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去参加‘命运左轮’赌局，把那一千万赢回来好不好？”


    “你……你疯了？”


    老K表情不自在地摸着枪，好半晌才理明白希尔话中的意思，直愣愣盯着他。


    路衍叹了一声：“你不会真觉得能从谁手里抢到一千万吧？就算能，你又有多少把握能避开飞眼精灵追捕，带着你儿子顺利逃脱？”


    “我……”


    “你绑定了我的副卡，闹出什么事情来，我也要跟着倒霉……当然，我现在已经够倒霉了，有种说法是，人的运气是恒定的，倒霉久了，总会遇到好事。”


    路衍弯起眉眼笑了笑，“我猜我一次就能选中第一发空枪——而且我不可能离开铃兰城，你只给我留三十万的话，我也会很麻烦，不如赌一把，到时候咱们人钱两清，你可别再跟着我了。”


    “你……”


    老K话没说话，路衍也不再跟他解释，直接一转身，跑了。


    老K愣住，摸枪的手犹豫几许，终究没能把枪拿出来，拔腿跟了上去。


    *


    “珍奇博物馆”跟“命运赌窟”两条街区离得不远，但对比“珍奇博物馆”街区在夜间的冷清，“命运赌窟”街区内依旧人流拥挤。


    “命运左轮”游戏看台上刚刚拖下去一具尸体，观众们情绪高涨，人声鼎沸，尖叫与哄闹声此起彼伏。


    路衍借助身材娇小的优势，一矮身钻进人群，消失于老K的视线。


    老K走到人流密集处，左右张望，不见路衍的身影，脸上流露出惶惑紧张的神色。


    他很难不怀疑路衍在借此机会逃跑，不由痛恨自己过于松懈，又担心如果路衍向飞眼精灵举报，他就完了。


    此刻最谨慎的做法是丢掉路衍给他开的副卡，赶紧离开这儿，避免被飞眼精灵循着副卡身份定位。


    可老K迟疑许久，内心又有一个徘徊不决的声音：万一呢？


    万一那小子说的是真的，真的要替他上台赢这一千万……


    就在老K各种念头天人交战的时候，看台上已经再次响起参与者上台挑战的激昂音乐声。


    人群持续沸腾，悬浮于街区上空的光屏直播画面中，走上来一个与之前参与者如出一辙穿着黑色斗篷、带面具的人。


    尽管被裹得严严实实，老K也一眼认出了那是路衍。


    路衍比其他参与者个头都显娇小，黑色斗篷大概是统一定制，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拖沓，后摆长长拖着地。


    因为是主动参与挑战，小丑飞眼精灵绕到他跟前，语气激动地询问他参赛原因和目的。


    带着面具的路衍看不出表情，语气张狂又轻挑：“不为什么，找个刺激。”


    现场爆发出一阵沸腾和尖叫。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在台下兴奋狂喊：“装B犯，等着死吧！”


    “好想看看他脑浆四溢的样子！”


    “开场！开场！开场！”


    “……”


    小丑飞眼精灵很满意台下被调动起来的热烈气氛，围着路衍又绕了一圈，赞叹道：“真是位率性洒脱的勇士，人生就是要找点刺激，让我们祝他好运吧！”


    它飞回空中，把看台交给路衍，路衍走到看台正中间，上面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六把左轮手枪。


    星际时代早已没人再用这种古老笨拙的武器，但名流富豪和收藏家们热衷于将其当做彰显品味的收藏品，桌上的六把枪无一不古朴精湛，看起来价值不菲，显然游戏主办方卯足了噱头，将残酷的杀人赌局当做一场艺术表演来设计。


    路衍微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他有无限次数的死亡重置，总能选到对的一把。


    看台下的老K紧张望着他，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未泯的良心令他感到不安和恐惧，心里又拧巴阴暗地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在悬浮于头顶的巨幕光屏中看到了路衍选枪时微微发抖的手。


    路衍是怕的。


    废话，谁不怕死呢？


    即便确信自己能够重活过来，可死就是死，对路衍来说，前几次的死亡重置都是在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迫发生，因为仓促，恐惧就被丢在了后面。


    可如今他要直面这种恐惧。


    想象一下子弹穿破颅骨，将自己脑袋打成一团浆糊的样子……嘶，还是别想了。


    路衍决定速战速决。


    他选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把枪，屏住呼吸将枪口顶上太阳穴时，忍不住想，幸运的话，第一发子弹或许就能……


    “砰！”


    ……


    路衍睁开眼睛，再次站在看台上。


    台下依旧人声鼎沸，无数双眼睛望着他，飞眼精灵在头顶“嗡嗡”转圈……他耳鸣了一段时间，脑袋晕眩，好久才缓过神来。


    第一把枪不对。


    路衍朝看台上的剩余五把左轮看去，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他并没有真正用过枪，关于枪械的使用技巧都是从原身希尔的记忆中继承来的，可星际时代的光枪到底跟左轮不一样，左轮有很强的后坐力，刚刚那一发他其实打歪了，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而是经历了好几秒钟的濒死。


    濒死状态下的他意识尚未断绝，能清楚感到灼烧的剧痛和血流过眼睛的黏腻触感。


    大意了。


    路衍搓了搓手，脸色苍白，感到些许紧张。


    心里也产生了一点点后悔。


    这么疼……早知道还不如想别的办法跑了。


    他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做出这种决定，一来确实考虑过这是个不错的脱身办法，其次……也有那么一点冲动的善良，比如被老K眼里那种无可奈何的认命与不甘点燃了几簇中二热血。


    这血热得快凉得也快，无奈的是他此刻把自己架在看台上，下不了台。


    路衍认命地自我开解了几句，心里念叨着死不了死不了，把手伸向第二把枪。


    “砰！”


    ……


    靠！怎么还不对！


    头晕目眩地重新睁开眼，路衍回到五分钟前的看台。


    死亡重置并非对他没有副作用，一次次的重生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濒死的过程多来几次，铁人也受不了。


    路衍有点想吐。


    他扶了桌子一把，终于还是忍住了。


    看台下的喧闹声跟方才如出一辙，路衍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叫嚣：“开枪啊，怂货！装B傻眼了吧！”


    路衍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将手伸向桌前按顺序排列的第三把枪。


    总不能这么倒霉吧。


    剩下四把枪，若按游戏规则，至少有百分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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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的胜率。


    路衍咬咬牙，将心一横，再次扣动扳机。


    ……


    第四次睁开眼睛时，路衍扶着桌子吐了。


    他将脸上的面具移开些，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半张脸，好在夜色深浓，斗篷宽大的帽檐把他的面容遮得七七八八。


    台下看客们在疯狂吹口哨，刺耳的谩骂嘲笑声像令人窒息的洪水。


    路衍弯着腰缓了半晌。


    这种游戏的参与者不乏在看台上出现各种状况，当众吓尿的都有，这也是观众们围观的乐趣所在，而死亡回溯并不会保留除穿书者以外任何人的记忆，所以在观众视角，路衍刚刚说完那句“找个刺激”，转头就在看台上吓到吐了。


    打脸效果拉满。


    所以场下氛围极其高涨，作为主持的小丑飞眼精灵适时开口，推波助澜道：“啧啧啧！场面出现了戏剧性的反转，勇士这是怎么了？不会突然想要后悔吧？哈哈，真遗憾，只要走上了这座看台，就没有任何后悔的机会了哦！”


    说着伸出一条机械臂，带有威胁意味地对路衍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路衍深吸几口气，直起腰来，冷冰冰看了眼小丑飞眼精灵和台下的众人。


    一群疯子。


    他强行平复精神，将手探向第四把枪。


    枪口再次抵上太阳穴，路衍将目光投向台下，意外捕捉到了人群中的老K。


    老K正在奋力扒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往看台边挤，嘴里还大喊着什么，引来了周围好几人侧目。


    距离太远，人声又杂，路衍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只是在扣动扳机前，他刚好与老K目光对上，通过对方的口型，他隐约辨认出对方说的是“不要”……


    ……


    第四把枪也是送命枪。


    路衍真的服了，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甚至有点怀疑这游戏根本是场骗局。


    万一十把枪里根本就没有一把能打出空枪呢？


    他心里有些惴惴，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这狗地方干出什么龌龊事都不奇怪。


    此刻，六把枪依旧整齐划一在他面前排开，跟五分钟之前一样，可事实上，路衍记忆里的时间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


    这半小时堪称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再想后悔也已经晚了，此刻长桌上只剩下两把枪没试过。


    他是按照从左到右的顺序拿的，如果这游戏真如规则所言，必有一把是空枪，那他的运气也未免太差了些。


    要不……从右往左呢？直接拿最后一把试试？


    这样纠结着，看台下的看客已经不耐烦，开始催促他快点行动。


    路衍抿唇，下意识朝刚刚看过的方向又看一眼，又见到了正奋力扒开人群、企图来阻止他的老K。


    哎。


    他有些感慨地想，这种炮灰老实人苦就苦在，哪怕因为走投无路打算当个恶人，也因为那点未泯的良心当不明白。


    路衍闭上眼睛，不再多想，随便从剩余的两把枪里拿了一把，抵上自己脑门。


    “咔哒”一声。


    扣动扳机，并没有预想中的晕眩、疼痛和黑暗。


    路衍动了动眼球，缓慢将眼睛睁开。


    看台下骤然一片寂静。


    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