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作品:《岳父他嫌弃朕

    五更的北京,天还黑透了,偌大的城却已在夜幕下,缓缓呼吸过来了。


    灯火稀疏上的街道上有出城的水车,城郊送货的庄稼户,卖早点的小贩。还有赶着上早朝的京官,坐轿的,也有走路从几里外赶来,排不上号的末流小官。


    乌泱泱的人影汇聚在午门广场下,在左右两侧的小掖门下排队,等着紫禁城敲响晨中。


    今日百官里还有些不一样,正午门下放着一口油黑发亮的木棺。肖阁老一身绯色站在棺前,负手而立紧闭双眼,敛容息气。周遭官员具皆噤声,神色严肃。


    五凤楼上,贴着红墙探出顶帽子,往午门前望了一眼急匆匆跑下楼。身影跑到坤宁宫,躲在侧殿门后小声的喊:


    “万岁爷,肖阁老抬着棺材在午门前呢。”


    皇帝理了理腰带,接过大福递过来的玉坠荷包,一样一样细心挂好,捋齐穗子。又对着铜镜正帽子,偏头露出脖子摸摸肌肤上大片的痧痕,不由自主扯了扯嘴角。


    大福看见,赶紧拉上领子遮住,道:


    “万岁爷,您遮好别漏出来,叫阁老们看见了又该生气了。”


    “不怕,这是苏娘子弄的。”


    皇帝穿好衣服,乘上步辇前又到寝殿里看了眼苏娘子,低声叮嘱安心姑姑。


    “姑姑,娘子昨夜照顾朕累了,别吵醒她,让她睡够去。”


    “是,皇上。”


    安心姑姑福身行礼,恭送皇帝离开。四福在殿外等,皇帝上了步辇,跟在一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皇帝转着手中的扳指,看了他一眼道:


    “没事,四福,他们不敢拿朕怎么样。倒是你还有小五、小七他们几个,以后没事别凑到阁老们跟前去,让他们逮到了。以后你们就跟长丰一样,做朕的暗卫。朕需要的时候,会给你们找身份。”


    “是,万岁爷。”


    四福停在坤宁宫前,目送皇帝的步辇消失,转身走去景阳宫。


    早朝各部大臣列班,整整齐齐的站在金銮殿下。挨着御座最近的大臣出现了一道久违的身影,穿着发白的绯色仙鹤补子官袍。


    三年不见,具白了双鬓,退去一身的书香气,黑的跟一个种地的庄稼汉一样。


    皇帝看见鼻子头就酸了,匆匆别过脸。照列受完诸臣拜礼,行完礼后,殿里的气氛有些肃杀。他先喊了那个灰扑扑的老头,声音不由自主的哽咽了。


    “苏师父,您回京了,什么时候到的。”


    苏萤臣持笏跨出队列,撩袍跪地行礼。


    “回圣上的话,老臣今日卯时进京的。黄河洪水已泄,各县决堤堤坝臣具以督修加固,臣特回京述职。”


    皇帝收敛情绪,抬手示意苏萤臣起身,“师父请起,有师父在,朕相信师父修的河堤一定是最坚固,灾民也定会得到妥善安置,师父这些年辛苦了。”


    “全仰仗我皇上隆恩洪福,河南水灾抗洪重建才得意顺利俊事。”


    苏萤臣起身退回队列中,大殿里的气氛缓和了一些。皇帝深呼吸一口气,故作轻松的问:


    “诸位臣工还有什么事要奏吗?”


    肖阁老走出队列,绷着脸跪下地,“圣上,老臣有本奏。圣上不要听信奸佞谗言,包庇乱政阉宦。为肃清内廷,以正视听,请圣上把那几个太监交出来,下旨于午门前处死。圣上若不纳谏,老臣就撞死在金阶上,于向列祖列宗请罪。”


    皇帝抬眼,脸色有些不耐烦,“阁老,您在威胁朕是不是。朕是想庇护他们,舍不得杀他们。但人昨日就被锦衣卫抓去了,阁老要朕交什么人?阁老口口声声君臣之道,难道朕这个皇帝就是像昨日给你们大臣这样打的,这样质疑的?朕做过的事,朕会认!你们自己抓不到,朝朕来嚷嚷什么?”


    “圣上还不认为自己错了是吗?既是如此,就是老臣无法匡夫君徳,无能昏聩了。圣上既觉颜面尽失,那就请下旨处死老臣!臣昨日既敢请打龙鞭,就没有想再想过苟活于世,看着圣上误入歧途,变成一个无道昏君,辜负列祖先徳之恩。臣等一家百余百口,愿陪臣一起死!”


    “阁老想死,落一个忠臣的名声。只可惜朕不是纣王,昨日的事朕心下是气不过。朕知道诸位臣工都是为朕好,朕可能的确不是你们心目中圣明天子,但朕感恩你们这些的年尽心辅佐。”


    皇帝突然起身,走下御阶搀扶起肖阁老,望着一众神色讳莫如深的官员,目光真切。


    “翻来覆去的话朕不想再多说了,其他事朕都可以听你们的。只在立后之事上,朕还是那句话,朕要娶文渊阁大学士苏萤臣的女儿苏念辞。”


    他拉着肖阁老,走到苏萤臣面前,“这是朕作为皇帝,亲自下的第一道圣旨。传谕各省督抚,昭告天下,册封大学士苏萤臣的女儿苏念辞为后。”


    大殿一片死了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暗暗集中到了苏萤臣的身上。


    老头沉默,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沉重的呼吸着,额头上青筋暴起。


    肖阁老凌厉的目光扫着苏萤臣的头顶,大殿里的气氛一时间又紧张了起来了。


    满朝文武都知道当年先皇病逝,先帝只有奴生的皇子在世,年幼不足六岁。


    乾清宫先皇梓宫前,内阁力主遵照《皇明祖训》兄终弟及之列,恭迎仁宗第五子钟山王。


    停灵当夜,时任兵部尚书的苏萤臣饬令五城兵马司封城,带领八百兵弁兵围乾清宫。誓死拥立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为帝,痛斥满朝文武,不惜血溅先帝灵前。


    “先帝皇子在,何以迎立藩王?吾属食君禄尽臣事,若不立帝子,宁死从帝于地下而已!”


    如今当日的情景又重现了,苏萤臣早已不负当年的意气。


    肖兴国却依旧权势滔天,当年拥立钟山王不成,迫于形势迎立幼主,成为第一辅政大臣,执掌朝政。


    苏萤臣却只是挂着一个文渊阁大学士、帝师的虚名,实际只是整日与河道打交道的小小郎官。


    皇帝等了很久,大殿安静的连喘息声都消失了。


    “苏师父,朕想娶念念为妻。”


    苏萤臣终是有了反应,跪地俯首,嗓子里堵着一口浊气,嘶哑着声音道:


    “身为臣子,臣希望皇上娶亲立后,绵延子嗣福泽天下。身为一个父亲,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够选自己夫婿,嫁自己喜欢的人。臣现在不能遵旨,请圣上恕罪。”


    此话一出,朝廷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瞬间松弛了。皇帝平静的扫一眼群臣,心下涌上一阵悲凉。


    “退朝吧,朕累了。”


    肖兴国给领班太监递了一个眼色,大殿里立刻唱“退朝~”


    皇帝拂袖而去,群臣叩首徐徐推出。大殿人走光了,苏萤臣最后一个退出离宫。


    掖门外,三郎和管家长伯已经驾车在等候了。两人等了好一会儿了,早朝的情形已经听退朝的大臣议论的七八分了。


    三郎迎了父亲上车后,担忧的问:“父亲,那小子在朝堂胁迫您了?”


    苏萤臣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虚汗,脸色不悦,“他是圣上,不容无礼。听说你还和他打架,这几天跟着肖兴国群人大闹紫禁城?”


    三郎心虚的低头,“是妹妹被他欺负了,儿子心急才…..而且首辅他们也是真的想要救妹妹的。”


    “愚蠢,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在府里读书,秋闱之前不许出书房!”


    苏萤臣脸一绷黑的吓人,三郎就不敢说话了,在父亲嫌弃的目光一下挨到家,头也不回的钻进书房里。


    苏家,文夕老夫人也听到外面的风声了。掺着婆子的手打帘走进花厅,看见苏萤臣便就气不打一来。


    “看你教出来的好皇帝,好的不学,学人家地痞流氓抢强良家妇女!你的是他的老师,你还不赶紧让他念念送回!念念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苏萤臣!”


    老先生早朝受了一肚子气,心里也不好受。事情正是一团糟,三郎被忽悠的跟着瞎胡闹,刚回来又挨一顿骂。一屁股往靠椅上坐,端过婢女手中的茶杯,猛灌好几口。


    “夫人现在怨我了,几年我就说早点给念念把亲事定下来。你不听,非要左挑又挑,四川挑不够,还挑上京城来了。现在你看就出事了吧,宫里那小兔崽子早就惦记着念念了。”


    “好啊,苏萤臣你现在还怪上我来了。我当娘的就是想给闺女挑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有什么错?我十年前还和你说远离朝堂是非,你不听非要领兵逼宫。那个时候你又把我们母子几个放哪里,因为那小子钟山王怀恨在心,绑走念念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心里从来都只有你的皇帝,没有我们母子!”


    苏夫人上前扯苏萤臣的头发,哭泪眼涟涟。苏萤臣没躲开,打翻了茶水,心虚的搂紧她。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念念一定会没事的,我跟你保证今夜她一定会回来了的。”


    “真的?咳…..”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看你病都还没好利索就下床了,让念念看见你这个样子,她又要担心了。快,进屋去躺着,把药吃了。”


    文夕夫人咳了几声,苏萤臣担心的紧,搀扶着她回房。


    紫禁城,天黑后。皇帝就喊来四福,让他想办法弄一辆马车,请安心姑姑给苏娘子梳洗打扮。


    这次不再强迫她穿宫装,梳繁复精致的发髻。打扮成了刚来的模样,挽着简单的双丫髻,点缀两只翠绿的绒花。一袭豆绿对襟比甲长衫,配藕色膝阑马面裙,蝴蝶绣花蓝鞋。


    苏娘子原就生着一张银盘脸,一双水杏眸,打扮的娇俏喜人。皇帝看见眼前一亮,发觉她不穿宫装,身上那股子灵气反而更盛了。


    但是…..皇帝弯腰低头,小声的问三福,“苏娘子是不是瘦了,三福?脸好像瘦了一圈,眼睛更大,鼻子也更翘了。”


    三福默默的叹气,不知晓皇帝到底是要苏娘子瘦了好还是胖了好。


    “爷,苏娘子从进宫来就吃的少,天天忧虑着要出宫回家,肯定瘦了。”


    他们两个人站在八仙桌边嘀嘀咕咕,苏娘子打扮完,看着镜子里的人竟有些不习惯了。她回过头来,不高兴的瞪皇帝。


    “你又抽什么疯,今天晚上?”


    皇帝上前牵苏娘子的手,握在掌心里,指腹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肌肤,思绪落进她那一汪纯净的秋水眸中。


    “朕带你回家好不好,从宫里坐马车出午门,经过五通街到江米巷去。你爹爹回来了,念念,朕带你去见他。”


    “你…..你说什么?”


    苏娘子竟有些不敢相信了,坐上了停在坤宁宫的马车还感到恍惚不真实。她没想到真的可以离开了,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这个牢笼。


    “娘子慢点…..”马车走前,安心姑姑从坤宁宫里追出来,塞了一只灰扑扑的小布狗在苏娘子怀里,“娘子夜里睡觉不安稳抱着睡,昨日奴婢刚洗干净了。娘子回去了,还回来吗?”


    安心姑姑问完就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话了,赶紧的退了一旁同三福、五福他们站在宫道上。


    苏娘子手里抓着小布狗,看见了他们脸上的不舍,心下竟有难过。那句不回来了,堵在嗓子里,最后没说出来。


    皇帝:“四福,走吧。”


    马车动起来了,皇帝放下车帘歪在靠枕上盯着苏娘子的小布狗。


    “你夜里会睡不好是吗?为什么,刚来的时候,朕记得你没有这个毛病的。”


    苏娘子嫌弃的把狗扔到皇帝的怀里,“还给你,什么破东西。”


    皇帝捡起来又扔回了她的怀里,“你洗干净了,朕不要了。”


    苏娘子嫌弃,抓起来就狠狠往地下扔。马车晃了几下,小狗滚到脚边,她又一脚踢翻飞到皇帝脚边。


    皇帝看见,动动脚嫌弃的提回来了。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踢,还没分出个高下输赢。马车就停住,帘外响四福的声音。


    “万岁爷,苏府到了。”


    最喜欢小学生打架啦!


    小布狗:喂我花生!


    苏娘子:什么臭男人的东西!


    皇帝:朕的小狗,朕就喜欢脏脏的,娘子洗干净了,朕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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