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逆向标记ABO

    季容与坐进经济舱的座位时,膝盖几乎顶到前排座椅。二次发育的Enigma那190 的身高在这种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微微蜷起腿,后颈的抑制环抵在硬质靠背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压迫感。


    空乘走过来,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季容与太特殊了,Enigma连机票都有特殊标记,在这样的公众场合要对Enigma施以格外多的注意。


    “请问,阁下您需要水吗?”空乘带着一种见到奇异物种的尊敬问他。


    “好的,麻烦了。”


    水很快被送到他手上,季容与接过水杯,指尖牢牢捏住杯壁,Enigma的手劲实在有些大,纸杯微微变形。


    飞机起飞时,他侧头看向窗外。云层被阳光穿透,刺得他眯起眼。四年了,他第一次离开教化局的高墙,再一次重新见到这样毫无遮挡的天光。


    这班航班不知为何,乘坐的人实在少,尤其是他的身边,几乎是一片真空,但是季容与也不准备多想些什么,他向来不怎么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与物投入任何注意力,正如他还在学校时常常以一己之力孤立周边的所有人。


    苍城的轮廓在舷窗下渐渐清晰,运河如细密的血管,贯穿整座城市。季容与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曾经有一枚最为朴素的戒指,他出神地望着飞机窗外的景色,直到飞机落地时的颠簸让他回神。


    “各位乘客请注意,我们的飞机已安全抵达苍城,再次感谢您搭乘本次航班,祝您旅途愉快!”


    季容与拎起自己轻飘飘的包,跟着人流离开机场。


    走出机场时,暮色已经压了下来。季容与站在出租车站台前,深深呼吸,看着苍城的霓虹一盏盏亮起,像某种无声的欢迎仪式。


    他抬手拦了辆车,报出刚刚预定的廉价酒店地址。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熟悉的建筑轮廓与陌生的新店招牌交错闪过——他还记得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却早已习惯人来人去的日子。


    ——


    季容与在酒店住了一夜,同时给好几家苍城的研究所发了简历,他并不忐忑自己能否找到工作,对于社会普遍对于Enigma的某种照顾和打压并存的情况来说,Alpha能胜任的工作,Enigma往往能做的更好,所以果然几乎每个研究所都给他回了消息。


    但是没想到,他几乎同时收到了一份言辞恳切的推荐信,来自他在教化局附属的研究院跟了四年的叶孺导师。


    “你跟着我在基因编辑优化领域的成果扎实,苍城基因研究所正好在做的第四性征Enigma的相关课题正需此方向人才,正在缺少相关人手,故我已经向苍城基因研究所的所长推荐你,愿你能加入,发挥所长。”


    叶导师的信推荐信来的很及时,他的确在苍城的几所研究院中最属意便是苍城基因研究所,于是一一婉拒了其他的研究所抛来的橄榄枝,把叶孺导师发来的邮件打印下来,作为凭证。


    季容与第二天就带着推荐信做地铁去了苍城基因研究所。


    苍城基因研究所的前台接过他的推荐信,视线在推荐信上停顿了两秒,赶忙拨通内线。


    不出五分钟, “季博士?”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Alpha从走廊尽头快步走来,“真的没没想到您会回苍城。”季容与微微颔首,目光很快地扫过对方胸牌——研究所所长梁玉山。


    “苍城基因研究所虽说条件有限,但设备也算齐全,并且前一段时间还刚刚来了一大笔投资来开新的课题,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这种自谦的话被声名远扬的顶级研究所所长说出来带着一股学者的谦逊。


    梁玉山领着他穿过长廊。玻璃墙内的研究员们纷纷抬头,却在触及来人冷淡的神色与梁玉山不怒自威的气场后,迅速低下头去,重新专注于手头的工作。


    他们一路无话,径直走向走廊最深处的所长办公室。推开门,季容与的目光第一时间被窗边那盆长势喜人的绿植吸引——它在日落时分鎏金般的阳光下舒展着叶片,每一瓣都泛着被精心呵护才有的健康油光。在这片以金属和精密仪器为基调的环境里,这份生机显得近乎奢侈。


    “所里条件有限,还望季博士不要见怪。”梁玉山拉开真皮座椅,笑容热情而尺度得当,“我们真是由衷感谢您最终选择了这里。相信有您的加入,我们目前面临的诸多瓶颈,定能迎刃而解。”


    季容与并未立刻坐下。他的视线掠过宽大办公桌上唯一的私人物品——一个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相框。里面是一个笑的和蔼的女人。


    发现他的视线,梁玉山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妈妈,我是单亲家庭。”


    季容与收回视线,笑了笑。


    “互利共赢而已。”他最终坐下,座椅的优质皮革与他身上的咖色风衣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梁玉山颔首,流畅地打开金属抽屉,取出的却并非一份,而是两份装订好的文件,轻轻滑至季容与面前。


    “程序所限,还请季博士先过目这些协议。”梁玉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季容与垂眸。第一份是预料之中的保密协议。而第二份的标题却让他的目光微微停顿——《特殊研究参与者知情同意与权益保障协议》。


    他先拿起保密协议,纸张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仔仔细细地一条条看过去,条款确实很有诚意——不仅允许他保留30%的研究成果署名权,还承诺提供完全独立且顶尖的实验室资源,保密等级更是被提到了最高。


    然而,当他翻开第二份协议时,空气仿佛凝滞了数秒。


    条款清晰地写明,作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首席研究员,他同时也将成为该计划的首位核心人类研究对象。协议详细列明了他需要提供的配合范围——从定期的信息素与基因序列采样,到特定刺激下的生理反应监测,甚至包括在极端可控环境下对Enigma能力的评估测试。


    风险条款写得非常详尽,包括但不限于未知的身体负担、心理压力、以及数据泄露可能带来的所有后果。


    相对应的,权益保障部分也极其优厚,远超普通研究员范畴。除了天价的补偿金和人身保险,协议更是承诺,所有基于他本人样本数据产生的核心专利,其所有权和使用方向,必须经过他本人的二次授权。这几乎是将他绑定了项目的绝对核心地位,而非一个简单的雇员或实验品。


    梁玉山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沉默:“‘普罗米修斯’的灵魂在于理解而非复制,在于掌控而非滥用。我们寻求的是合作,而非索取。您既是执刀人,也是规则的共同制定者。他认为,只有您亲自参与并掌控风险,才能真正引领这个项目走向它应有的方向,避免其误入歧途。”


    季容与的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冷白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条关于“核心专利二次授权”的条款上。


    这是将一把双刃剑,连同剑柄一起,递到了他的手上。


    一方面,这将他彻底暴露在研究的风险之下,几乎是将他自身置于实验台上。另一方面,这又赋予了他在项目中无与伦比的权威和掌控力,甚至能反向制约投资方。


    这是一种极致的冒险,也是一种极致的信任——或者说,是一种基于对他能力和现状的冷静评估后,所能做出的最精明也最大胆的安排。


    他需要付出的,是他自己。他能得到的,是主导一个可能改变无数命运的项目的机会,以及……亲手掌控自身秘密如何被揭开、被应用的权力。


    寂静在办公室里蔓延。梁玉山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


    良久,季容与抬起眼,目光透过镜片,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笔。”他开口,声音平稳如常。


    梁玉山递过去一支钢笔,声音温和:“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季容与接过笔。金属笔身在恒温的空调房里沁着凉意,笔身优雅地镌刻着研究所的徽标——一棵由双螺旋结构缠绕而成的雪松。


    “很周到。”他垂眸,流畅地在末页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将其中一份协议递还给梁玉山。


    “合作愉快,季首席。”梁玉山仔细收好文件,笑容里染上一抹难以掩饰的、如获至宝的欣然,语气愈发殷切:“我现在带您去为您准备的休息室看看吧?季博士?”


    季容与的视线从窗外那株生机盎然的植物上缓缓收回,颔首道:“有劳梁所长。”


    他的新休息室不算宽敞,但有一扇朝南的窗,阳光充沛,毫不吝啬地洒满整个房间。


    接下来的三天,季容与几乎将自己彻底埋进了工作。白天持续分析数据,夜晚便直接在休息室的和衣而眠。直至第四天清晨,他在洗手间冰冷的镜面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下泛着青黑的痕迹,才骤然醒悟——这种近乎自虐的忙碌,不过是为了逃避某个早已盘踞心底、呼之欲出的念头。


    水龙头里的冷水哗哗作响,他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却怎么也冲不散脑海里那双桃花眼,风流倜傥却又偏偏无情无意。


    第五天,季容与几乎都有些憎恨自己,为什么最后还是站到了顾氏集团大楼下 。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吗?


    或许是因为研究所的咖啡太难喝,或许是因为苍城秋天的风里总带着运河的水汽,让他想起大学时某人身上的那股冷冽的香味。


    大楼门口的保安已经换了几批,早已经不认得他,虽然现在除非是极其亲近的人才能辨认出这般健壮的Enigma是原来那个瘦小内敛的Omega。


    ——所幸保安不认得他,疑惑地问道,“你是?”


    “我找顾……”面前男人几乎有些愣怔,笑了笑,摇摇头,“我找顾总。”


    “顾总?”保安摇头,“这得找前台约时间,还有顾总正出差,去北城开生物科技峰会。”


    季容与“嗯”了一声,道谢后就转身离开。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望还是庆幸顾昭衍的不在。


    他在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到无人处点燃后却只是夹在指间,看火星一点点烧向滤嘴。


    夜风吹散烟雾,也吹散了他那一瞬间的冲动。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烟灰堪堪要落在地上时,他在垃圾桶上碾灭火星,头也不回地走向地铁站。


    顾氏大楼到地铁站的距离不长,空气里浮动着晚高峰汽车尾气的浊味和附近面包店甜腻的余香。季容与的皮鞋摩擦着人行道地砖,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特意换的西装领口被他不耐烦地扯松了些。手机在裤袋里死寂着,他在苍城几乎没有朋友,联系方式更是一点没有,除了那个已经拨不出去的号码。


    其实他一直想养盆花。从教化局宿舍到实验室,只有疏疏落落的杂草,偏偏有个积灰的白色陶盆在树下,没有人收拾,像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嘴般朝着天空大咧咧地敞着,季容与在赶路时,常常会想如果可以,他应该也种点什么。想养盆绿萝,或者仙人掌也行,听说好活。


    但教化局的宿舍没有阳光,他也没有种子……总有更“要紧”的实验,更“道德”的教化课,把他养花的念头挤到犄角旮旯,再蒙上一层名为“等有机会”的灰。


    转过街角,一股清冽湿润的泥土气息,裹挟着若有似无的甜香,猛地撞进他鼻腔里。这味道太突兀,不怎么应该出现在这般车水马龙的城市中央,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张望一圈。


    人行道边缘,一棵叶子掉得七七八八的行道树下,端端正正坐着个身影。一个头发花白、用旧蓝布头巾包得严严实实的老年Beta坐在一张磨得发亮的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厚塑料布。塑料布上,是几盆植物。


    不是花店橱窗里那些被精致包装、娇艳欲滴的玫瑰百合。是几盆小小的、怯生生的三色堇。花瓣像被打翻的调色盘,紫、黄、白晕染在一起,有的花瓣边缘还带着点焦枯的卷边,估计是被午后的太阳灼伤了。


    花盆是简陋的黑色薄塑料盆,盆沿沾着新鲜的湿泥点子。根系似乎过于蓬勃,有些已经从盆底的排水孔里微微探出了头。


    Beta没吆喝,只是用一双布满深褐色老年斑、指节粗大变形的手,显现出长时间劳作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拂去一片落在花瓣上的枯叶,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浑浊的眼珠偶尔抬起,扫过匆匆的行人,又很快落回她的花上。


    一辆皇冠车从大路上轰鸣着驶过,掀起的气流卷起尘土,beta下意识地侧身,帮那几盆小花挡了挡那些冲来的气流。


    季容与的脚像被那泥土味粘住了。他想起教化局那个空荡荡的陶盆,想起回来那天在梁玉山办公室看见的油光发亮的绿植。


    他喉咙发干,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脚步不受控制地挪了过去,皮鞋踩在塑料布边缘。


    Beta抬起头。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意外地清亮。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又或许没有。


    季容与的视线在一盆紫黄相间的三色堇上定了格。那盆的花开得最密,几朵小花挤挤挨挨,几乎要盖住底下深绿的叶子。花瓣上沾着几颗细微的水珠,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微弱的光。


    “这个……” 他听见自己有些微微沙哑的声音,“……好养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听起来像个傻子。


    Beta轻轻点了点那盆花的叶子,动作温柔,“土干了再浇,”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微微的地方口音,却也足够清晰,“别多浇。放有光,不晒的地方。”


    “多少钱?” 他问,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摸手机,但是发现自己还带了些现金,索性直接全部拿出来。


    Beta报了个数,低得让他有些意外。他从皮夹里抽出纸币,指尖碰到冰冷的硬币时犹豫了一下,把几枚硬币也一起掏出来,放在Beta摊开的手掌上。


    Beta没数,只是把硬币拢在手心,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那盆三色堇捧起来,递给他。小小的塑料盆带着泥土的湿凉感,沉甸甸地压在他手里。那蓬勃的生命力,透过薄薄的盆壁传递到他的手心。


    季容与笨拙地抱着那盆三色堇离开了。其实Beta准备给他一个袋子装花,偏偏他走的那样快,于是便也没有叫住他,任由他转身向地铁站走去。


    怀里那点湿润的泥土气息和微凉的生命感,奇异地压过了他西装上残留的烟味和心口的窒闷。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多了一团小小的、跳动的色彩。地铁口的风带着地底的潮气涌上来,他下意识地把花盆往怀里收了收,用西装前襟挡住风口,进了地铁站。


    地铁车厢里空荡荡的,季容与靠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四年前他在教化局醒来,他的理智就一直告诉他,再也不应该回到这座城市,无论是人,还是什么都不值得;四年后回来,却发现有些东西就像后颈的疤痕,时间再久也抹不平。


    但是赞美命运吧,无法逃避,就接纳。


    三色堇,算是本文一个很重要的一个意象[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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