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我不知道那算什么，总之，在这之前，我就像是被封印在一个容器里。然后，有一只手伸向了我，把我从那个容器里拽了出来……等我彻底醒过来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了。”


    中原中也努力描述着自己“诞生”时的场景。


    他不是忘记过去、也不是脑子有问题，而是……


    他就是以一个七岁男性的身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啊。


    “所以，那天，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吗？’，是想要问，那只伸向你的手、把你从封印中带出来的人，是不是我？”


    里希现在算是明白，相遇的那天，中也对他说出的那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嗯……”中原中也点了点头，随即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但是，我觉得，当时朝我伸出那只手的人，应该不是你。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直觉……”


    直觉吗……


    当事人的直觉，有些时候确实不需要什么理由。


    “嗯，我觉得我应该也不会去做接生医生的工作。”


    里希半开玩笑道，看起来似乎认同了中也的直觉判断，并且没有要就“接生问题”深究下去的意思。


    “啊？”中原中也一时没听懂。


    “没什么。”里希绕过接生问题，直击当下问题的核心点，“所以……就因为这，你就觉得自己不是‘人’？”


    总感觉好像被嘲笑了，但中也觉得这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啊，他现在对于“人类”也是已经有基本常识的了：


    “正常的‘人’不应该是像我这个样子的吧？！”


    “像你什么样子？像你这样能吃能睡、像你这样会笑会闹、像你这样善良吗？”里希这次彻底嗤笑出声，在对方额头上连戳了几下，“别小看人类啊，中也。”


    中原中也被戳得一懵一懵的，待到反应过来时，赶忙护住自己的额头。


    而且，能吃能睡什么的……总感觉是在形容电视上看过的一种动物，好像叫“猪”来着？


    但是，不管怎样，他听懂了里希的意思……


    “所以，你觉得我是人类，对吗……”


    “什么叫觉得，你本来就是。”里希直接打断对方的犹疑，并尽量讲述得让对方能够理解，“人类究竟是什么？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博学的人，也给不出一个真正的答案。所以，中也，你才七岁，还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年纪，按照你自己的直觉活下去就是了。你怎么活，你这个‘人’就是怎样的，世界上本就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你就是你，中原中也就是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就是中原中也吗……


    其实中原中也还是没完全听懂，但是最后这句，他懂了。


    “还有一件事……”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搬走后，还有另一块，甚至这块石头让中原中也在对里希坦白时，更多了一份不安，“当初的那场大爆炸，可能与我有关。”


    他的“诞生”，伴随着那场大爆炸。


    而里希，也是那场大爆炸的受害者。


    当初第一眼见到里希时，里希身上是有伤的，而且伤得很严重。


    里希当即明白了过来，“是和你身上那会浮现的暗红色光芒有关吗？”


    “嗯，我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中原中也尽自己所能地表述。


    虽然知道中也此刻是很认真的，但一个七岁的小鼻嘎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有特殊力量……怎么办，这副样子看起来还是好好笑，噗。


    里希克制住脸部肌肉的抽动，拿出自己也很认真的态度，伸手去拿果盘里的水果切时……顺带打翻了果盘。


    “哇哦。”


    果不其然，下一瞬，从桌子上飞出去的果盘包裹上了暗红色的光芒，盘子和果切一齐诡异地飘浮在空中，然后乖乖巧巧地重新回归到桌子上，果切也排得整整齐齐。


    发出感叹后，里希又和中也大眼瞪大眼地沉默了片刻。


    “中也，你……能把我举起来吗？”


    “我，试试？”


    真的举起来了啊！！！


    猫猫凝视宇宙里希版.jpg


    真的假的？


    那，那就，再试试别的？


    经过一通试验后，里希发现没有什么是中也举不起来的，中也甚至能把中也自己举起来……真的飞起来了啊！！！


    “这简直像是……能自由操纵重力啊。”里希分析道，同时看到眼前累得气喘吁吁已经有些控制不了这种能力的中也，赶忙让其停下来，“不过，你现在的小身板小体格，显然还无法完全驾驭这种力量啊。”


    身体机能如果提升上去了，再配以顶级的体术作为输出手段，这种能力简直就是绝杀！


    ……他儿子的潜力，强得可怕。


    “我果然还是很奇怪吧……”中原中也似乎并没有为自己的这份力量感到骄傲、兴奋，他只知道这份力量让他与周围的人类更加不同。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超自然的力量，光是横滨这个城市，走几步你说不定就能碰上个异能力者，所以别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啊笨蛋。”


    里希轻描淡写地说着，边说边把那头小橘毛一通撸。


    “……真的？”


    “当然，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吗？这个世界可是很大的，超乎你想象的强者有很多。所以，别太张扬了，小心哪天挨揍。”


    里希将那头橘毛撸得更乱更蓬。


    拥有如此超然的力量，但还没办法掌控的时候，最好收敛一点，不然只会引来各方的觊觎甚至摧毁。就像一把还没有淬炼锻造好的匕首，轻易出鞘，折断的只会是自身。


    “里希，你现在讨厌我了吗？”


    “哈？”


    “你当初是被我炸伤的。”


    “又不是你自己要爆炸的，我就算要报仇，也是去找那个把你从封印里强行拽出来的人。”


    “我今天还打伤了一条鱼。”


    “啊？”


    里希一时间没跟上小孩子的跳跃思维，反应了一下后，才知道对方是在说今天水族馆被淹后，把那条要压过来的大鱼一拳打飞的事情。


    其实当初在手触碰到那条鱼、在挥出那一拳的时候，中原中也心头就有些异样的感受。他也说不清、难以理清楚，只是在那一刻，他蓦然间想到了不久前那条跃出水面触碰他脸颊的海豚。


    “伤心很正常，但不要自责，中也。”里希读懂了这孩子的善良和对生命的敬畏，即使这孩子自己都还没有理清，“在那种状况下，做出取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很难做到尽善尽美，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中原中也思考了片刻后，得出了一个并不是很确信的直线型结论。“所以，人类比其他动物要更高级吗？”


    “不，从生命本身而言，地球上的所有生灵都是平等的、都是珍贵的。但是，人类在有件事情上确实比其他生灵要伟大。”


    “是什么？”


    “中也，还记得我们今天在水族馆看到的那种被叫做牛鲨的鲨鱼吗？”


    “嗯！你说过，那种鱼很厉害，也很危险。”


    “没错，你看到过的那些港口停靠的船只，如果遭到牛鲨撞击的话，简直不堪一击。牛鲨的咬合力更是高达1300磅……好吧，举个你能理解的例子，那家伙撕咬起猎物可是和成年狮子一个等级的。无论是海里的鱼类还是驾船出海的人类，都恐惧遇到这家伙，害怕遭到这家伙恐怖力量的攻击。”


    “……所以它是坏鱼？”


    “哈哈哈，不，它并不坏，因为这是动物的本性，也就是所谓的兽性。”里希被这孩子直率的形容差点笑出眼泪，笑过后，注视着那双过于纯粹且稚嫩的双眸，认真地说道，“所以啊，人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人是能够克制住自己的，用自己的头脑和心。”


    说话间，手指先是点了点孩子的小脑瓜，然后是胸腔。


    在心脏的位置，又额外点了一下。


    “拥有强大的力量，尤其是与生俱来被恩赐的力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滥用力量去逞能斗勇那叫愚蠢，至于被人裹挟着利用了这份力量的话就更是悲哀。所以，真正困难也真正了不起的，是能够学会克制自己，力量不应该是你唯一的底气倚仗，更不应该是目的，这份力量只是你实现自己心愿的一种方式罢了。”


    “就像你今天用这份力量救了你自己，也救了那个叫惠的孩子，你做得很好。”


    “现在还不懂也没关系，未来，你会慢慢理解的。”


    人教人也许教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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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都无法真正教会，但事教人是一定可以的，越来越多的事情终会打磨出一个人。


    这就叫做成长。


    ……


    “里希，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什么都没有中来的，就像你之前在那片虚无的封印里。”


    “那，人最终又会去到哪里？”


    “哪里也去不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那，人为什么还要活着？”


    “嗯，好问题，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好了，十点钟了，就寝时间底线到了，睡觉，祝你做个好梦。”


    躺在床上的孩子在累了一天后，迷迷糊糊地已经半睡不睡了，却还是想和床边坐着大人再说些什么。


    大人却是冷酷地拒绝了熬夜谈话，七岁的孩子，睡眠充足比什么都重要。


    “梦？就是你说的，睡着后有可能会进入的另一个世界吗……”


    “嗯。”


    “我，没有做过梦……”


    迷迷糊糊地说完这句话后，中原中也彻底睡着了。


    里希虽然对最后那句“没做过梦”稍微有些在意……算了，以后再说吧。


    关灯离开中也的卧室后，独自走到阳台上，目之所及是今夜的漫天星空和远处幽深漆黑的大海。


    一个人的时候，终是长叹了口气。


    人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人是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


    不从宏观的人类角度来思考，只从自身个体来解析的话……他才是最应该迷茫的那个吧。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更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自己现在好像一个望着天空找不到答案的傻瓜。


    之前他是有考虑过，如果主动地搜集关于自身过往的信息搜集不到的话，要不要把主动权交出，被动地等着认识他的人来找他。比如他主动散布出一些关于自己的信息，看看有没有机会等来他的故友……亦或是敌人。


    但是，现在身边多了中也这个变数，他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他现在基本确认，中也应该是那个爆炸的实验基地原本要完成的“作品”，并且是个高危的“作品”。那么，在中也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前，一旦暴露，无疑是很危险的。


    而且……


    4月29日的那场大爆炸，为什么最后是他和中也被炸到了一起呢？


    自己那日前去横滨租界，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也许自己原本的目标……


    就是中也？！


    还有，中也说当时有一双手解除了“封印”，但那双手又不是他的，那就说明，当时现场至少还有第三个人存在，那个第三者又去哪里了？既然都在现场，那么，那个第三者肯定是知道他的存在的，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寻找他呢？总不能是那个第三者也失忆了吧！


    所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死脑，快想啊！


    想不出来啊！


    对着自己的脑壳一通敲，既是懊恼自己怎么能关键时刻失忆了，同时也是……暂时逃避一些细思极恐的事情。


    如果当初他悄无声息潜入这座城市，目标就是中也这个“危险品”的话，那么……


    里希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无意识地垂眸一瞥，看到阳台角落里一盆刚刚冒出绿意的盆栽……


    是中也之前因为他的随口一说，而当真把柚子籽泡发芽后种下去的。


    已经长出枝叶了啊。


    种子一旦发芽，播撒进泥土中，果然长得很快啊。


    思绪不知已飘向何处时，终于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唤回了神，拿出手机一看……嗯？干黑中介这行的这么辛苦的吗，都这个点了还在加班工作啊？


    “喂？孔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


    告诉我，人是什么含义？


    他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


    是谁住在金色星星之上的高天里？


    海涛咕噜着它那永不止息的私语喃喃，


    海风吹来，乌云腾卷，


    群星闪烁，漫不经心，神态冷淡，


    只有一个傻瓜在翘首等待着答案。


    ——《北海集·疑问》by海因里希·海涅