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塾风波暗潮生
作品:《神仙驾到》 第二章皇塾风波暗潮生
李渔看着铜镜里少年的影子,发出一声哀叹。
那是一张陌生的少年面孔。约莫十三四岁年纪,容貌算得上上乘,皮肤白皙,鼻梁挺直,可惜下巴削尖,唇瓣薄而无血色,尤其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本该顾盼生辉,此刻却神采涣散,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刻薄寡恩、福浅命短之相。
“唉……” 李渔又叹了一声。这肉身,乃是当朝四皇子的。真正的那位,是个药罐子,娇生惯养,脾气暴戾,可惜命数不长,前几日一场风寒,便一命呜呼了。恰在此时,玉枢清君传音入密,给他指了这条“明路”。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李渔下界护卫陆东珠,本以为是个闲差,盯着那小子别死就成。谁料想,这陆东珠简直是个天生的麻烦篓子!命格里自带流年刑克,大病小灾连绵不断。头一年冲撞了荒野精怪,高烧不退;次年学骑马又无故惊厥,摔落马下险些断腿;逛个街能遇到瓦片掉落,喝口水都能呛个半死……诸如此类,琐碎又凶险,不过凡间几年功夫,已耗费了李渔不少心力,和更宝贵的——仙家法力。
他本就处于天人五衰的初期,仙元不稳,这般频繁动用法力,更是雪上加霜。实在忍无可忍,他寻了个机会,一缕神识直上九重天,冲到命格星君的府邸请辞。
“星君明鉴!”李渔苦着脸,“小仙年老体衰,仙元有损,实在是经不起这般折腾了!那陆东珠简直就是个灾星……啊不,是将星转世的劫难体!再护下去,只怕他将星未成,小仙我先要魂归天地了!”
命格老儿端坐云床,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回了一句:“此事,非你不可。”
轻飘飘五个字,堵得李渔哑口无言。
还是玉枢清君够意思,私下寻他,神色凝重地告诫:“渔兄,万万不可再随意动用仙法了!你已入五衰之期,强行动用法力,恐伤及仙根根本,届时大罗金仙也难救!”
李渔何尝不知?他虽看似没心没肺,对自身状况却清楚得很。鼎盛时期早已过去,却没料到这一进五衰期,竟如此束手束脚,连最基本的腾云驾雾、点石成金(虽然他也常懒得用)都变得滞涩艰难。
玉枢替他谋划周全:“那凡间四皇子命数该绝,你暂且顶了他的身份。依本朝惯例,适龄皇亲贵胄、高官子弟,皆需入皇塾修习,同吃同住。你借此身份,既可名正言顺就近照看陆东珠,避免他再遭莫名之灾,又可借这皇家气运、人间烟火滋养你这受损的仙身,延缓衰败。可谓一举两得。”
李渔琢磨一番,觉得此计甚妙。于是,真正的四皇子“病逝”,而“灵文仙君”李渔,则摇身一变,成了这位骄纵跋扈的小皇子。
许是骨子里那点顽劣天性作祟,又或是万年仙生实在无聊,李渔将这被宠坏了的小皇子演得活灵活现。他没少撺掇着李提等一干跟班,给陆东珠上眼药、使绊子。今日藏了他的书,明日泼了他的墨,后日又向太傅打小报告,说陆东珠课堂打瞌睡。
每每事发,李渔总能凭借精湛的“演技”,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睁着一双“无辜”的狐狸眼,看着陆东珠被太傅训斥、罚跪。戏,他是在演,但其中,多少也带了点出口恶气的“真心”——谁让这小子害得他如此辛苦!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李渔时常如此安慰自己,只要保他不死,最终能顺利位列仙班,自己就算尽责了。每每想到此,他便觉得自己忍辱负重,凛然正义。
然而,凡间的日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近来,朝堂之上风波渐起。陆老将军在关北连战连捷,军功赫赫,却也因此引来了猜忌。弹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案,字里行间,无外乎“功高盖主”、“拥兵自重”云云。一股暗流,在雍京城内涌动。
这日,皇塾内,胡子花白的老太傅讲完无聊的文章,便令这些早已魂游天外的亲贵子弟们散了。李渔趴在案上,看似瞌睡,实则一对千里耳正悄然运转,捕捉着窗外廊下几个世家子弟的窃窃私语。
这一听,让他骤然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神仙当得久了,见惯了云淡风轻,他几乎忘了,人心能险恶到何种地步。那几个坏种,为了坐实陆将军“治家不严”、“纵子行凶”的罪名,进而推动君臣离心,竟想出了一条毒计!他们收拾不了远在关北的陆将军,便要对陆东珠下手。不仅要他死,还要他身败名裂!
他们计划买通一个丫鬟,令其深夜潜入陆东珠房中,然后“自戕”,并留下伪造的“遗书”,内容不堪入目,直指陆东珠□□不成,逼死人命。此计若成,陆东珠莫说前程,性命都难保,陆家更是声名扫地。
而他们行动的时间,就在今晚!
李渔心中警铃大作。此时,恰巧看到陆东珠收拾好书匣,面无表情地越过他的案几,准备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
李渔“噗通”一声,整个人从坐席上栽倒在地,手边的紫檀木墨盒“哐当”摔碎,浓黑的墨汁溅了他一身,脸上也沾染了几点,衬得他那张本就青白的脸,更添几分狼狈与脆弱。
“哎呀!”
“四殿下!”
“怎么了?”
众人闻声惊呼,纷纷围拢过来。只见尊贵的四皇子瘫坐在地,纤细的手指颤巍巍地抬起,遥遥指向愣在原地的陆东珠眉心,一双狐狸眼蓄满了“惊怒”与“委屈”,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你……你你!” 李渔嘴唇哆嗦着,似乎连一句完整的指控都说不出来。
但这已足够。早有那善于察言观色、急于表现的侍从和跟班,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扭住了陆东珠。
“好你个陆东珠!竟敢冲撞四殿下!”
“定是他推的!”
“押他去见太傅!”
陆东珠猝不及防,被粗暴地反剪双手,他挣扎着,怒道:“不是我!他自己摔的!”
可谁会信他?在众人眼中,四皇子是那般“柔弱”,而陆东珠,本就是粗野、下贱的象征。他被强行押走,最终被太傅以冲撞皇子,行为不端为由,罚去柴房思过,今夜跪满三个时辰方可离开。
这正合了那些人的意!柴房偏僻,更方便他们行事!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皇塾染上一层暖金色。李渔已换了一身崭新的锦袍,神清气爽,抱着一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娇软可爱的鸳鸯眼波斯猫,慢悠悠地踱步到了柴房。
柴房内,陆东珠被五花大绑,丢在冰冷的草堆上,脸上犹带着不屈的愤懑。
李渔挥退看守的仆役,抱着猫儿,饶有兴致地站在他面前,轻轻挠着猫儿的下巴。那猫儿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喵——”
“我可不是白救你。” 李渔开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仙气。
陆东珠猛地抬头,狼一样的眸子死死盯住他。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压低的交谈声。
“人就在里面?”
“是,公子,已被捆结实了。”
“嗯,按计划行事,手脚干净点……”
是那些坏种等不及,亲自来“安排”了!
李渔眸光一闪,对陆东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门外,他的贴身侍从机警地拦住了来人。
“郑公子,留步。” 侍从的声音不卑不亢。
“哦?何事?我等奉太傅之命,来看看陆东珠是否老实悔过。” 来人正是丞相的侄子,坏种里的头面人物之一,郑安如。
侍从按照李渔事先的吩咐,从容答道:“郑公子有心了。不过四殿下适才遣了陆东珠,正与殿下一同寻找殿下走失的爱猫呢。此刻,怕是不便打扰。”
“找猫?” 郑安如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狐疑,“他不是被罚跪吗?怎会……”
“殿下的意思,我等不敢揣测。” 侍从滴水不漏。
门外沉默了片刻,似乎郑安如也在权衡。最终,脚步声悻悻离去。
柴房内,李渔听着门外动静,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他躬身,将怀里的波斯猫轻轻放在地上,那猫儿“喵呜”一声,便灵活地钻出柴房,消失不见了。
然后,他走到陆东珠身边,伸出修长的手指,去勾他颈项上那个铜累丝嵌东珠项圈。
陆东珠身体瞬间绷紧,眼中警惕更甚。
李渔却不理会,指尖微一用力,那项圈的搭扣便松开了。他拢指,将那颗作为项圈核心、光泽温润的东珠握在了掌心。入手微凉,竟隐隐有一丝灵气波动。
“我不要你欠我的,” 李渔将东珠随意揣入袖中,仿佛那只是颗普通的石子,“你便拿这个,抵了今日的救命之恩罢。”
他推开门,门外夕阳正好,却也映照出这皇家庭院深处的无数暗影与人心鬼蜮。
“望你知道,‘韬光养晦’四个字,怎么写。”
走之前,他背对着陆东珠,轻飘飘地留下这么一句话。声音依旧带着少年皇子的骄纵,却又似乎藏着更深沉的意味。
柴房的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光线,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恶意。陆东珠怔怔地坐在草堆上,颈间空落落的,心中却翻腾着惊涛骇浪。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四皇子为何要救他?又为何要夺走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那句“韬光养晦”……
而门外的李渔,迎着渐沉的暮色,轻轻舒了口气,仙识扫过袖中那颗微凉的东珠,心中暗道:
“没想到带小孩这么辛苦,累死仙啦!”
这凡间的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他将星的护航之路,看来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