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没有闹钟打扰，顾青裴是被厨房传来的“哐当”声惊醒的。他揉着眼睛推开卧室门，就见原炀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家居服，围着粉色的兔子围裙——那是去年圣诞节他送的玩笑礼物，原炀当时嫌弃地扔在衣柜角落，此刻却系得整整齐齐——正蹲在地上捡摔碎的碗片。


    “怎么了？”顾青裴走过去，弯腰按住他的手，“小心划到，我来捡。”原炀抬头，耳尖有点红：“没、没事，就是拿碗的时候没拿稳。”顾青裴看了眼水槽里泡着的鳜鱼，又瞥到灶台上摊开的手机，屏幕停留在“松鼠鳜鱼详细教程”的页面，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没点破，只是蹲下来和原炀一起收拾碎片，故意说：“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平时周末不都要赖床到中午吗？”原炀挠了挠头，语气有点不自然：“就是……看你昨天说想吃松鼠鳜鱼，想着给你露一手。”


    其实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昨天晚上顾青裴加班到深夜，回来时随口提了句“楼下饭店的松鼠鳜鱼好像换厨师了，味道不如以前”，原炀当时没接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躺在沙发上陪顾青裴拆领带时，目光落在对方疲惫却仍带着点怅然的脸上，突然就记在了心里。凌晨三点，原炀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又暗，最终停留在美食博主“淮扬菜大师姐”的主页——他刷了足足两个小时，把对方三条松鼠鳜鱼的教程逐帧截图，连弹幕里网友提醒的“淀粉要选玉米淀粉”“番茄酱别买甜味款”都记在了备忘录里。


    为了买到新鲜的鳜鱼，他早上五点半就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摸出家门。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刚支起来，卖豆浆的阿姨笑着问他“这么早去哪啊”，他含糊地应了句“买鱼”，就开车往城郊的水产市场赶。六点多的水产市场已经闹哄哄的，湿漉漉的地面上满是鱼鳞和水草，空气中飘着海水的咸腥味。原炀攥着手机里“两斤左右、活力足”的标准，在十几个摊位前转来转去，终于在一个挂着“老周水产”招牌的摊位前停住——盆里的鳜鱼甩着尾巴，鳞片亮得像镀了层银。


    “老板，这条多少钱？”他指着最活跃的那条问。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手里正刮着鱼鳞，抬头看了他一眼：“小伙子眼光不错，这是今早刚到的，三十八一斤，这条二斤二两，八十七块六，给八十七就行。”原炀付了钱，看着大叔麻利地敲晕鱼、刮鳞、开膛，心里有点发怵——他长这么大，除了在餐桌上见过鱼，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处理过程，手里的塑料袋都攥皱了。


    “第一次给对象做松鼠鳜鱼吧？”大叔把处理好的鱼装进冰袋，笑着递给他，“这个点来买鳜鱼的年轻人，十有**是做这个。记住啊，回家用料酒和姜片腌十分钟，去腥味效果最好。”原炀愣了一下，接过冰袋说了声“谢谢”，转身又去买淀粉、番茄酱和白醋。等他提着满满两大袋东西回到家时，才刚过七点，顾青裴还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地把食材摆进厨房，对着教程研究了半天，刚拿起碗准备调淀粉糊，就因为手滑摔了碗——这才有了顾青裴看到的那一幕。


    顾青裴把碎片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上的灰：“那我给你打下手？”原炀眼睛亮了亮，又立刻板起脸装镇定：“不用，你坐着等就行，这点小事我能搞定。”顾青裴笑了笑，也不拆穿他的逞强，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本没翻开的财经杂志，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忙碌的身影。


    原炀按照教程上说的，先把鳜鱼从水池里捞出来，用厨房纸吸干表面的水。可鱼身滑溜溜的，他刚握住就往下掉，试了三次才勉强按住。“剪鱼鳍、开背、去骨……”他嘴里念叨着步骤，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鱼鳍，结果剪刀没拿稳，“咔嚓”一声剪到了手指。“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了眼，幸好只是蹭破点皮，没出血。


    顾青裴放下杂志走过去：“别动，我给你拿创可贴。”原炀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不用，这点小伤算什么。”顾青裴却坚持从抽屉里找出创可贴，拉过他的手仔细贴上：“处理鱼的时候小心点，实在不行就叫我。”原炀点点头，看着顾青裴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以前在原家，就算他把手割破了，保姆也只会慌慌张张地喊医生，从来没人像这样，蹲在他面前耐心贴创可贴。


    重新拿起鱼，原炀按照顾青裴刚才说的，用毛巾裹住鱼身固定，再拿起刀从背部下刀。刀刃刚碰到鱼皮，他又犹豫了——教程里说要避开主骨，可他根本分不清哪是主骨哪是脊骨。顾青裴看出了他的窘迫，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扶住他的手：“刀再往左边偏一点，贴着鱼骨的弧度划，慢慢来。”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原炀的耳尖瞬间红了，手却稳了不少。在顾青裴的指导下，他终于把鱼背剖开，露出里面细嫩的鱼肉。


    接下来是去骨，这比开背更难。原炀拿着镊子，一点点挑出鱼肉里的小刺，眼睛瞪得发酸。有好几次，细小的鱼刺卡进镊子缝里，他费了半天劲才弄出来。顾青裴坐在旁边，递给他一杯温水：“歇会儿再弄吧，不急。”原炀摇摇头：“没事，弄完这步就快了。”他心里憋着股劲——昨天顾青裴说“味道不如以前”时的失落眼神，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好不容易把鱼骨和鱼刺都清理干净，原炀长舒一口气，开始改花刀。教程里说要切成菱形花刀，刀距均匀，深浅一致，既要切到鱼皮，又不能把鱼皮切断。他屏住呼吸，拿起刀在鱼肉上比划了半天，才敢落下第一刀。“太深了。”顾青裴在旁边提醒。他赶紧收刀，看着鱼肉上那道深痕，有点泄气。顾青裴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调整角度：“刀刃倾斜四十五度，下刀的时候轻一点，每一刀之间保持半厘米的距离，像这样……”


    两人的手一起握着刀柄，慢慢划过鱼肉，一道整齐的花刀渐渐成型。原炀看着那道花刀，心里有点雀跃：“原来这么简单啊。”顾青裴笑了笑：“你就是太紧张了，放松点就好。”原炀点点头，按照顾青裴教的方法，继续改花刀。十分钟后，鱼肉上终于布满了均匀的菱形花刀，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处理好鱼肉，原炀按照教程上的方法，用料酒、姜片和少许盐把鱼肉腌起来，然后开始调淀粉糊。他拿出量杯，小心翼翼地倒入玉米淀粉和清水，按照2:1的比例搅拌。可淀粉总是结块，他搅了半天，碗里还是有不少小疙瘩。“怎么回事啊？”他皱着眉，有点烦躁。顾青裴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筷子：“要边倒水边搅拌，不能一次性把水倒进去。”说着，他示范了一下，原本结块的淀粉糊很快就变得细腻顺滑。


    “原来还有这讲究。”原炀恍然大悟，接过筷子学着顾青裴的样子搅了搅，果然好了很多。腌好的鱼肉放进淀粉糊里，他用手把糊抹匀，确保每一道花刀的缝隙里都裹上了淀粉——教程里说这样炸出来才会蓬松。


    接下来是油炸，这是最让原炀紧张的一步。他在锅里倒入食用油，打开燃气灶，盯着锅里的油发呆。“怎么还不冒烟啊？”他小声嘀咕。顾青裴走过来，拿起一根筷子插进油里：“等筷子周围冒小泡，油温就够了。”原炀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筷子。过了几分钟，筷子周围果然冒出了细密的小泡。“可以了！”他兴奋地说，拿起鱼肉就要往锅里放。


    “等一下。”顾青裴拦住他，“把鱼肉上多余的淀粉抖掉，不然油会溅得很厉害。”原炀赶紧把鱼肉上的淀粉抖掉，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鱼肉放进锅里。“滋啦——”油星子瞬间溅了起来，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调料架。顾青裴连忙扶住他：“离远一点，用筷子轻轻拨动鱼肉，防止粘锅底。”


    原炀照着做，看着鱼肉在油锅里慢慢变成浅黄色，心里的成就感一点点冒出来。炸了大约三分钟，鱼肉的表面变得金黄酥脆，他用漏勺把鱼肉捞出来，放在滤油架上控油。按照教程上的说法，要复炸一遍才能让外皮更酥脆。他等油温升到八成热，再次把鱼肉放进锅里，这次炸了不到一分钟就捞了出来。可刚捞出来他就发现，鱼肉的边缘有点焦黑——刚才调火的时候不小心调太大了。


    “糟了！”原炀急得直跺脚，看着鱼肉边缘的焦黑，脸瞬间垮了下来。“都怪我，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懊恼地说，伸手就要把鱼肉倒进垃圾桶。顾青裴连忙拦住他：“别扔啊，只是边缘有点焦，不影响味道的。”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尝了尝，“你看，里面的肉还是嫩的，而且焦一点反而更香。”


    原炀还是有点不甘心：“可是不好看啊，我想给你做最好的。”顾青裴看着他失落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我心里，你做的就是最好的。再说了，第一次做就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把鸡蛋都炒糊了，还差点把锅烧了呢。”


    原炀抬起头，有点不信：“真的？”顾青裴点点头：“当然是真的，那时候我刚毕业，一个人住，第一次做饭就搞砸了，最后只能吃泡面。”看着顾青裴认真的眼神，原炀心里的失落渐渐散去，点了点头：“那好吧，那我们继续做糖醋汁。”


    调糖醋汁的时候，原炀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每加一种调料都用小勺子量好。他拿出备忘录，照着上面记的比例——两勺白糖、三勺白醋、一勺番茄酱、半勺生抽，依次放进小锅里。“还要加少量清水，不然太稠了。”顾青裴在旁边提醒。原炀赶紧加了小半碗清水，然后打开小火，用铲子慢慢搅拌。


    锅里的调料渐渐融化，散发出酸甜的香气。原炀一边搅拌一边盯着锅，生怕又糊了。“要搅到汤汁浓稠，能挂在铲子上就行。”顾青裴说。过了大约五分钟，汤汁果然变得浓稠起来，舀一勺能稳稳地挂在铲子上。“好了！”原炀关火，兴奋地说。


    他把炸好的鱼肉摆进盘子里，然后淋上滚烫的糖醋汁，“滋啦”一声响，酸甜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原炀看着自己的成品——虽然鱼肉边缘有点焦，花刀也不如教程上的整齐，但淋上糖醋汁后，红亮诱人，看起来格外有食欲。他有点紧张地看着顾青裴：“你快尝尝，看看怎么样。”


    顾青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外皮酥脆，咬开后里面的鱼肉鲜嫩多汁，糖醋汁的酸甜度刚好，一点都不腻，虽然边缘有一点点焦糊味，但反而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香气。他眼睛亮了亮，笑着说：“好吃！真的很好吃，比我上次在饭店吃的还好吃。”


    原炀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真的？那我下次再给你做！我还收藏了很多教程，有糖醋排骨、菠萝咕咾肉，还有你喜欢吃的龙井虾仁，我都学给你做。”顾青裴点点头，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原炀嘴里：“你也尝尝，自己做的肯定更香。”原炀咬了一口，确实觉得味道很不错，比他想象中还要好——这大概就是“用心做的饭，味道都不会差”吧。


    两人坐在餐桌旁，慢慢吃着松鼠鳜鱼。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把顾青裴的头发染成了浅金色，原炀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里满是满足。他突然觉得，早上五点多起床去买鱼、在厨房手忙脚乱地摔了碗、被油星子溅到、改花刀改到手腕发酸，这些都值了。


    “对了，”顾青裴突然开口，指了指原炀身上的围裙，“你那个粉色围裙挺好看的，以后做饭就穿这个吧。”原炀的脸瞬间红了，伸手就要解围裙：“才不要！这是你买的恶作剧礼物，上面还有兔子耳朵，太幼稚了！”顾青裴笑着按住他的手：“我觉得挺合适的，你穿起来很可爱。”原炀瞪了他一眼，却没再继续解围裙——其实他心里清楚，只要顾青裴喜欢，别说穿粉色兔子围裙，就算穿更离谱的衣服，他也愿意。


    吃完饭，原炀主动收拾碗筷。他把盘子放进水槽，挤上洗洁精，学着顾青裴平时的样子，用海绵擦仔细地擦着盘子上的糖醋汁。顾青裴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看着那个曾经连开水都不会烧、连碗都不会洗的原家大少爷，如今为了自己系着粉色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却认真地洗碗，顾青裴的心里暖暖的，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原炀：“谢谢你，原炀。”原炀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反手抱住他：“谢我干什么？给你做饭不是应该的吗？”顾青裴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声音轻轻的：“谢谢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谢谢你愿意为我花这么多时间和心思。”


    原炀转过身，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青裴，以前我总觉得，爱就是给你买最好的东西，带你去最好的地方。但现在我发现，其实不是的。爱应该是你随口说的一句话，我记在心里；是你喜欢吃的菜，我学着做给你；是你累的时候，我能给你一个依靠。”他顿了顿，看着顾青裴的眼睛，“以后我会每天都给你做早餐，周末再给你学新菜式，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顾青裴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眶却有点发热：“那我可不敢胖，不然穿不上你给我买的西装了。”原炀把他搂进怀里，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不管你胖不胖，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而且，就算你穿不上西装，我也能给你买别的衣服，什么款式都给你买。”


    顾青裴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厨房的水槽里还残留着洗洁精的泡沫，灶台上的调料瓶摆得整整齐齐，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糖醋香气。这一刻，没有公司的勾心斗角，没有外界的纷纷扰扰，只有两个人之间的温馨与安宁。


    原炀洗完碗，擦干手，从身后抱住顾青裴：“青裴，下午我们去超市买点菜吧，晚上我给你做糖醋排骨怎么样？”顾青裴点点头，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好啊，不过这次我要全程给你打下手，不然你又要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了。”原炀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好吧，不过你要听我的指挥，我可是看过教程的人。”顾青裴笑着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温暖而耀眼。原炀看着顾青裴的笑脸，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不管多忙，他都要抽出时间给顾青裴做饭，因为他知道，最平凡的烟火气里，藏着最真挚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