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潭州

作品:《归城

    郎西逃离官府追捕逃亡四处并不是什么秘密,了解一点的人都知道,更何况他曾经在潭州生活过。


    “我只记得,那关大夫家里出了膝下只有一女外便没了其他人,只是他过世后没几年,她也跟着去了。”


    早市闭市后,洛半城跟着那姓于的商贩一起回了城东区的一间药店里。


    坐诊的是一位苍老的老者,头发鬓白,脸上慈祥,只是眼睛已老,看上去有些浑浊。


    他算是郎西师父生前的故友。


    “怎么死的?”


    “肺痨,”老者坐在案堂上,一边凑近药方查看着对错一边叹气,“关大夫也是肺痨。”


    肺痨是一种常见的疾病,其病具有传染性,且无法根治,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这无疑是给关大夫下了一个死令。


    “染病后关大夫便闭了医馆,在家休养,后来我去过几次,但都没见到人,因为那病会传染,几次都是他女儿出来招待。”


    “再后来我就没再去过,几年后便收到了他的死讯。”


    “那他的医馆现在换地主了吗?”


    老大夫思考了片刻,把那张药方递给药工,吩咐:“照着上面的药材给王婶抓药,记住别再出错了。”


    药工接过后点了点头应下,“知道了。”


    “早就换了,不过换了也还是他家里人。”


    洛半城不解:“不是说他膝下只有一女吗?”


    “是只有一女,但是她女儿还有一个女儿。”老大夫坐正,视线越过洛半城,朝那高耸而立的优芳阁望去:“只是那姑娘命不太好,没父丧母,经历坎坷,现在年纪不过也才十七八,却已是二三十的心性……”


    时过巳午,青月楼也热闹了起来,客人伙计穿梭在中,响起阵阵嘈杂声。


    “这洛半城去哪里了?”采子休不知回头朝门口看了多少次,嘴里嚼着新端上来的菜。


    沈訾卿慢条斯理的吃着,语气也不紧不慢:“或许是出去逛了,毕竟这潭州繁华绚丽,金碧相依的,换了你我,也会对此处向往好奇。”


    黎澜景抬眸环顾着四周来往的人,出声:“唐家的人。”


    门口的柜台前不知何时站了几个穿着红色麒麟花纹玉绸袍子,他们个个手握佩剑,面容严肃。


    采子休闻言扭头看去,嘴里咀嚼的速度加快,“他们怎么来了。”


    “或许是要去凤凰城参加宗派英雄榜比武的,路过在此留宿。”


    宗派英雄榜,是面对江湖各门各派子弟的一次比武,每两年年举办一次,每门每派选出三人代表参赛,互相比武,胜出者将登顶英雄榜榜首,唱绝整个武林江湖,胜出者以擂台式守擂,等待下一个胜出者打擂。


    地点则会随机选定在京国各个州郡举报。


    而上一次胜出者,便是左岭唐门的大师兄——顾远洲。


    唐门以暗器发家闻名,是三大暗器宗门,但最近几年他们更注重自身习武,而逐渐把暗器摆在了侧位。


    而采子休的母亲,则是三大暗器宗门之一方家家主的大女儿。


    “有你的旧相识?”黎澜景见采子休吃饭饭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采子休咕噜咽下嘴里的青菜,死死的盯着站在柜台前的高个道:“唐左!”


    “你何时跟唐门宗主的小儿子惹上关系了?”黎澜景可没听说过采子休跟唐左有过矛盾。


    “……”采子休喝了口水,脖子伸的老长,往那一撇,气得双眸发火般咬着牙:“前两年我不是回了一趟我外公家吗?他也在场!他竟然,看上了方柔!想提亲!”


    “方柔?那不是你舅舅收的义女嘛?”黎澜景记得这小姑娘,也见过一面,长得清纯漂亮,眼睛大大的,但是为人很有魄力,“怎么,你也看上她了?”


    采子休一啧,抬手推了黎澜景一把,“看上什么看上,我们方家跟唐门本就是水火不容,这唐左安的什么心?我能不知道?娶了方柔,等于说方家不敌他们唐门,给江湖立威呢,再者说,这家伙生性浪荡,在外面喜欢沾花惹草的,江湖人尽皆知,方柔嫁过去了能有什么好结果?”


    虽说江湖不涉朝堂权贵之谋,朝堂权贵不问江湖之事,但他们又是相互互通,朝廷离不开武林,武林避不去朝廷。


    “也是。”


    采子休的那些说法虽并非唐左的真实想法,但众人对他那臭名远扬的名声还是略有耳闻的。


    “当时我也没给他面子,直接怼了他哑口无言,他记仇,在我回帝京时给我使绊子,带人想来教训我,结果被光叔给打得屁滚尿流,不过还好外公和舅舅也没有同意他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想法。”


    采子休想起那时候被光叔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唐左时又不禁笑出了声。


    “你怎么回事?”


    几人还在蛐蛐着,便听见柜台旁传来一声呵斥。


    三人扭头看去,发现洛半城站在门口,面前站着一个凶相的男人,那人正是唐左。


    “抱歉。”洛半城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心不在焉的样子。


    唐左当即就怒了,一把揪住洛半城的衣领,瞪着他,“什么态度,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吗?”


    洛半城确实不知道对方是谁,语气真诚:“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你!”唐左被气得青筋暴起,就要抬手一掌打去。可还没动手,手便被握住。


    “唐公子,怎么在这欺负一个普通百姓呢?”


    采子休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装扮,挑着眉看着唐左。


    见到来人,刚才还有些气愤的唐左变了脸,笑嘻嘻的看着他,语气却充满了戏谑:“这不是方家老爷子的宝贝大外孙采息吗?听说当上了朝官,可以呀。”


    “我父亲本就是朝中官员,我入朝为官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没有任何不妥!威风凛凛的金城卫直长,小的不敢有何鄙夷,往后我们唐门恐怕还要仰仗着金城卫的直长在江湖中行事呢!”


    采子休却冷哼一声,自然听出唐左的语气中俾倪的意味,也冷嘲热讽了起来,“那也是我凭自身本事实打实的当上来,不过跟你这个唐门少爷确不能比,毕竟在内靠爹娘在外靠师兄弟的,打个人都得带三两个打手,出门除了喝酒就是逛青楼,号令确实没唐公子大的。”


    “你!”唐左被气得咬牙,指着采子休的脑门,“你说话最好给我注意点。”


    “唐左!”


    江湖不与朝政纷争,这是自古以来双方互相遵守的规则。


    唐门大弟子顾远洲及时出声阻挠:“我们此次而来不是跟他人争口舌之快的!”


    唐左自然知道,甩着衣袖从采子休手中挣脱,努力压着脾气白了他一眼:“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采子休听着只觉得好笑,他最好安分一点儿,这话不应该是他说的吗?


    不过他现在也懒得跟唐左计较,只当他是疯狗发作乱咬人。


    “师弟多有冒犯,还望公子海涵。”顾远洲把唐左拉到身后,向洛半城道歉后也没等对方有回应,便领着几人上了客房。


    “什么人呐!”


    采子休不满这几人的态度,鄙夷的看着几人的背影,“不过就是侥幸攻擂成功的幸运儿而已!”


    若不是上一届的擂主生了病,功力大大受损,他们也不过是众多失败的攻擂者中的一员!


    “多谢。”洛半城并不计较几人方才的行为,向采子休道谢。


    “没事。下次遇见他们直接无视就好了,这种人,真是败坏了武林侠客们的名声……”


    采子休在一旁对几人的行为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指责着。


    沈訾卿也不出声阻挠,而是询问刚回来的洛半城:“洛公子,今早你去哪里了?我们一直在寻你。”


    洛半城没有遮掩,而是如实回答,“去了城西的早市,然后又去了一趟医馆。”


    “医馆?可是病了?”沈訾卿关切的询问,一边领着他往刚才用餐的桌子走。


    洛半城摇摇头,“倒没有,只是去打探了一下郎西的师父。”


    “他师父不是死了吗?”黎澜景跟在身后拉着还在碎碎念的采子休。


    “确实死了,本来只是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却意外发现了另一个信息。”洛半城停住脚步,顿了一下才道:“郎西的师父有个外孙女。”


    “那姑娘出生没几年母亲便跟着离世了,医馆也被有心人给抢了去,被人赶出来后为了活命去了青楼,不过没几年便被一个外地来的富商给赎了身,出来后便把抢夺医馆的那些人给告到了衙门,想抢回来,可官府不作为,一直推托了许久,但后面也不知怎么的,那抢人的歹匪又主动把医馆给还了回来,这件案子也就此定板结束,那富商就雇人帮她打理,等她过了十五才把医馆正式给她,不过听说那富商后来搬离了潭州。”


    “我猜估计是那富商又花了钱把那医馆给买了回来”


    “……”沈訾卿闻言顿时沉默,他只觉得脸上仿佛被人打了两巴掌,没想到这偌大的潭州官差竟然如此无用。


    “那姑娘多大?”黎澜景问。


    “说不过才十七八岁。”


    “那她赎回来时不过也才几岁?”


    “据说去青楼时才八岁,在那里呆了三年后便被赎了身。”


    这就有点儿奇怪了,按照京国律法,不满十五岁是不允许参商,商家也不允许雇工,而那些买来的丫鬟仆人则不允许干重活,更何况是青楼接待客人这种事情,而她被赎时不过十一岁,又怎么会跟什么富商结交?


    “除非被迫摸黑接待。”


    “那青楼名何?”


    “优芳阁。”洛半城说出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


    虽然优芳阁是个青楼,但终归是做生意的,被官府盯着,而且即墨千空一个商业世家,知道其中的利弊,不至于会铤而走险去做这种黑商,被爆出来砸了招牌不说,被官府盯上那可才是真麻烦。


    “即墨前辈虽说是商人,但应当不至于会做出如此苟且之事,毕竟被官府盯上对于他来说绝非好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再怎么说到底也是个商人。经商之人爱好名利钱财也不足为奇。”


    洛半城知道沈訾卿在给即墨千空解释,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又怎么能够确定才见过一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訾卿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招呼洛半城吃东西,“你今早应该没吃东西,我们点了些菜,你先吃着,我再去叫几道,至于那姑娘,到时我们去问一下便知,我还是不相信父亲会结交此等只会利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