的四面墙壁和头顶，却忽视了脚下。甚至这个出口，就在刚刚穿进来的地方。系统真是可恶，开局就把答案放在脚下了。


    而这也是一个很简单的手法。


    黑暗，触感与水声都是隐藏的心理暗示，这会令人们内心的不安不断扩大。同时，它又暗示这里是个房间，房间里甚至摆好了桌椅。而一般来说，有房间的地方就会有门和窗户，所以考核者们往往会花费大量精力探索四面墙壁和天花板，从而忽略了地下。


    简明月用手扒开遮掩气流的地方。皮毛柔弱，不用什么力气便弄开了。


    简明月看不清面前是什么，只摸索着，感觉像是一个门把手。


    “吱呀一声”，简明月按下把手，门开了。


    刺眼的光芒随着气流一起涌进，久未看见阳光的简明月下意识想用手捂住眼睛，却猛然想起自己双手的尊容，生生停在半空。


    她放下挪弄的手，逼自己直视阳光，视线一片混沌，眼前只有大片的光晕和晃动的黑影。


    简明月缓慢地眨了眨眼，眼前的视野还未清晰，便听见一声童声欢呼着。


    “她出来了！我们的莉莉丝诞生了！”


    光斑渐渐褪去，眼前却没有孩童们的轮廓，只听得一道温和的声音低吟着诗歌。


    “你于混沌中诞生，双手分开天地。”


    “你是太阳，是月亮，是星辰北斗，四极五岳。”


    “你的骨头是山的脊梁，你的血脉是海的心魂。”


    简明月顺着声音望去，便见一个身穿青衫的女子笑呵呵的看着她。


    若是寻常场景，还算温馨，但身处这种恐怖游戏，这种看似正常的画面才更诡异。何况眼前也不算是太正常，不知是不是直视阳光的余韵还没过去，简明月望过去的时候，是看不太清女子的脸的。


    还有……


    简明月在心底盘算着，却越想越觉得诡异。


    刚刚这人吟唱的歌谣分明再说盘古开天地，可她要是没记错，刚刚离开门口她听见了莉莉丝的名字。


    莉莉丝是带着魔女标记的名字符号，何况要是她记忆没出问题，她现在应该是身处西方背景游戏下的支线副本，这和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能扯到一起吗？


    这不对劲吧？


    女子似乎看穿了简明月的心思，忽然道：“我知道你，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简明月眨了眨眼，却没搭话。


    女人微微一笑，道：“这样吧，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昆仑中，东方神格是高于西方神格的。而身为大神的我，更是有些权限。”


    “这权限就包括，我可以任意到达西方副本。”


    简明月挑了挑眉，语气不算锐利却又一针见血：“所以，这和你来见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人模糊的脸似乎看不清表情，但又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的声音都带着笑意：“当然是，来提前看看我的小继承人啊。”


    简明月面不改色，甚至有心思讨价还价：“那么，如果被你选做继承人，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面前人笑了笑：“你们考核者，现在胆子都这么大吗？居然敢和神灵讨价还价？”


    简明月道：“可就算身为神灵，也不能强买强卖，或是空手套白狼吧。”


    女人犹疑了一下，但从她依旧带着笑意的语声来看，应当是没太生气。


    “那就证明一下你的能力吧，小继承人，我们会再见的。”


    话音刚落，女人的身影飞快淡去，而眼前的景象也随着她的消失而有所变化。


    不，也不算变化。


    应该说是简明月脆弱的视线终于不再模糊，恢复了正常。


    她回过神，便见刚刚奇怪的房间变成了经典的欧式建筑，屋子周围都是高大的灌木，不仔细看甚至会忽视这个有些小的房子。


    “莉莉丝，你终于回来了。”有人扣下门把手，从房间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那是一个过分瘦小的男孩，他穿的衣服宽大，看着像是大号衣服随便改的，身体更是如同骨头架子般，锁在大号衣服里，连手脚都看不见。


    “莉莉丝，你找到食物了吗？”男孩随着动作一点点抬起头，脸上也因没有太多肌肉支撑而脱了相，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不对？！


    简明月的笑容僵在脸上。


    男孩的眼睛何止是大？这有些太超标了吧。


    眼前的人整张脸只剩两个眼睛，眼睛漆黑一片，没有眼白，像是故事里的恶魔。


    此刻，恶魔发出了低声轻语：“莉莉丝，你是不是没找到我的食物啊……那可怎么办呢？”


    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小恶魔的衣服。如简明月设想的一样，衣服下真的只有骨头架子，没有一丝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