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鬼市

作品:《归城

    城东的一户偌大府邸占地宽大,内部布局精细,门槛窗槅上飞龙凤舞,高墙筑起,包裹着整个府邸,整座气派无比,雄伟壮丽。长廊,庭院,厢房正堂上穿梭着步履匆忙的下人。


    接待客人的厅堂内,落座着几个年轻男子,而上座坐着的便是潭州的知府。


    他面露和蔼,眉眼弯弯,身上穿着便服,身旁左右分别站着一个丫鬟,低眉顺眼,姿态恭敬。


    “这几日下官家中生了些事,无心管理府衙事务,不知道几位官爷远道而来,是下官失职了,恕罪恕罪!。”曹松说着起身又是给几位鞠躬赔礼,态度圆熟无比。


    “不必如此客气!”沈訾卿起身虚扶一下,“我等此次前来也是因特殊,不宜声张,不便多人知晓,就未先通报。是我们突然登门到访,扰了曹大人,是我们欠缺考虑,我们的失了礼数才对!”


    这下曹松哈哈笑了两声,微笑相迎,身子前倾,声音都压低了几分:“所谓何事?竟然让帝京派人秘密来潭州暗查。”


    沈訾卿扫了一眼曹知府身旁的丫鬟,曹松会意立马挥手让两人退下。


    等厅内只剩下了几人,曹松才揉搓着手,一脸恭敬的再次询问:“现在身旁已无外人,请问官爷来潭州是所谓何事呢?但凡有我曹某能帮得上的,定当竭尽全力!”


    采子休这时闻言不禁嗤笑一声,这一路走过来,看着这府邸格局,尽显财气,可谓是把贪官二字写在了脸上,现在说这种竭尽全力,也不怕说出去百姓笑话。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入了曹松的耳。


    曹松扭头猝地扫视他,方才脸上的殷勤已然全无,只剩冷厉的目光。


    采子休知道自己又失了礼数。


    “不好意思,想到了好笑的事情,一时没忍住。”采子休想了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摆摆手打着哈哈。


    曹松鄙夷的看着他,却不应,若不是看在他父亲是户部侍郎的份上,早就嚷嚷着让人送客了,现在哪里还有椅子给他坐?


    “曹大人!”沈訾卿喊了一声,道:“我们确是有事相求。”


    曹松闻言也不再理会采子休,又转向沈訾卿,又变回了方才笑盈盈的样子,问:“何事?”


    “曹大人可知十年前的逃犯郎西?”沈訾卿打探一般凑近道。


    “哦?”曹松见不是来找他的,暗自松了口气,却装作震惊,仿佛真的猝不及防:“自是记得的,毕竟也算是我潭州人,出了这事实属是潭州的不幸。”


    “怎么?眼下是知晓他的行踪了?”


    沈訾卿也长了个心眼,摇摇头,叹息中又有恰到好处的无奈:“还未,只是听人说前阵子见过他出没于潭州城处,圣上恐再出事端,便急着下令派人来抓捕,而我们几位便荣得此次出行任务。”


    说是荣获,谁不知道此事是个苦差,且不说郎西难抓,这潭州离帝京路途遥远,前段时间就时常阴雨连绵,梅雨阴湿,时不时给你来个潮湿天,几人一路过来,都不知湿了几次衣服,还差点儿长了痱子。


    “真是好差事……”就连一直闷闷不说话的黎澜景都不禁讥讽。


    曹松摸摸下巴,浩气凌然,义形于色:“既然如此,有什么曹某能做的,各位官爷尽管吩咐!曹某定当倾心而至,全力以赴。”


    采子休小声啧了一声没眼看,索性闭上了眼。


    他话音未落,客厅外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只见慌慌张张的跑来一位老嬷,她行色匆忙,跑得灰尘都要扬起了,眉毛也拧得像个麻花,喘着粗气到正厅,见着几位客人,作揖行了个礼后凑到曹松耳边低语了几句,说完便侧着身子到了旁边。


    瞬间曹松双眼一瞪,方才的纵容荡然无存,沈訾卿观察着他的变化,自知几人不宜待太久,便装模作样作揖,“看来曹大人还有事,那我们也不便再打扰,先行告辞!”


    曹松一听,赶忙双手微颤抱拳,道了声:“还请几位官爷赎罪!到时曹某定赔礼道歉,嬷嬷请送客!”后就提袍抬步跑离正堂。


    老嬷见状,忙吸了几口气缓了一下,理了理衣服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实在是不好意思,老爷有事,还请见谅。”


    众人无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乖乖跟着老嬷出了曹府。


    一路出来,那些行色匆忙的下人却少了许多,院子里还有未来得及清扫的残花败柳,路过的下人也都没有动作,只是略过几人离开,看着真是让人心中奇怪。


    实在是这不符合一个大宅下人的作为。


    “怎么刚才进来的时候好端端的那么多人,现在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全都去别处了?”采子休跟在身后对黎澜景说。


    黎澜景示意他勿言,心里却也觉得奇怪。怎么刚才那么多下人,现在却零零散散的只见几个,而且个个低头不语,走路匆忙。


    “大夫人生了病,大家都在房中照顾着,她体弱,照顾起居的人就多,方才出了些事,大家基本上都过去了。”


    许是怕几人猜疑,到门口时,老嬷解释了刚才曹大人的行为。


    三人半信半疑,却也没有追问。


    “澜景,”刚走出去一段路,沈訾卿便脸色一沉,“你去看看!”


    黎澜景应下,扭头便沿着府邸墙边穿行,拐弯消失在了巷子里。


    “大哥。”采子休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要不我也去?”


    “人多了惹眼,而且他只是去看一下那老嬷所说的情况是否属实罢了。”沈訾卿让采子休放心,“况且澜景的实力你还不知道?我们回青月楼等便好。”


    黎澜景过了巷子就一跃而上,趴在屋檐观察想要看府中的情况。


    只见几个下人行色匆匆,端着一盆又一盆水往后宅去,黎澜景心生奇怪,轻手轻脚跃下檐壁,快步一掠,藏在角落的假石山,悄悄跟在几人身后。


    跟到最后,只见那几个下人进了一个宅门,门口有护卫把守,黎澜景左看右看,见好似没有东西可以供他越过,而现在又是白日青天的,贸然行动只会暴露。


    思来想去,打算就这么走了,却没想到这时走出两个人,一个是个容貌稚嫩的丫鬟,而另一个则是方才的老嬷。


    老嬷跟那丫鬟贴耳交谈了几句后,丫鬟把手里提着的猪潲递给了老嬷,老嬷点点头,挥手示意她回去。


    老嬷刚要走,便见一个小男童拿着个蹴鞠欢快的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弯着身子一边提醒着男童慢点跑。


    “小少爷?”老嬷见着来人,一下子就把猪潲拿得远远的,蹲下身子拉住他,“小少爷怎么来了。”


    话是看着曹家少爷曹沛说的,但话确实说给身后的两个丫鬟听的。


    丫鬟也不是第一天来曹府的,自然知道老嬷的性子,连忙解释求饶,“嬷嬷饶命,是小少爷说要来找老爷玩的,我们劝不住,只好跟来了。”


    “老爷没空,少爷我们去别处玩,好嘛……”老嬷柔声细语的对曹沛道。


    可养尊处优的曹沛哪里听,任性着道:“我不!我就要去找阿爹玩!”


    老嬷要看曹沛就要甩开她手往后跑去,连忙对那两个丫鬟说:“快拉着你家少爷去找他娘!”


    后又哄着他:“老爷现在有事在忙,等他忙完了,就去找少爷玩了,好嘛,少爷最乖了……”


    “不!”曹沛一把扔掉手中的蹴鞠,吼:“阿娘说了,就是因为那宅院里的大夫人,阿爹才会不待见阿娘!还说阿爹要再纳也是因为她!到……”


    曹沛越说越激动,还没等嘴里的话说完,就被老嬷给捂住了嘴,把他抱起来递给其中的一个丫鬟,警告道:“再让少爷说这些话,小心你们的小命!还有,快去提醒你家主子,少再孩子面前嚼大夫人的舌根,否则,等着卷铺盖走人吧,大夫人还在呢,她就想急着上位了?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青楼小妾,能母凭子贵被老爷纳入妾室已是天大的恩赐,以后少想些有的没的!认清楚自己在府中的位置!”


    两个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反驳,忙答应着,抱着曹沛离开了。


    黎澜景躲在远处的墙角,听着她们的对话,听着这大夫人看来确实是生了病,而且估计着时日不多了。否则她们口中的青楼小妾不会那么教自己的孩子说这种话,无不触了曹松的逆鳞。


    而且看着她们的态度,这地方估计就是大夫人住的地方,少爷都进不去,外人怕是更加不可能。


    还没等他再想,老嬷便又提起那潲水往更深的后宅走去,黎澜景不敢跟得太近,只能隐去声息的躲在远处尾随着老嬷,只见她顺着宅子走来走去弯弯绕绕的,跟得黎澜景都有些不耐烦了,最终老嬷终于停在了后院的一处小棚子前,棚子发出阵阵恶臭味。小棚子周围杂草丛生,只有人经常走过开出的一条道。看上去是个荒废的地方。


    但黎澜景心里只觉着这曹松也太能贪了,光是自己的府邸就那么大,不知还有多少不干净的钱财用在了哪处地方。


    在帝京,也没见几个官家能那么豪气。


    眼下黎澜景跟她离得有些远,而棚子正好被不远处的树给挡了一大半,他看不清,便往一旁的树上飞去,躲在了树上,往下望去只见那棚子里养着一只肥硕的猪,正在用身子拱着铁做的护栏。


    黎澜景对这曹府更加的好奇了,一个知府,竟然会在家里面养头猪,虽然官员养猪种地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都是些清正廉洁的好官。而这个穿金戴银,腰缠万贯,贪得无厌,恨不得把贪官两个字刻在脑门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家里专门养头猪?


    蹊跷,太蹊跷了!


    黎澜景又观察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老嬷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仔细听去,只听到几声:“阿弥陀佛,不是我的错,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要来找我啊!”


    见她一下子就把整桶猪潲给倒了进去,倒完之后叹了口气便匆匆离开了。


    老嬷走后,黎澜景才从树上跳下来,弓着背悄悄跑过去,只见这头猪已经在埋头吃那些潲水,见有人来,停下了进食抬起了头。


    不抬不要紧,那头猪双眼炯炯,却奸诈狡猾般盯着黎澜景,不仔细看去,像是一双人眼,警惕的盯着他。


    据老人说有了自我意识的猪的眼睛会向上扬,而且目光冷厉警醒,而这种,据说会吃人肉。


    但黎澜景并没有被吓到,而是跳入猪棚里,踹开它,弯腰伸手去掏那猪潲。


    被踹开的猪发出凄凄惨叫。


    若不是黎澜景儿时跟着师父搬柴挑水,掏粪种菜惯了,他才不敢毫无顾忌的伸手进去掏,如果换了采子休,怕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多看它一眼。


    摸索了片刻,黎澜景摸到了一整块肉球,肉球摸着凹凸有致,像是一个椭圆形,分辨不出来,他干脆直接拿了出来,不拿不要紧,拿出来看清楚之后,他瞬间只觉得胃中瞬间翻腾。


    接着浑身猝然汗毛竖起,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