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被迫卷入情劫之后》 问鼎大会在三日后召开。
林雪川说他一定会上场,他要大展拳脚,逞一逞威风。
柏玉山说他到时候就在场下,撸了袖子替林雪川加油助威,工钱是二十块糖糕。
林雪川说算了,不劳师弟费心。
柏玉山对他一笑,说他师兄无论拿没拿到名次,耍没耍成威风,他都请师兄喝酒。
林雪川差一点被感动的热泪盈眶,他说他已经跟紫玉真人通过气儿了,叫紫玉不许收别人做徒弟,天上地下,他林雪川只认柏玉山一个师弟。
柏玉山只是笑,不回答。
或许是出于栖鹤谷的面子,姜润生给他们安排的居处离大会的场地很近,步行就能到达,很方便。
安排完这一切之后,姜润生便带着枯荣长老等人去别院赏景,林雪川本来能去,但紫玉总感觉他这个小徒弟会坏事,就把林雪川扔出来叫他待在房间,好好修炼。
林雪川只得讷讷应下。
没了玩伴,柏玉山觉得没趣儿,也回自己的房里打坐运行真气。等到真气在他身体里运行一个周天之后,外面已经黑了。
房里不曾点蜡燃烛,黑漆漆一片。在这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欢笑——来到新地方,仿佛空气都更新鲜一点,弟子们凑到一块儿玩乐很正常。
但柏玉山的屋子太静了,再隐约的笑声也难以忽视,偶尔穿插着几声略微尖锐的笑,就好像有人往他心底里刺针,闹的人不安稳……
柏玉山干脆端着桌上的烛台,出门闲逛。
姜家虽然是乍然得势,但品味并不俗气。偌大的宅邸透着雅致,黛瓦白墙,每个瞬间自有每一瞬的风景。
只可惜柏玉山一心想要寻个安静的去处,并不曾停下来欣赏。
他一味的端着烛台往前走,走的烛焰向后拖,拖成一条明亮的红线,在姜氏的庭院里游弋。
左拐右拐,不知道走到了哪,周围终于安静了,静的只剩柏玉山自己的呼吸。
柏玉山才慢下来。
这地方不似刚到时走的连廊,没什么宫灯,只在拐角处立着几个落地烛台,提供一团团朦胧的光源。
树影被这朦胧的光映在白墙上,随风摇晃。迈过月亮门,柏玉山嗅到一阵清香——是梨树。
这儿的梨树比不得望云山自在,被四四方方的墙围着,再怎么长也撑不破这几面墙。但好在这树长得极高,华盖似的罩着别院,在最顶上痛快的开着花。
柏玉山仰头,看着雪白的梨花。
“柏……玉山?”
有人迟疑的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好像刻进柏玉山骨头里似的,怎么忘都忘不掉。
是云不逾。
“弟子无意打扰,还请攸宁真人见谅。”
柏玉山恨不得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他知道姜家……不,是全天下的人都会厚待云不逾,但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倒霉,寻僻静寻到他的别院来了。
他飞快吹灭烛火,对着阴影躬身。
柏玉山不想看见云不逾那张脸。
幽暗之中,烛火噌地再度亮起,好似死灰复燃。云不逾向前走,走出阴影,走到柏玉山面前。
他想看柏玉山的脸。
“你的病怎么样了?”
柏玉山微怔,他没料到云不逾会讲这样的话,一下子有点恍惚。但很快,他恢复平静,恭敬回道:“多谢真人挂念,已无大碍。”
“你不肯抬头看我?”
刚才那点温良恭俭让的氛围骤然消散。云不逾眯起眼睛,一针见血。
眼前的人还躬着身子,不愿意起来。当时,大殿上所有的弟子都在看他,唯独柏玉山不愿意看。
说来也古怪,众多弟子之中,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这个低着头的柏玉山。
阴差阳错,好像老天的玩笑。
不等柏玉山说话,云不逾便接着讲:“听闻缘山秘境有一种果子,果肉香甜无比,只不过果核有毒,吃了会叫人容颜尽毁,面生红疮——就如你一般。”
云不逾不讲了,停在这,等着柏玉山回答。
柏玉山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尴尬的笑。
“真巧。”
梨花簌簌的往下落,落在柏玉山的发间,衣服上,好像一层白雪。他开始认真考虑即刻晕倒的可行性。
倒的声音最好要大,样子最好要惨,能让人惨出心理阴影最好。
叫云不逾十年八年都不想见他。
没等柏玉山想好怎么倒呢,云不逾又开口了。
“你把头,抬起来。”
声音平静,像一潭幽幽的深泉。
柏玉山不动,柏玉山不想动。
“弟子恐容貌丑陋,惊吓了真人。”
云不逾不跟他打嘴仗,干脆用法术强硬的抬起柏玉山的脸。
梨花从柏玉山发间衣裳上滑落,声音细碎,犹如玉山落雪。
入眼还是腥红的一片,像谁流不干的血泪,全跑到了他脸上,擦不去,抹不净。
柏玉山并不丑陋,相反,他长的极为英俊。
身姿挺拔高大,长眉入鬓,目若点漆。
只不过眉毛略微压着眼睛,没表情时便是一副冷冽的凶像。
好在,他总是笑,笑意把冷意包起来,没了棱角,就叫人想要亲近。
可云不逾不太喜欢柏玉山的笑,他觉得他的笑太标准,太无可挑剔,像画,挂在那,动也不动,是死的。
“真人,可以……收了法术罢……”
柏玉山的声音颤颤巍巍,说完还倒吸一口冷气——云不逾掐的他很痛。
云不逾非要抬着他的脸瞧,不容反抗,柏玉山的脸也就只能这么被掐,掐出几道红印,一时半会儿都消散不下去。
“抱歉。”
云不逾立刻撤了法术,他淡淡道:“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惊的柏玉山汗毛倒起,他端着烛台,烛火照着他那半张猩红的脸。
他壮着胆子,问道:“敢问真人,这位故人是谁?”
云不逾不说话。
梨花偶落,烛火跳动,黑夜里寂静的只有花落下的声音。
半晌,云不逾悠悠开口:“我不记得了……”
余音里带着苦气。
柏玉山悬着的心放了下去,他松了一大口气,对着云不逾笑道:“真人,不记得的人怎么能是故人呢,不记得的从来都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人,不起眼的人,随用随丢的人……不能是故人。”
云不逾被这话一噎,胸口泛起闷痛,就好像有一双手极其残忍的蹂躏着他的心,他不知道如何安放这莫名的,折磨人的痛楚,便只好冷冷的盯着“始作俑者”。
盯着他那张在烛火闪动间,似笑非笑的脸。
柏玉山看见云不逾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发火,但柏玉山也知道,云不逾不会真的对小弟子下手。
他施施然行了个礼,对着云不逾道歉。
“是弟子妄言,弟子告退。”
话罢,他端着烛火转身就走。云不逾也真如他所料并未追究,只是放任他走。
柏玉山清楚,云不逾说一不二,容不得人反驳不假,但不至于睚眦必报,最多是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那反而是好事一件。
一想到云不逾那张不痛快的脸,柏玉山就极其畅快。
他哼着小曲儿慢悠悠的往回走,发现姜家的院子原来那么美,隔壁的欢笑声听起来那样的热闹,好像天上地下所有的好事都发生在此时此刻。
他回房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
往后的几天,柏玉山都是好心情,在这段日子里,林雪川竟然真的听他师尊的话,一直在打坐修炼,增进实力。
好友如此,柏玉山也自觉应该努力,不过古怪的是,从回山上开始,他的实力就没办法再精进一分一毫,不当不正的在这卡着,度日还得靠辟谷丹。
柏玉山一直想不出为什么,他打算问鼎大会结束后去藏书阁翻翻典籍,或者找哪个同门问一下。
不过不能问林雪川。
也不能问紫玉长老,两个人加起来能不喘气念十遍紧箍咒,可以把孙悟空念死。
而柏玉山不想死。
砰——砰砰
三天过去了,问鼎大会今日召开。
林雪川在外面猛拍柏玉山的门,他的赛程被排在明日,今天是特地来找柏玉山一起观战的。
“师弟,快来,今日上场的第一对儿是姜家的小公子对崔家小少爷,哈哈哈哈师弟!他们两个可积怨已久啊!”林雪川一边说一边笑,想看热闹的心完全藏不住。
也对,问鼎大会嘛,不争不斗还有什么意义。修士的血里也有好战的冲动,总归得在某个场合头破血流。
在问鼎大会起码还好点。
柏玉山收拾整齐,对着铜镜简单绾了头发,推开门跟林雪川一块走。
时间还早,会场旁的人还不多,姜家的公子未到,崔家的少爷却已经气势汹汹的候场了,眼瞧着大会第一场就是腥风血雨。
林雪川坐在紫玉长老后面,柏玉山跟着林雪川坐。
紫玉长老旁边空有一把椅子,没人——枯荣长老没来,云不逾倒是来了,跟其他弟子一样,规规矩矩的坐在师父后面,坐在那把空椅子后面。
他今天穿了一身的白,内里外罩层层叠叠的,不同料子的白,看上去很精致。
看台上看台下都有人往这边瞧,无论男女,每每扫到云不逾都霞飞双颊,羞涩的不得了
柏玉山一边剥花生,一边暗想:云不逾真是栖鹤谷的一块好招牌,能看能打,往出一亮就叫人目不转睛。
将来他要是能收徒弟,肯定也收一个这样的,气派。
“师父,掌门怎么没来啊。”
林雪川总有一股大智若愚的气质,他压根没注意到那些缠绵悱恻的视线,只是好奇掌门为什么没来。
问鼎大会第一天,这么精彩的一场对打,掌门真不感兴趣?
紫玉摸着胡子,道:“掌门找他的旧友去了。”
“旧友,什么旧友。”
掌门旧友,这几个字听着就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过去,林雪川八卦之心大盛,他搬着椅子向前挪,吱嘎吱嘎的,直接挪到紫玉长老身侧。
紫玉老顽童似的一笑,向林雪川处倾身,林雪川也顺势附耳,等他的师尊把这惊天的八卦讲给他听。
只不过,没等来惊天八卦,倒是等来了紫玉的惊天一脚,差点没把他踩的跳起来。
“师尊!”林雪川一边大叫一边往后挪椅子,椅子又蹭的吱嘎吱嘎的。
“师尊什么师尊,小兔崽子你给我老实点,别逼我在外人面前收拾你。”
收了这小兔崽子当徒弟,紫玉觉得自己又年轻了一百岁,走路都比以前有劲儿。全是被他折腾的。
现在的他,只等柏玉山通过了内门大选,拜入他门下,替他管管这个折腾精,叫自己多过两天清闲日子。
“师弟……”
林雪川被紫玉长老恐吓,他转头看柏玉山,装的眼泪汪汪,试图在师弟这里寻求安慰。
柏玉山也高兴顺着他,笑眯眯的递过扒好的花生,“好师兄,不要哭,吃两个花生。”
这一来一回,闹出的声音不小。
云不逾悠悠向旁一瞥——紫玉的徒弟正从柏玉山的手掌心捡花生吃,一边吃还一边说着什么。
云不逾听不清。
他抬眼向上移,便又看见了柏玉山,他还穿着那身暗绿衣裳,树影一样,晦暗不明,捉摸不透。
柏玉山对着那个弟子也是笑的,笑也还是像画,只不过这画被风吹的微微掀动,有了一丝生气。
云不逾收回目光,不再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