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几场实在无聊，陆筝强撑着精神熬到傍晚，几位佼佼者出场，比试才总算好看了些。


    一名容貌温和的少年慢慢走上高台，朝着对手行礼：“师姐。”


    陆筝认出台上这人是林沐风，坐直了身子，眉心微皱。


    对面的女子陆筝亦脸熟，正是当日与谢羡之比试的苏挽。几月不见，苏挽实力增长不少，已然到了金丹中期，实在不可小觑。


    二人各自行过礼，号角声起，比试开始。


    林沐风用的是剑，剑法却全然不似仙门中人般清风霁月，反而极为奇诡，招招带刺，直击对手要害。


    这剑法……


    陆筝觉得这剑法熟悉极了，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得凝神细看。


    苏挽显然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对手，一时招架不住，险些就要败下阵来。


    她退至一旁，咳了几声，而剑光已至，几乎就要削断她的绸缎！


    但苏挽实力亦强大，闪身避过，便又挥出绸缎迎上对手。绸缎柔软的向前蔓延，一把勾住了林沐风的法器，林沐风站在原地，却没有丝毫反应。


    方才那一招好似触动了林沐风的逆鳞，少年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竟控制不住灵力，咳出了一口血。


    那鲜红实在过于刺目，陆筝望着台上的血迹，眉头皱的更深。


    如此控制不住自己灵力的情况，她只见过一个人。


    九十八次噩梦之中，每一次陆筝都曾与魔尊东方暝亲自交手。而东方暝的剑法……


    陆筝只觉不对，喝道：“停赛！”


    周围皆是一愣，御兽阁掌门问道：“怎么了？”


    陆筝冷声道：“林沐风的修为有问题。掌门，您可曾见过这样的剑法？”


    掌门却困惑极了：“有什么问题？他使的不是寻常剑法么？”


    “寻常？”陆筝气笑了，“这样的剑法，还有这等控制不住灵力的情况，我只在魔尊身上见过！”


    几位掌门面面相觑，少顷，逍遥宗掌门劝道：“我等皆不曾与魔尊交战，陆小仙友缘何会知晓这是魔尊的剑法？何况林沐风身上并无魔气，大约是陆小仙友看错了吧。”


    几人的讨论声实在太大，惊动了台上比试的二人。林沐风已然恢复了正常，仰头道：“二师姐为何这样笃定我的剑法与魔尊有关？”


    陆筝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梦境之中所见，咬牙道：“方才林师弟吐了血，实在有违比试规则，若林师弟身体不适，你和苏师妹的比试便先推迟吧。”


    “不必。”林沐风道，“我与苏师姐再比一次便是。”


    几位掌门皆无异议，陆筝到底拗不过众人，比试只得重新开始。


    许是因方才陆筝的缘故，林沐风刻意隐藏了剑招，只看得出与魔尊有三分相似。少年连灵力也控制的极好，若不细看，当真不会察觉什么问题。


    陆筝很想再说什么，但林沐风隐藏的很深，她实在没有理由多说，亦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比试结果毫无悬念，林沐风获胜。


    “好！林师兄威武！”


    台下喝彩声不绝，也有人窃窃私语道：“方才陆师姐是怎么了？这样突然打断比试，莫非是……”


    “谁知道呢，陆筝向来性子古怪，说不准是她嫉妒林师兄少年英才呢。”


    这话谢羡之不爱听，高声道：“谁说我师姐嫉妒林师弟？谁说的赶紧出来跟我单挑，我倒要看看，我师姐会不会嫉妒一个元婴弟子！”


    那些声音太过纷杂，陆筝恍若未闻，已经全没了心思看后面的比试。


    眼前的一切渐渐消散，陆筝望向四周，却发现只剩下了梦中她与魔尊对决的场景。


    魔尊实力极为强悍，乃是当世无双的强者，只差一步便能渡劫。梦境中的陆筝也不过刚刚大乘修为，与东方暝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原本她与沈拒霜联手，两人的实力足以杀死魔尊。但沈拒霜转投魔界，仅凭陆筝一人，根本无法撼动魔尊分毫。


    魔尊与她的那些对决，几乎算不上是交战，而是戏弄。


    可尽管如此，每一次陆筝却都咬紧了牙关，想要看清楚魔尊的剑招。


    哪怕血都要流尽，连站都站不起来，但陆筝总想着，也许这一次多受些伤，下一次便能杀死东方暝了。


    然而，她一次都没有做到过。


    遍体鳞伤的陆筝被丢在了战场中央，那时四周的声音，与现在如出一辙。


    “这陆筝出生时辰便是不祥，果然实力不济，打不过魔尊！”


    “仙门养她这么多年，她却这样辜负我们的期望，真是可恨……”


    陆筝站在一旁看向梦中的这一切，无声地笑了笑。


    为什么她做不到便是辜负了期望，为什么沈拒霜转投魔宫，便无人去指责唾弃沈拒霜呢？


    眼前场景变幻，沈拒霜如同神女一般落在陆筝眼前，怜悯的朝陆筝伸出手：“师妹，师姐看着你受伤的模样，实在是心疼极了。”


    梦境中的陆筝咳了口血，冷笑着看她：“所以呢？”


    沈拒霜面色仍旧温柔，陆筝看着，却觉得如同地狱鬼魅，分毫看不出原先的和善可亲。


    她笑道：“所以我同魔尊说了，只要你肯以身献祭，仙魔之间便可重返和平，再也不会有人因为战争受伤了。”


    陆筝闭上眼睛，只觉得荒谬。


    整整九十八次，她从来没有逃脱过这样的宿命。


    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竟还要被这帮仙门长老亲手扼杀！


    陆筝手中握紧了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要站起身来。


    但无论手中的剑握的再紧，陆筝却始终没有将它拔出来。


    神思昏茫之间，陆筝听见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着什么。她很想听清这声音，然而这声音忽远忽近，如梦幻泡影，轻轻一碰就消散了。


    待陆筝放弃了去听这个声音的念头之时，那声音却又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陆筝的耳边。


    “师姐！”


    “师姐？你怎么了？！”


    ……究竟是谁？


    陆筝艰难地睁开眼睛，见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谢羡之神色焦灼地看着她。


    方才那个声音，应当也是谢羡之的。


    谢羡之见陆筝醒了过来，舒了口气：“师姐，你刚才怎么了？我喊了你许久了，你一直不理我。”


    陆筝眼眸一颤，下意识望向谢羡之。


    谢羡之从未见过陆筝露出这样悲伤恐惧的神色，连忙坐到陆筝旁边：“师姐，你还好吗？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林沐风？”


    陆筝勉强维持着身形，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谢羡之咬牙，“师姐，他的剑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筝张口，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里不方便说。”


    谢羡之熟练的接过小罗，另一只手扶着陆筝：“师姐，你若不舒服，就由我带你回弄玉阁吧。”


    --


    二人回到弄玉阁，谢羡之将她小心的安顿在石桌旁，才问：“师姐觉得，那林沐风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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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与魔尊相同？”


    陆筝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凝重道：“不能说完全相同，但他与魔尊有关联，此事板上钉钉。”


    谢羡之凝眉：“我相信师姐。但是，如何才能让仙门众人相信呢？”


    陆筝意外道：“你相信我？为什么？”


    谢羡之抬头看着陆筝，认真道：“虽然我对魔尊并无了解，但师姐知道的定然比我详细，只要是师姐说的，我都愿意相信。”


    “而且，”谢羡之又道，“林沐风的剑法招式诡谲，昨日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今日师姐一说，我才想起，他的招式和当日的大魔有几分相似之处。”


    少年的语气实在太过坚定，陆筝一怔，眼前倏地蕴上一层雾气。视线模糊起来，她忽然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


    她怕被谢羡之看见，低下头道：“眼下除非让林沐风当众显露魔气，不然那些人是不会相信我们的。”


    “当众显露魔气……”


    谢羡之沉思片刻，忽然一拍桌案：“师姐，你知不知道魔物最怕什么？”


    陆筝道：“我有伏羲血脉，寻常魔物不能近身，若身怀魔气之人沾上我的血，便会立刻失去控制，显出原形。怎么？”


    谢羡之坐到陆筝身边，道：“师姐，既然他不会主动露出魔气，那就由我们让他显出来。”


    陆筝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谢羡之点头：“明日我和林沐风恰好同场对决，届时我在枪尖处藏一滴师姐的血，只要碰到林沐风，就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魔气了。”


    陆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


    陆筝严肃道：“林沐风如今修为已臻元婴，如果突然爆发魔气，你首当其冲，后果难以想象。”


    谢羡之却全然不在意：“受点伤算什么？我不怕受伤。”


    陆筝眉间顿时含了几分薄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魔气骤然失去控制，你离得最近，我来不及救你，林沐风极有可能将你重伤！”


    她喘了口气，语气更加激烈：“你知道重伤的后果是什么吗？你可能会修为大减，变成普通人，甚至终生无法再次修炼！哪怕这样，你也不在意吗？！”


    “我不在意。”


    陆筝愣了：“什么？”


    谢羡之只是看着陆筝，眼底盛着笑，声音轻快极了：“师姐，我不在意。”


    “你怎么能不在意？”陆筝站起来，“如果你修为尽废，以后再也无法修炼，那……”


    “如果修为尽废，那我大不了就回家嘛。”谢羡之笑道，“而且我的修为和他差不多，万一我躲得快，没受伤呢？”


    “这种事情怎么能赌？！”陆筝难得生气了，“绝对不行！”


    谢羡之却不恼，只问：“如果知道林沐风与魔尊有关联，师姐会解开一点心结吗？”


    陆筝一怔，没料到他这样问，片刻才道：“……会。”


    “那我受伤就是值得的。”谢羡之指指自己，“反正如果我受伤了，我就赖在弄玉阁里不走，求师姐亲自照顾我。这样想想，我还赚了嘛。”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陆筝气笑了一下，别过头不看他：“神经。”


    谢羡之凑过来，道：“所以师姐，你觉得这个方案可以吗？”


    “……如果你真的不怕受伤的话，的确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了。”陆筝声音低下来，“对不起。”


    “没关系。”谢羡之伸出小手指，“师姐跟我拉钩，答应在我受伤之后亲自照顾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