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上午过去，谢羡之被陆筝训得没了脾气，如一条死狗般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求饶道：“师姐，能不能先休息一下？”


    陆筝提剑，疑惑道：“这就累了吗？”


    谢羡之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今日已经练了四遍枪法了……”


    陆筝素来体质特殊，天生适合修炼，并不能体会到谢羡之的绝望。


    但谢羡之看起来半死不活，眼看着再不休息就要灵力枯竭了，陆筝抬了抬下巴：“自己到树底下躺着吧。”


    得了陆筝首肯，谢羡之勉强挪到梧桐树下，靠着树坐了下来。


    陆筝却丝毫不见疲累，走近两步，抱剑道：“真是奇了，疾风骤雨诀怎么会在你这样体能不济的人身上？”


    谢羡之很想发火，但想起昨日她治好了自己的眼睛，还是忍了下来：“我就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我再练一遍。”


    少年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实在太可怜，陆筝很难得的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那倒不必。今日已至午时，休息半个时辰继续。”


    谢羡之讶然抬眼看她：“半个时辰？这是给我用饭的时间吗？”


    陆筝皱起眉头：“修行之人自当辟谷，为何还要用饭？”


    提到吃饭，谢羡之跳了起来：“吃饭不只是为了饱腹，更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啊！师姐，如果你不爱吃饭，那我只能说是因为你还没有吃过火锅火鸡面螺蛳粉炒米粉……”


    陆筝打住他的话，道：“我自六岁开始修炼便辟谷，你若想吃，就自己去膳堂吧。”


    谢羡之不由同情道：“六岁？师姐，你还记得普通的水果蔬菜是什么味道吗？”


    陆筝摇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陆筝的眼睛平静极了，谢羡之却心头一颤，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书中提过一句，陆筝幼时为了修炼，日日卯时起，子时睡，一日复一日的练剑，却连口饱饭也吃不上。


    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被饿得面黄肌瘦，吃不够睡不够，夜半偷偷哭泣，还要担心被路过的仙侍听见哭声。哭过一夜，第二日仍旧练剑，哪怕练到双手脱力，也不能有分毫停歇。


    谢羡之站在一旁看着，心中莫名抽痛了一瞬。


    鬼使神差一般，他拉起陆筝的手，拽着她向前跑：“师姐，你总得尝尝人间的瓜果蔬菜是什么滋味吧？我带你去吃饭！”


    陆筝没料到他突然拉住自己，愕然道：“你……”


    谢羡之转身看着她，认真道：“师姐，人生又不只有修炼，仙途漫漫，还有这么多没尝试过的东西，为何要把自己每日都关起来呢？”


    陆筝没来得及答话，被他牵住一只手，拽着向前走了几步。


    少年灼热的体温隔着衣纱传来，她忽然想起，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就习惯辟谷的。


    那时她才刚刚六岁，夜半饿得抱剑偷偷哭泣，却不敢违抗师命，只得饿着肚子捱到天明，再强撑着练剑。


    她数不清自己哭了几次，只知道最后她慢慢习惯了饥饿，以至于到很久之后的现在，陆筝早已经忘了人间的饭食是什么滋味了。


    愣神之际，她已经被谢羡之拉着到了膳堂。


    此刻正是用饭的时辰，众弟子此前从未在膳堂见过陆筝，何况还是被人拉着过来，一时纷纷侧目。


    谢羡之却丝毫不在乎旁人目光，径自牵着陆筝走到桌前，征询道：“师姐，你想吃什么？”


    陆筝对这些饭食早已没了概念，道：“我不知道。”


    谢羡之了然，道：“那我就都给师姐点一份，若是师姐不爱吃，就都由我负责消灭吧。”


    仙门膳堂办事效率很高，片刻便呈上来了一桌子菜，有红烧有清蒸，亦有清甜的糕点。谢羡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筝，道：“师姐，你想吃哪个？”


    陆筝迟疑了一下，生疏地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入口中。但她似乎并不喜欢青菜，只嚼了一下便皱眉：“苦的。”


    谢羡之也夹了一筷子，疑惑道：“不苦啊？我觉得还挺香的。”


    陆筝没理他，又夹了一块清淡的鱼肉，尝了一口，又皱起眉：“……味道不够。”


    谢羡之跟着尝了一口，道：“清淡香嫩，挺好吃的啊。”


    陆筝放弃了那两个菜式，夹了一块满是辣椒的鸡肉。谢羡之好心道：“师姐，那个很辣，你可能吃不惯。”


    他话音刚落，陆筝已然将鸡肉咽了下去，赞许道：“这个好吃。”


    谢羡之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师姐，你喜欢吃辣？”


    “方才这个叫做辣？”陆筝想了想，“那我应当算是喜欢吃辣吧。”


    谢羡之不由分说地将那道菜推得离陆筝近了些：“喜欢就多吃一点！还有这个也是辣的，师姐你尝尝？”


    陆筝依言尝了一口，道：“这个也不错。”


    谢羡之并不算能吃辣，刚才陆筝夸过的那两道菜他一个也吃不了，索性就都端到了陆筝面前：“那我就负责消灭剩下那两个！还有这个点心，师姐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筝很听话地拈了一小块糕点，咬了一口，眼眸发亮：“这个也好吃。”


    谢羡之撑着下巴笑起来：“看来师姐喜欢吃辣的，甜的，那你肯定喜欢吃火鸡面。”


    “火鸡面？”陆筝蹙眉，“那是何物？”


    “是我家乡的一种美食。”谢羡之笑道，“不过我不是很能吃，实在太辣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看看能不能做给师姐尝尝。”


    他说这两句话的时间，陆筝已经就着两盘辣菜吃完了一碗米饭。她连吃饭的动作都甚是平静高雅，见谢羡之吃的慢，陆筝催促道：“吃快一些。”


    谢羡之连忙往嘴里猛扒饭，三下五除二将桌上剩余的饭菜清扫干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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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道：“师姐，我们回去吧。”


    陆筝看了看周围，道：“恐怕回不去。”


    “怎么了？”


    陆筝抱剑站起，道：“旁边好像被围满了。”


    仙门众弟子实在没见过平日足不出户的二师姐出来吃饭，一时纷纷围过来瞻仰。有位靠得近的弟子不识得陆筝，问道：“这是哪位？”


    “二师姐啊！”一旁的弟子道，“听说她性子孤僻，从不出门，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议论声传到陆筝耳中，她神色冷了下来，但顾忌谢羡之在场，没说什么。


    谢羡之看出陆筝不悦，毫不客气地护着她向前挤出一条道：“让一让让一让！二师姐还要回去修炼呢！”


    有大胆的弟子问道：“这位是……？”


    谢羡之扬起下巴：“我是她亲师弟！怎么了，你有意见？”


    一旁不关心内门考核的弟子看向陆筝，陆筝很难得的没有反驳谢羡之的话，颔首道：“正是。”


    陆筝发了话，其余弟子便各自作鸟兽散，谢羡之艰难地拉着陆筝逃出膳堂，直到弄玉阁门口才停下来歇了口气：“师姐，宗门中好奇你模样的弟子那么多吗？”


    陆筝漠然道：“我不关注这个。”


    谢羡之心中一动，想到昨日宋风眠说的话，旁敲侧击道：“师姐，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道侣？”


    陆筝神色怪异地转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谢羡之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结巴道：“我不是说我想做师姐的道侣……也不是不想！总之，师姐如此风姿，仰慕师姐的弟子一定不少，难不成师姐就没想过选一个吗？”


    陆筝目不斜视，迈入结界之中：“没有。”


    谢羡之紧跟几步：“那……顾师兄呢？”


    “顾璟？”陆筝停下来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羡之也停在她身旁：“……随便问问。”


    进了弄玉阁的门，陆筝就好像突然恢复了那副爱怼人的冷淡模样：“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下午不练枪法，你自己找个地方打坐，学着吸纳天地灵气，别来烦我。”


    谢羡之自知问得多了，但一想到顾璟那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心中便好似突然打了个结。少年垂下头，低声道：“好吧。”


    陆筝听见他说话声音如此低沉，侧目看向谢羡之。想到他刚才护着自己从人堆里冲出来，还是放缓了语气：“我对顾璟只有同门之谊。”


    谢羡之猛然抬头看她，难以置信道：“……师姐，你这是在向我解释吗？”


    陆筝却不看他，径自坐到廊下，抬手化出一张琴：“自己去打坐，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她的语气与平日并无差别，仍旧毫无波澜，谢羡之却突然心情好极了，连着陆筝的声音也好像格外悦耳。他脚步轻快地坐到梧桐树下，道：“谨遵师姐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