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夏迟疑一瞬，没有跟着上车，而是快步往后走了一段路，止住一个学生关车门的动作，坐进了出租车。


    无缝衔接，不用空车离开，司机瞧着挺高兴，转头问：“您去哪儿？”


    前方的公交车已经开到路中间，在红绿灯前停下。闻夏抬头示意：“跟着前面的公交车。”


    司机微微挑眉，从后视镜里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也没多问，熟练地换档，赶在绿灯倒数的最后几秒驶出了这段路。


    公交车每到一站，闻夏便仔细盯着后门处下车的人。周达去的地方也不算远，开出去没几站他便下了车。


    这一站是榆城市一医，公交站台不远处就是医院大门，闻夏望着人来人往的医院，从人群中穿过，心里闪过无数猜测。周达直直经过了医院，穿过斑马线，又走了段路，到了一个小区门口。


    路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陌生男人，脚边放着个满是灰白色污渍的包，瞧见周达走近，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淡淡道：“来了。”


    周达唤了声“陈哥”，和他一起走到小区入口，门卫出来和他们说了两句话，便放了行。


    闻夏没敢跟得太近，自然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抬头看向有些耳熟的小区名字，这是个去年开售的新楼盘，因为是市中心拆迁重建的地块，虽然整体占地不大，但靠近地铁和医院，距离榆大也不远，不管是重生前后，闻夏都看到过不少这个楼盘的宣传广告。


    靠近路边的楼栋墙上挂着大大的“1栋”字样，闻夏深吸口气，走到入口处，果然也被门卫探出头来询问：“您是来做什么的？”


    闻夏看向他，淡定道：“我是设计师，业主今天有事来不了，让我先去看看房子。”


    门卫没有起疑，低头拿起笔登记，“是哪一户？”


    “1栋。”


    “1单元吗？”


    “……对，五楼。”


    “几号？”


    “1号。”


    门卫合上笔，替她开了门，“进去吧。”


    闻夏心下一松：“谢谢。”


    在外面耽误了些时间，前面二人的身影早已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闻夏小跑向前，幸亏这个楼盘总共没几栋楼，小区内部的道路也因此修建得十分开阔，她一眼便看见了道路最前方的两个人。


    二人拐弯进了楼，闻夏看准方向，快步过去，两台电梯都静止不动，一台停在一楼，一台停在3楼。


    才交房不久，整个小区几乎还没人入住，四处都是装修产生的灰尘与碎屑。闻夏左右打量着，推开后面的防火门，从楼梯间上了三楼。


    闻夏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门缝，沉重的消防门传出“咯吱”声，她从门缝望出去，却正对上周达被噪音吸引来的目光。


    闻夏呼吸停滞，猛地收回手，消防门又一次发出碰撞声。闻夏靠在门后，大脑疯狂运转着，她该上楼，或者下楼，可僵硬的身体竟然无法挪动一步，心跳剧烈的跳动声仿佛回响在整个楼梯间。


    “……问到了。”那个被唤作“陈哥”的男人忽地道，随后是不太清晰的几声“滴”与解锁声。


    闻夏一时连呼吸也忘记，专注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你站那干嘛？”陈哥疑惑道。


    闻夏的心跳逐渐放缓，还没来得及换一口气，便听见周达的声音自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


    “没事。”周达正欲推门的动作一顿，收回手。


    一时没了声响，周达应该已经离开，楼梯间的声控灯也灭掉，闻夏深深呼出口气，才再次打开一个门缝，确认电梯厅里没有人，压低帽子走了出来。


    电梯厅是一条笔直的细长走廊，两头分别是1号房与2号房。此刻右手边的2号房门紧闭，1号房的门开得大大的，里面传出男人说话的声音：“……那你就在客厅，哪里不明白的进来问我，别瞎弄，我们争取两三天做完这家的活。”


    闻夏靠在门边的墙上，里面飘来淡淡的烟味，她听到周达回答：“行，陈哥，我知道。”


    “嗯，我进去了。”陈哥最后应道。伴随着他走远，屋里便安静下来，只剩下工具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看见他们进了这个小区时，闻夏便有猜测他是来工作的，现在算是确认了。看来周达初中毕业后应该就离开了福利院，靠打工养活自己。只是不知，他究竟是为什么来到了榆城呢？


    闻夏没有久留，很快回到了学校。


    因为差点被发现，闻夏之后都更加小心了些，和周达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而周达一连三天都没出现在姜晓霜附近，他往返于工作和出租屋之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


    这天晚上，闻夏和姜晓霜从食堂吃完晚饭，刚走出食堂，却突然接到了严絮的电话。


    严格来说，这通电话是打给“姜晓霜”的。她们上次去见严絮，闻夏只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但此刻严絮会联系“姜晓霜”，多半也是为了她的事。姜晓霜瞥见来电显示，想了想，道：“也许严老师是有周达的消息呢？”


    她说得对，确实也有这个可能，眼瞧着通话就要结束，闻夏还是按下接通，对方压低了声音，急促道：“喂，小姜同学，你能联系上小夏吗？她妈妈回来了，但是马上又要走，我多留了她一天，你快告诉小夏，让她快回家来！”


    闻夏愣在原地，这一个个字进了耳朵，脑子却仿佛无法处理，直到电话对面连连唤了她几声“同学”，闻夏才强压住心神，镇定回答：“好，我会告诉她。”


    “怎么了？”


    闻夏抿着唇，望着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她说，我妈回来了。”


    姜晓霜惊讶：“那你是不是要回去见她？”


    闻夏此刻的心绪很是复杂，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上辈子的她也回去过吗？这个问题的答案闻夏无从得知。前世她和严絮初一就断了联系，严絮自然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辗转通过别人找到她。


    姜晓霜看出她内心纠结，安慰地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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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她手臂，“先上楼吧。”


    闻夏点头跟上，寒假尚未结束，宿舍楼里空空荡荡，两人踩上一级又一级的阶梯，闻夏的思绪仿佛也随着脚步逐渐理清。在到达五楼时，她忽地开口道：“我还是不去了，他应该这几天就要来见你了。”


    “他只是来见我一面，不会做什么的，对吧？我都准备好了，你一两天不在也没关系的。”二人站在楼梯口，回音有些重，姜晓霜拉着她到了自己宿舍，将人摁在椅子上，“你现在应该思考的是，你想不想见她。如果你想，那就义无反顾地回闵湖去。”


    “可是……”闻夏原本清明的双眸又逐渐被迟疑与困惑覆满，“我不知道。”


    她想见妈妈吗？


    在总是空无一人的家里、在无人出席的家长会、在暴雨天的学校门口……曾经的她当然是想的。


    可是……太久了，已经过去太久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妈妈也能靠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了。她甚至已经开始相信闻尧那些不靠谱的话，想要说服自己，妈妈或许真的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可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出现了呢？


    她的脑海里想象不出这个人的容貌与声音，回去见了又有什么用？她难道能对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唤出那声“妈妈”吗？


    姜晓霜在她对面坐下，也尝试着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在你以前的那个世界……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吗？”


    “没有。上大学之后，直到我死，也没有再和闵湖的人联系，我不知道她曾经回来过。”


    “那你……就不想尝试着改变一些别的吗？”姜晓霜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这就是一个游戏世界，我们没能成功抓到周达，没有完成主线任务，游戏结束，世界毁灭了，到那一刻，你会后悔没有在有限的生命里，做更多有意义的事吗？”


    *


    翌日一早，闻夏坐上了回闵湖的高铁。


    姜晓霜说服了她，甚至还怕她临阵脱逃一般，亲自送她到了车站。


    闻夏一路到了严絮家门外——这个她万万没想到还会再来一次的地方，然后按响了门铃。


    严絮许是就在等着她来，兴冲冲地赶来开门，看见只有她一个人时，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严老师。”闻夏微微挤出个笑和她打招呼，“闻夏她这两天有事儿，让我替她来一趟。”


    严絮侧身让她进门，叹道：“你们关系倒是好。”


    沙发上的女人听见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坐直了身子，双手微微握紧，紧盯着进门的人。


    女孩儿柔软的头发刚过肩，一张圆脸，微微有些婴儿肥，眉眼略显陌生，漆黑的眼眸直直望来，她却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这是她的女儿吗？


    唐月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这个多年前的好友非要多留她在家里住一天是为什么了。她怔愣片刻，有些拘谨地站起身，看向严絮：“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