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纸人宅 3

作品:《诸事禁行

    徐歌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此时车已经出了市中心,正穿过一片郊区,窗外路灯灯光昏暗,万籁寂静,只有断断续续的虫鸣。


    恒盛市真是个繁荣的地方,有那么多没见过的东西,可惜看起来自己和这里没缘分——不过能回到家里的武馆也挺开心的,虽然没客人没收入,但起码还能和老爹一起练练武刨刨地。


    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她家的武馆祖上也是兴盛过的,当时四里八乡的人都来武馆拜师学艺,只不过后来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徐歌托着腮叹了口气,江湖八门中的挂门,祖上还是风光的镖师,但传到了徐歌这一代已经沦落的不成样子了。徐歌经常听父亲感叹:“时代变了啊。”


    只是徐歌一家子都出奇地乐观,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依旧过得津津有味,徐家武馆也一直风雨无阻地开下去,哪怕老爹的学员只有徐歌和陆南两个——后来陆南离家就剩徐歌一个了。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公交车开进了一条陌生的荒野小道,此时好像连虫鸣都听不到了——是不是过于安静了?徐歌莫名觉得有些别扭,于是扭头去打量车上的乘客,这条道上四下没有路灯,车上也很暗,徐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前排乘客的后脑勺。


    但这个后脑勺的形状……看起来薄薄的,还有棱有角的,很奇怪,就像是纸扎的一样。


    这个念头一出来,那个乘客的头嗡地转动了一百八十度,一个惨白的纸人脸赫然出现,几乎擦到了徐歌的鼻尖。


    “我靠!!!”


    徐歌从座位上一下子弹到了过道上,与此同时,车上的其他“乘客”也已经变成纸人的样子,僵硬地扭头用一双双画出来的骇人眼睛盯着徐歌。


    阴风骤起,车里的气温顿时变得极低,不是像冬天吹风那种停留在体表的冷,而是一种带来深入骨髓的战栗与不安的寒意。


    徐歌估摸着,自己这是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她小时候喜欢听爸妈讲志怪故事,故事里经常说“阴风阵阵”,她当时就疑惑冷不都是一样的冷吗,怎么判断是阴冷的——现在她明白了。


    徐歌的手正不自觉地发抖,她第一次从纸人的脸上看到了阴狠的表情,它们的眼睛死死盯着徐歌,齐刷刷直愣愣地从位子上起身,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到徐歌身上。


    这时徐歌才明白,她在上车后之所以感觉不到车辆的抖动,根本不是因为公交车质量好,而是整辆车都是纸扎的!只不过伪装的极其巧妙,连先天阴阳眼的陆南都没有第一时间识破。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自己遇上的这些邪祟肯定很凶。


    徐歌尽全力保持着冷静,她跑到门旁使劲推了推车门,果然是打不开。纸人司机的手还在方向盘上,但是脑袋转了九十度瞪着她,十分诡异。


    徐歌跑回行李旁边,一路粗略地数了数在场的纸人,加上用反光镜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纸人司机,一共七个。不过她记得之前车上应该还有个售票员,此刻并没有出现在车上。


    ……


    “我在车上遇到了好多纸人,它们像是要吃了我一样,太恐怖了……”徐歌用手抱着胳膊,满脸泪痕地说道,“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你逃出来后,车往哪边开了?”


    徐歌像是没有想到陆南会问这个问题一般卡了一下壳,然后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东边的那条路:“应该是这边……”


    修身的短款半袖,牛仔短裤,还有一头到下巴的黑色短发,都是徐歌白天的打扮,可是,唯独少了一样东西。


    “我白天给你的花钱,到哪里去了?”


    那种东西可以变出一样的脸,一样的衣服,可唯独一件东西它变不出,那就是灵力强大的法器。


    “我没戴不行吗?”徐歌皱起了眉毛,“你怎么这么奇怪,我很害怕啊,快带我离开这里啊!”


    “当然会带徐歌回去的,”陆南拍拍徐歌的肩膀,“你就算了。”


    “你什么意思?”


    它们盯上徐歌也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自然学不出徐歌的样子。


    那张拍在“徐歌”肩膀的符咒猛地爆燃起来,它在火焰中尖叫着,原本清丽的脸庞也逐渐变得扭曲而狰狞,最后变成了一张纸人脸。


    鲜艳的红色制服的纸人在火焰里一边燃烧,一边恶毒地咒骂着陆南,后者没有理会这些,只是继续朝着车的方向赶去。


    ……


    徐歌紧盯着那些纸人,与它们沉默地对峙着。昏暗的光线衬得纸人脸上的腮红鲜艳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它们像是忌惮徐歌身上的某样东西一样,迟迟没有发起攻击。徐歌推测应该是陆南白天给的山鬼花钱起到了护身的作用。


    但一直这样下去,这个诡异的公交车还不知道给她带到什么地方,得想个办法逃出去。


    徐歌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大包行李,她趁着纸人没有对自己发起攻击的空档,埋头从行李中翻出来一把菜刀。


    还好搬家带的东西全乎,还真让她翻出来了。


    徐歌抬头,原本在远处盯着她的纸人,好像离她更近了。她没再多想,赶紧用菜刀劈向了了公交车的窗户——无论如何先跑出去再说。


    但是菜刀劈上去的瞬间,徐歌就感觉那个手感非常的奇怪,就像接触到很有韧性的纸一样,窗户随着菜刀的劈砍变形,收回来的时候没有一点破损。


    差点忘了,纸是很难剁开的,那就只能尝试换一种方式了。


    徐歌每眨一次眼,那些阴恻恻的纸人就离她近一步,于是她拼命控制着自己眨眼的冲动,让视线保持在纸人身上,防止它们在自己视线之外接近自己,然后转劈而划,试图像划纸一样把窗户划开。


    还是没用,难道非得把菜刀炼成法器才行?纸人都要摸到她的身上来了,徐歌的心脏狂跳不已,她只能拼命地贴向窗户,尽量保持着和它们的距离。


    突然间,徐歌灵光一闪,竖着拿起脖子上的花钱开始割那扇窗户。


    纸人见此,竟有几个上前撕住了徐歌的衣服把她往后拖。


    既然是这个反应,那就证明花钱有用!徐歌加重了手下的力气,她欣喜地看见花钱真的在窗户上破开了一道小口子。


    车外带着暖意的风从这道口子里挤进来,徐歌顿时有了逃出去的希望。她松开花钱,然后用手捅进那道缝隙,奋力一撕,伴随着刺啦一声,暖风迎面而来,徐歌成功地破开了那扇窗户。


    太好了!


    徐歌从窗户一跃而出,与此同时那两个拽着她衣服的纸人也被她带了出来。徐歌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大着胆子把那两个纸人拎起来,从窗户砸回了车里。


    这时候她发现,其中一个纸人居然顺走了她的花钱!花钱在那纸人的胳膊上挂着,而后那个纸人突然由内向外爆了开来!


    寒意从她接触纸人的右手丝丝缕缕地渗进皮肉,然后顺着血管通往全身,徐歌感觉人中一热,伸手去摸,原来是有鼻血流了出来,徐歌有点后怕,这一次算她身体好,如果再被纸人碰上一次两次的,可能就阴气入体暴毙荒野了。


    花钱掉在车里,回去拿可能就没有再出来的可能了,徐歌只得头也不回地往恒盛街的方向跑。只要跑回去,剩下的都好说。


    只是跑着跑着,那种阴冷的感觉又回来了。徐歌看见原本在她身后的那辆公交车,居然又出现在了她的前方。


    这时候她才看清楚,这辆车的车牌号是“恒G00000”。


    民间一直有个说法,因为“零”谐音“灵”,所以如果有带一串零的车牌,那么就标志着这辆车很可能就是“灵车”。要是一不小心坐上这种“灵车”,就会被载到地狱。


    与此同时,那些纸人从车门里走出来,还有几个是从那扇被徐歌破开的窗户里爬出来的,徐歌见此转身就要再跑,不曾想那个司机纸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徐歌一个转身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徐歌只得趔趔趄趄地向后退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纸人包围了。没有了山鬼花钱的阻拦,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包围圈。


    真的被那个算命的说中了,自己就不应该来恒盛,不应该去问路,不应该坐这个车。


    ……真的是诸事禁行啊。


    徐歌感到纸人身上的阴气是如此之重,它们只是向徐歌逼近,徐歌就不禁打心底里感到了绝望。


    四下寂静,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了。只有心跳声敲在耳膜上,咚,咚,咚……


    徐歌心道在这个地方死去会有人发现吗?


    爸,妈,徐歌尽力了,真的跑不掉。还有陆南应该会自责吧,徐歌也不赖他,其实主要是自己没听那个道士的话,是自己太倒霉了……


    纸人的脸在徐歌的眼前不断放大,逐渐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徐歌感到越来越冷,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但她没有要闭眼的意思,从小打针她也是喜欢盯着针头扎进自己的胳膊,或她死也要睁着眼睛明明白白地死。


    ……


    好像有什么的尖叫声由远及近地传入徐歌的耳朵,那尖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最后把徐歌的意识拉了回来。


    徐歌定了定神,发现居然是那些纸人在燃烧,紧接着一双带着串珠的手抓到离她最近的纸人脑袋上,然后生生地将那个纸人竖着撕成了两半!


    凄厉的尖叫伴着黑烟从纸人的“尸体”中散出来直钻徐歌的脑仁,陆南的食指和中指间正夹着一张燃烧着的黑色符咒,随后符咒被扔在了那具“尸体”上,腾地一声,深蓝色的火焰在上面爆开,两半的纸人就在这火焰里化成灰烬再也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